牛津腔-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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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走一步,我的心脏就重重地搏动一下。
我快不能呼吸了。
数月不见,他本就爆棚的荷尔蒙和性吸引力简直快要突破天际。
“原来他是你前男友,佩妮。”
耳边忽然听见克里斯蒂安颇带调侃的揶揄。
“跟你无关。”我压抑着嗓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亚瑟侧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转过一个拐角。
“我真想看看如果你问到他的感情生活,他会怎么回答。”
克里斯蒂安说着似乎情不自禁地嗤笑了一声,进而一本正经地说道,“非常明显,你知道的,佩妮,他还爱你。”
“谢谢你的提醒,我从来都没发现。”我讥诮地反讽了一句。
亚瑟在左手边第三间房门前驻足,我便也跟着停下脚步。
“十分钟后开始采访,约翰已经就位,你得尽快了。”克里斯蒂安说。
“那就别打扰我谈恋爱——”我几乎要低吼出来,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刚在上班时间对老板说了些什么,连忙硬着头皮改口道,“我是说,谈公事。”
对面再没传来回音。
亚瑟的办公室不大,置物架上该有的多余装饰品都被挪走,取而代之的是齐整并列的书籍和法务文件。占地面积最大的厚重办公桌一看便价格不菲,桌角处面对着我的方向竖着一块镌刻了职务和姓名的铭牌。
看得出,他的事业一帆风顺。
我心里清楚他很优秀,从来都是当之无愧的精英。
不知怎么,我默默告诉自己“我也不差”,欲盖弥彰地对他说:“没准儿再过个两三年,我就能拿到普利策新闻奖了。”
我在说什么?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碰到普利策奖一根手指头的……
“嗯。”
他弯腰坐下时伸手拨开了中间那颗西装纽扣,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目光笔直地注视着我。
事实上,在见到亚瑟之前,我积攒了很多话想一股脑儿地对他说出来。可是真正意义上地久别重逢以后,我的大脑却突然被一扫而空了。
——我相信他也是一样。
我们对坐着,对视着。
过了许久。
“我看了你每……你昨天的报道。”
亚瑟说,“如果我想领养那只狗,需要办什么手续?”
“……”
他在厕所门口蹲守了这么长时间,又费尽心思把我抓到这儿来独处,只是为了一只狗?
☆、第43章 伊恩莱斯
亚瑟上身前倾越过办公桌探过头来,衣角蹭过光洁的桌面引发一阵磨耳的窸窣声。猝然之间我以为他想吻我,心头蓦地一窒,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像泡沫一样从神经细胞里往外冒,险些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直到眼下出现了一张设计简洁的硬质纸片,我才意识到他只不过是想递给我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复又屈身笔直地坐回软椅间,肘弯顺势撑在螺旋形的扶手上,目光沉定地望着我,语速很慢很慢地说,“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很庆幸地发现,他的紧张程度不逊于我——他的右手拇指扣压着桌沿,每一块骨节突起都绷得快要看清毛细血管,背脊挺得笔直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断,稍抬的眼帘有些微不可见地微微发抖,在与我视线相接时退缩了一瞬。
所以我顿时放松了下来。
我明白他还没成功地,跟我一样。
“没问题。”
我说着将那张名片揣进兜里,竭力忽略掉耳麦中克里斯蒂安的喋喋不休,声息被放得平缓如常,“你有没有纸和笔?我把我的号码写给你。”
几乎就在我问出第一句话的同时,他已经眼也不眨地伸手撕下一张便签纸,再利落抽出笔筒里精细的黑色钢笔,在我尾音刚落时一并推到我面前。
“……”
我低头把现如今的工作电话、私人电话和住宅电话全都一股脑儿地写给了他。笔尖划过平滑的纸面沙沙细响,一片安静中我听到亚瑟忽然问道:
“你好吗,佩妮?”
他说的只是个寻常打招呼时普遍使用的问候语,但是我心里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远不止如此。我顿住笔,稍微站直双腿来,将它和便签纸一起递还给他,“我过得还不错。你呢?”
