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腔-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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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你最好现在去开一瓶伏特加……”
我按住亚瑟悄悄伸向啤酒的手,转头补上一句,“再点杯橘子汁。”
“我不想让你生气,佩妮,一点儿也不。”史黛拉连灌了好几口啤酒,有几滴漏液掉到了她崭新的牛仔短裙上,她没偏移目光,从头至尾恳切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总是谈起他……虽然最开始我想让你报复他,但是……”
我一个劲儿地灌着酒,回想起当初对马修恨之入骨的史黛拉,满脸无话可说。
对我刻意的冷淡和疏远心知肚明,史黛拉也不再自讨没趣,坐在我对面也跟着我一起沉默地喝下了一整杯冰啤酒。
到这一刻,我已经拿起了第二杯。
马修很快带回了几瓶伏特加,指间夹着四只空杯子加入了我和史黛拉。我有一个多月没怎么接触酒精,这时候更是被触发了潜在的依赖意识,连马修递了杯酒给亚瑟想让他喝上一口,都被我在半道截挡下来:“我替他喝。”——他只能喝橘子汁,我又不想让那杯酒白白浪费。
没过多久,我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不断膨胀的虚雾,愈发积郁浓厚。光怪陆离的影子在视网膜上相互吸扯,我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身边有人发出迥异的古怪声响,可能是史黛拉囫囵吐露的醉话,也可能是马修刺耳的大笑声——待到黑暗彻底将我包围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后来我是被下颌上一阵挫痛感唤醒的。
视觉神经正常运转之前,我就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摆成弯折几乎九十度的姿势,大张双腿坐在一个不知名的硬质物体上。有人狂热地堵住了我的嘴唇,力道锋利强劲,跟撕咬没什么两样。
我试图张开眼,入目所触的煞白灯光刺得我差点落泪。我迷迷糊糊伸手捂住湿润的眼睛:“亚瑟……”
伏在我身上的男人鼻息粗重,身上的汗水味道熟悉而陌生,被更加浓烈刺鼻的酒精醺腾气掩盖了大半。他也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史黛拉——”
我全身一个激灵,果然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马修醉得面目全非的脸,英俊的五官离得非常近,我甚至可以数清楚他唇上的胡茬。
我嫌恶地一把将他推了个踉跄,视野豁然开朗,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厕所内的某一个隔间,身下是紧扣的马桶盖……亚瑟和史黛拉去哪儿了?!
“史黛拉……”跌倒在地的马修迷迷糊糊蹭过来,伸手在空中晃悠着想要抱住我的腿,满嘴含混不明的胡乱呼唤。
我躲开他漫无目的探过来的那只手,一把拉开门闩,捡起散倒在隔间内外的两只高跟鞋,直接踩着破裂了几处的丝袜冲出门去。
酒精给头脑带来的沉钝感足够把我逼疯,但现在我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亚瑟和史黛拉到底在哪儿?
十步开外的便池前,有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手里还捏着提到一半的裤链。
我无暇理睬对方,拎着高跟鞋赤足将隔间挨个检查了一遍,在最末端宽敞的残疾人专用隔间里找到了缩在墙角拼命闪躲的亚瑟、和他脚下双颊酡红满眼迷离、显然将他错认成了马修的史黛拉。
亚瑟肯定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惊吓,后背紧靠着墙壁根本不敢动弹,他的长裤有一边被扯掉了一些,深色内裤边缘显露在外,衬衫上沾着不少口红印,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只好越过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的史黛拉,把他从困境里解救出来,按着红肿的嘴角摇头说,“我去把马修带过来,他们肯定会在这儿有一段愉快的回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了,反复入睡又被惊醒,身上全是湿黏的汗。亚瑟只喝了几杯橘子汁,神志还很清醒,帮我剥光衣服放进盛满热水的浴缸里,自己则站在花洒下方冲洗身体。
我睡眼朦胧地从镜中看见他用了丝瓜络,擦洗得格外认真。
在温暖舒适的浴缸里泡到快睡着,我险些滑进水底,幸好在鼻子没入水面的前一瞬被亚瑟捞了出来。他紧贴着我的身体跨入浴缸,坐到我背后伸手搂住我。
雾汽升腾蒸熏,水波零碎滴响,一时之间,我们谁都没开口说谎,彼此享受着宁静安详的时刻。
浴室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快的歌声。
“待会儿就会停了。”他告诉我,下颌搁到我的头顶,或许也是稍感困倦了,声音有些难得的懒散。
我稍微偏着脑袋,混沌的神志在门外歌声的催化下清醒了许多:
“是你定的闹钟?”