还有一句话想说出来,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嗯。”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神情中清晰地透出不愿与我透露过多细节的疏淡,继而从善如流地起身接过便签。
交接那张薄纸时手指不慎相触,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继续未完成的动作。
他体表的温热只在我指间逗留了不足半秒,就如同清晨的轻雾那样消散了。
“……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去准备直播采访了,对吧佩妮?”
克里斯蒂安趁着我和亚瑟彼此之间都没有言语的时机提醒道。
“我们该去做准备了。”
我不等他回话就转脸走向门口,其实是怕他看出我眼里的失望——上帝作证,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在办公室里发生点儿什么。
尽管我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但我可没忘记我还有工作要做。毕竟我指望着这份优渥的薪水支付我在伦敦翻了好几倍的生活开销。
“待会儿我将会问到的问题,节目策划应该都提前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你了,要是你还没……”
我边说边按上把手打算拧开门,下一秒一股毋庸置疑的强硬力道从身后袭来,不容抗拒地扳过我的双肩,将我压上平整冰冷的门板。
亚瑟的神色相当混乱失衡,一手撑在我脑后的门上,一手托着我的侧脸,低头好像想要亲吻我的嘴唇,却又硬生生地停在半道。我被迫背抵着门,鼻端是他炽热急剧的喘息,他复杂难辨的眼神凝结到最深邃的一片海蓝,几近阔满了我的全部视野。
我先是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回以一个拥抱。可当我指尖碰到他的衣角,他却霍地颓然松开了两手,踉跄回退几步,疲惫地用一只手隔着额发掩住眼睛,一并抹去了所有表情。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好像非常疲惫。
我看着他一顿,什么都没说——我也无话可说,除了一句若无其事的:“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有人从外头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伊恩莱斯?”
比人影更早一步出现在屋里的是一把清新甜美的嗓音,裹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令人听了十分悦耳舒服,“电视台的预约采访时间到了,我来……噢,你好。”
一个身着衬衫与铅笔裙的年轻金发女人见到我,脸上灿烂的笑容来不及褪去,尴尬地定格在一个微妙角度,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冲我点点头。
我装作没有察觉到古怪的气氛,对她侧首致意:
“你好。”
亚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侧,先是和陌生女人对视一眼,再偏过目光看向我,低沉地介绍道:
“佩妮,她是布雷切特——我的助理,和朋友。”
朋友?
我以为亚瑟身边从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女性朋友……
她叫他伊恩莱斯?为什么?虽说这样的称呼方式比叫他的中间名“亚瑟”更加正规传统,只不过……
作为助理,难道她不该尊敬地称亚瑟为“麦考伊先生”吗?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我反复在心里无声告诫自己不要想得太深,挪开步子和他口中的“布雷切特”擦肩而过。
我感觉身后有股视线如芒在刺,而那肯定不是源于亚瑟。
塞在右耳处的耳麦里,旁听了一切的克里斯蒂安趁机半真半假地调侃起来:
“比起工作,你一言难尽的私生活更让我感兴趣。”
我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忍住想要啪地关上耳麦的冲动。
会议室里约翰早就架设好了摄像机机位,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在空地来回踱步。我和亚瑟一前一后地进了门,马上被按进椅子,反光板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我看到约翰正盯住腕表的秒针,口中默念倒数。
我和亚瑟都是半侧着身,确保自己大部分脸孔能完全呈现在镜头前,又不阻碍和对方面对面的直接沟通和交流。
开机后,我开始按照爱丽丝策划的问他问题——尽管那些问题里很大一部分我早就明确知道了答案。
就譬如——
“在你广为流传的那张照片的评论里,有网友提到一本粉色封皮的爱情小说。”
明知故问让我相当痛苦,又必须摆出一副认真专业的模样欺骗观众,“你介意告诉我们,那本书是什么吗?”