“嗯。”他低缓地说,“感恩节快乐。”
“你也是。”我扭着上身亲了亲他的喉结——这是我的碰触到的最高点了。
他环抱我的胳臂向内略收:“去年感恩节我发过一条短信给你,佩妮。”
“噢……”
我揉了揉眼,“真的是你?我一直以为编辑那条短信的是马修……”
“……马修?”他句尾上扬的音调明摆着在向我寻求答案。
我便把当时马修的花言巧语一五一十地向他详细解释了一遍。随着我的讲述,亚瑟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第31章 在电话里……
昨晚亚瑟心不在焉频频出神,双目深冷得前所未见,直接凝冻住了我一颗迫切想要亲热的心。从浴室到床间,我使出浑身解数挑逗引诱多次未果后,撑不住耷拉着眼皮遗憾地入睡了。结果再一睁眼,枕边早已不见了亚瑟的影子。
他可能是出去健身了,又或者在挑选晚饭用的猪肉和樱桃……我一脚踢开腿间卷着的薄毛毯,打着呵欠昏沉惺忪地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
——现在是八点十分。屏幕上还闪烁着一连串未接来电。
就在一刻钟以前,我还熟睡着的时候,不慎错过了史黛拉接连给我打的将近二十个电话,语音信箱里也堆满了她惶遽失措的留言。
“噢,天哪!”电话那头的她惊恐尖叫着,声音拔高细利得像是快要断裂一样,“你必须得快点儿到我这里来,佩妮——”
我不明所以,只能断定事态绝对很紧急,于是按下中断键退出了语音信箱,随便套上几件衣服就抓起钥匙出了门。电梯不巧停在最顶层,要下来还得等上一番工夫,我干脆转身冲进了楼梯间,花了半分钟赶到史黛拉门前。
虽说她的刻意隐瞒让我相当生气,也不可能说服自己置之不理。
一进屋我就意外地看到亚瑟歪倒在长沙发上低垂着眼,上半张面孔近乎全被淡金碎发所遮挡,嘴角浮肿起一小块,手指间全都是细密的顿涩挫伤,骨节开裂渗血,触目惊心地吸引着我的视线。
发觉我的到来,他有一刹那间难堪地想用手挡住脸,腕部微动抬到半空,还没停稳就脱力掉回沙发垫上,“佩妮……”
“佩妮。”
马修远远地半蹲在卧室门口,龇牙咧嘴朝我打招呼,伤情比亚瑟更加糟糕。他一只眼睛膨胀青紫,鼻头凝固着干涸的深红色血屑,半边胳膊无力地耷拉着,左边脚腕也索性脱了臼,软塌塌地弯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关好房门并落锁,史黛拉回到马修身边,低下腰来抓起旁边沾了冷水的毛巾帮他擦拭伤口,手上边动作边用余光瞥我,神态欲言又止:
“佩妮?”
这三声“佩妮”各自饱含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我眉角抽紧了两下,仿佛听见了脑组织里细胞大面积死亡的声音。
“你们做了什么?”
压抑住想转身逃离的冲动,我到亚瑟所在的沙发边坐下去,斜眼瞧着他衬衫上划开的几道破口,嘴巴动了动明知故问。
亚瑟很少给出这么详细的答案:
“我们进行了绅士之间的礼貌交流。”
相比之下,马修的说辞要简洁——也真实——得多:
“我们打了一架。”
亚瑟挪动了一下半倚靠背软垫的身体,往马修的方位投去警告性的一瞥。我发誓我亲眼看见他受伤的右手又一次合拢了起来,好像时刻蓄势待发着准备再挥出一记直拳。
“我赢了。”他生硬地强调。声线很淡,隐约有些发沉。
我吃力地用手扶住额头: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亚瑟怏怏不快地深埋着头,左手摸索着探过来,掌心覆盖住我的手背,“我以为你从来没有回复过那条短信……”
碍事的额发被随意地拨到了一边,他饱满光洁的额头边角突兀地显着一块磕撞出的淤青。
我听得出,他很难过,所以情不自禁地对远处的马修怒目而视:
“你怎么能在感恩节的时候对你最好的朋友做出这种事?”