亚瑟给出的回答不出所料:
“《y》。”
“我听说过那本书,那是今年泰晤士报评选的英国十大畅销书之一。”
谈话进行到这儿,我几乎已经在背诵采访稿了,“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本书?这与你憧憬中的理想爱情有关系吗?”
亚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两眼,这个题目让他轻抿起唇角,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我喜欢那本书,是因为……”
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眉毛都略微皱了起来,“它讲述的是我的故事。”
虽然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隐瞒的,但还是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许久之后才组织好语言,“你的意思是……”
“《y》的作者,s·h·麦考伊女士是我的母亲。”
他身体稍斜,直接面对镜头,坦然道,“我就是书里的‘亚伦’。”
——“他值得十个小时的专题报道!”采访潦草地结束后,克里斯蒂安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律师事务所,明显是临时决定驾车赶来的,上前一步难掩兴奋地抓着我的衣袖小声道。
亚瑟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只有视线不露声色地沉压了过来,逡巡在我和克里斯蒂安之间。
我敢打赌他在某个瞬间危险地眯了眯眼。
只是当下我需要忙着应付激动不已的克里斯蒂安:
“我相信这一点……”
“今天你没有其他工作了,现在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地打断我的话,“在路上我们可以好好儿聊聊后续的计划,你知道,我的意思是……”
亚瑟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半边身躯有意无意地拦在我和克里斯蒂安中间,就算我穿了高跟鞋,他黑色西装考究的面料还是把克里斯蒂安遮挡得严严实实:
“我送你回家,佩妮。”
后者耸着肩退到一旁,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似的摆摆手:
“乐意之至。”
我发觉我的老板此刻笑得意味深长。
亚瑟眼帘低垂掩住了眸中流露的所有神态,面部线条也板得绷直,让我一时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委婉地说:
“你还在上班时间,对吧?”
他坚持:
“我送你回家。”
克里斯蒂安唇边提起的弧度愈发地高深莫测了。
我没指望亚瑟会开车,也深知伦敦有时不亚于纽约的交通堵塞盛况,便跟他好整以暇地走进了最近的地铁站。
从邦德街想要去到我租住的公寓要转两次线,一次黄线,一次蓝线。我不确定整个伦敦有多少人观看了不久前的直播,总之漫长路途上没人认出亚瑟。这当然跟《y》的知名度无关,那部影片在当今的英国可谓是现象级的红——只怪我负责的那档趣闻节目收视率不那么尽如人意。
地铁里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熙攘异常。我们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亚瑟握着扶手,车身剧烈一晃,我便自然而然被圈拥进他怀中稳妥安全的一隅,隔绝了人潮的流动,他绵密急促如同鼓点的心跳声近在耳畔。
高跟鞋将脚踝卡得生疼,我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又放下去,没放任自己遵循一时冲动抱住他的腰杆。
离开地铁站,我带着亚瑟步行十余分钟来到了暂时被我称作“家”的公寓楼。狭长廊道的多数照明灯年久失修,有不少还在声嘶力竭地频闪着,灰黑壁角藏污纳垢,水管破裂处还结缀着鲜绿的苔藓和地衣。
到我门前驻足,他注视着我在包里翻找钥匙,原本稍有缓和的神情又一次晴转多云,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
“你不该住在这儿。”
“哦,我知道,这里治安很差,环境也不怎么样。”
我掏出钥匙串,从中摸到所需的那把,捅进锁孔里拧开门,“但是我只付得起这儿的房租了。”
我走到屋内回头看他。走廊壁灯昏黄,光雾穿透尘埃模糊了他的脸。
“注意安全,佩妮。”
他眼光闪躲,很明显在极力忍耐什么,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稳,语速飞快地说,“再见。”
我叫了声他的名字:
“亚瑟——”
我发誓我只是想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喝杯咖啡,但我的呼唤一出口他就像是崩断了最后一丝理智,在我全无防备的时候一步跨进来反手甩上门。我清楚地看到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