马修冷笑一声,推开史黛拉按在他脸上的毛巾,一瘸一拐地站起身,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你又怎么能在我车上跟我最好的朋友做出那种事儿?”
他的语声停住了几秒钟,“况且,承认吧佩妮,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爱上他。告诉亚瑟,你当时准备怎么拒绝他?”
“……”
我没料到马修竟然能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当初在他的误导下,我把亚瑟发来的那封长篇大论感人肺腑的短信当成了个蹩脚玩笑。
马修有好几次曾经旁敲侧击地问我,要是那条短信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会怎么选择……
我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那还用说?我肯定得拒绝,毫无疑问。谁会接受一个陌生人奇怪的短信求爱呢?说不定我会说‘噢,别开玩笑了,学聪明点儿吧,世界上是没有一个姑娘会接受这一套老掉牙的单恋故事的。’”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口中“老掉牙的爱情故事”已经成为了年度畅销书,到后来还被改编成了电影……
我无法告诉亚瑟真相,只好轻轻反捏了一下他浸着薄汗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
“……没什么。你知道你不能相信马修的话,亚瑟。”
亚瑟姑且接受了我漏洞百出的搪塞,却还是满脸的闷闷不乐。他强撑着离开了明显塌陷下去一块的沙发,不再理睬另一头的马修和史黛拉,一手扶着墙面一手牵着我往门口走去。
发现他要离开,马修赶忙开口:
“等等——我以后的女朋友你都可以睡,只要她们愿意,我保证不会生气。以前那些事儿就一笔勾销,你觉得怎么样?”
亚瑟的脚步甚至都没停滞哪怕半秒钟,继续笔直地朝前走。
“嘿——”马修拼命拖长的尾音也没能换来亚瑟的顿足。
“当初要是我没甩了佩妮,”
从鼻孔深处挤出一声冷哼,马修失去耐心般自暴自弃地高声道,“她现在还会是我的。”
“……”
亚瑟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表情又迅速地冷淡下来,攥拳转身的一系列动作快得惊人,难得暴怒地加速喘息着,好似下一秒就要猛冲过去结结实实让马修不成样子的脸上再挨一拳——
好在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我饿了,亚瑟,”
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搭理马修拙劣的挑衅,我就势挽住他的手臂,故意用十分温柔的语调说着,“回家吧。”
——当然,我们并没有真的回家。我怕亚瑟的伤口感染发炎,他的公寓里又没有适合外伤的药品,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太妥当,我干脆陪他一起去了市中心的药店。
挑了几种内服和外用的非处方药,顺道买了些正在促销的生活用品,这期间亚瑟自始至终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两眼湛蓝中蕴含着一股泛着水汽的潮湿,和日光衬托出的细腻明亮。
付完帐后亚瑟在一边举起手,于是我依照习惯把几个较重的购物袋挂了上去,然后和他一起沿着人潮稀松的街道走向租住的公寓楼。换在平日他会提着袋子匀速在我身边并肩而行,而今天他却执着地一定要拉住我的手。
他的下眼睑依稀有些发红,白眼球上结满了崩裂的细小血丝——我深刻怀疑他昨晚一夜没睡。
一回到公寓我就把他按在椅子里涂药。最终那张脸布满了创可贴和白色药膏,看上去稍显滑稽。
盯着我眼中自己的倒影看了半天,亚瑟神情更郁闷了,默默地在大衣里蜷起身体,许久都没再发出动静。
他的眼帘不断地沉重下坠。
我把他赶去床上补眠,捋起袖子打算亲自下厨做上一顿晚饭。对着方才买来的食材琢磨了半天,我取来搅拌机把洗好的樱桃和树莓放了进去,随后对付起那盒被绞成细条的猪肉。
这时,亚瑟一声低低的呼唤钻进我的耳膜:
“佩妮。”
“嗯?”我以为他醒了,便放下猪肉走出厨房。
凑到床边,触目所及却是他依旧紧闭双眼的酣睡模样。
“佩妮……”他唇齿微张,低喃中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嘀咕着让人听不太真切的梦话。
垂敛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只有一句话被他说得清晰可闻:“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