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的北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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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有卖饴糖的,拿了两文钱买了两块,慢悠悠的走回赵家。看门的冯四哥是认识他的,笑嘻嘻的与他开了门,却在看清了他的模样后惊叫了一声“小乙哥是去了哪儿?这一身灰突突的!”李想慢慢的说“我去搬砖,赚钱……”
冯四哥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叹道“你哪里像是能干这些活的人?阿郎跟娘子过两天就回来了,他们都是善心的人,你有什么为难的尽管与他们说去。”
李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养活自己。”
这些日子家里人都知道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也都习惯了他一次只说一句话的毛病,冯四哥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乙哥,是个好样的。”
这个世界的人情味儿显然比他曾经呆过的世界浓的太多了。别看只是一句鼓励的话,李想却很领情,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所以也只是冲冯四哥笑笑,便进了宅子。
这是个三层的院子,第一层住的是男仆,第二层则是客房跟一部分女仆的住处,第三层院子是主人的住处。李想算是李娘子带回来的客人,住在第二层院子——这层院子南北向很窄,东边是下人的房子西边是仓库,正屋最东边就是李想的客房。李想进了屋,看见小桃正在擦桌子,便喊了声小桃,然后把用干净的苇叶包的饴糖递给了她“给你!”
小桃愣了一下,看看李想身上灰突突的模样,再往他手上一看,十分肯定地说“你去搬石头了!”
李想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小桃叹了口气“这几年年景不好,到处都是讨生活的外乡人,府里怕他们过不下去,生了事端,便修路招人做活,这不是正经的劳役,给的钱自然少……一天赚的也就是让人饿不死罢了,这是外乡人最常见的活儿了。小乙哥,你不要去了,太辛苦了,手都快破皮了,这糖给奴,奴又怎么吃得下。”
李想把小桃递回来的糖又推了回去,说“下不为例”。看小桃一脸的迷茫,显然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就又解释了一句“就这一次,已经买了,谢谢你”李想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小桃已经习惯了去猜他剩下的半截话,倒也不觉得别扭。
小桃总算接过糖,却还是没有吃,她小心翼翼的把苇子叶打开,用手捻起了一块儿,递给李想“小乙哥一块儿,奴一块儿。”
李想有些想笑,可又很感动。小桃的工钱都被父母拿走给她弟弟上学用了,平日里全靠主家的饭食跟发的衣服度日,偶尔得几文赏钱也都被她藏的好好的不敢花一分。这年月糖不算贵,但是小桃一定不会舍得买的,女孩子哪里又不喜欢吃甜食的,可她却一定要他一起吃。
李想拿起饴糖,咬了一口,不算甜,麦芽糖的甜度本来就不高,这么一块儿一寸见方,切的方方正正的饴糖,倒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吃完会腻死人。不过小桃还是没舍得吃完,她咬了两口,就又把剩下的包好“奴明日再吃吧!谢谢小乙哥,这糖真好吃。”
小桃不过十三四,在李想那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还是在家里被娇生惯养呢,可她却连块糖都舍不得一口吃完。宋朝女孩子十六岁就可以嫁人了,不过显然小桃嫁不了这么早,她做女使的契约是整整十年,这才是第三年。她虽然看着叽叽喳喳的,可其实过得非常辛苦,钱都给她弟弟念书用了,等她出嫁哪里还有嫁妆?她也曾在她认为李想听不懂的时候跟李想抱怨过父母偏心太过,可抱怨完了,却又说自己攒了五十文,可以给弟弟买两支差不多的好笔了。
李想拿了那堆碎布试图做双手套,自从一个人到外地上大学以后,他偶尔也会给自己补个袜子订个扣子什么的,毕竟家里不宽裕,能省就得省。不过显然做一幅手套的技术含量比补袜子高太多了,更别说他还试图在手掌的那面多缝两层来提高它的耐用度。他堆了一堆的碎布引起了过来送哺食的小桃的注意,细细的询问了他究竟要做什么之后,小桃把那一堆的碎布拿到了院子里,搬了小凳子晒着半下午的柔和的阳光缝了起来。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一双十分趁手的五指手套已经缝好了。
“今天赶得急了,针脚不细致,实在是怕耽误了小乙哥明日用,先凑活着用,奴明日再给小乙哥仔细缝缝。”
李想又去干了几天活儿,他的动作逐渐麻利了起来,第二天赚了十八文——虽然带了手套,但是前一天磨伤的地方确实很疼,搬东西很吃力,不过第三天就变成了二十文,第四天二十一文,等到他搬了半个月的时候的时候,已经每天都能拿到三十文上下了。
三十文,以当地的消费水平,倒也够一天的吃喝,但也只是能吃饱,吃好是不要想了。可是生活哪里是光吃饱就行的?不过李想目前还没有想到别的能干什么,他也需要用工作来填补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于是也就这么一天天的干下来了。
这天下午,李想拿了新赚的三十一文钱,慢慢的走回了住处,才到门口便看到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家里人来人往的正帮忙卸车,小桃也在其中,小桃一撇便看到李想,笑嘻嘻的走过来对他说“阿郎跟娘子回来了,小乙哥先去房里歇着吧,奴忙完了便给你送饭。”
作者有话要说:注1:宋朝人对比较亲近或者熟悉的人,直接用排行称呼,譬如武二,武二郎;张三,张三郎。对排行老大的人,则可能使用谐音:比如燕青排行老大——燕小一——燕小乙,所以大家可以叫他燕小乙哥。当然,水浒是明朝人写的,不过关于小乙这个称呼,却是非常符合宋朝人的习惯。小乙哥是个很常见的称呼,比如你叫邻居家大儿子孟小乙哥,再熟悉一点直接叫小乙,小乙哥都是可以的。注2:这里小桃自称“奴”并不是属于下人的自称,宋朝女孩子大多自称奴或者儿。实际上宋朝的称呼是相当平等的,夫妻双方都叫对方良人,而主仆的称呼的差异在一般情况下也不那么明显。PS:这一章李想的每天劳动所得,我做了微小的调整,为了更贴近当时的情况。必须要注意的是:李想赚钱的工程,是属于当地政府对外来流动人口的一种临时性的救济工程,而不是正式的政府工程招募,所以才会有这么低廉的价格。没错,我用了“低廉”这个词儿,宋朝政府对于政府工程的雇工是非常大方的,远远高于私人雇佣。这一点跟现在有点像, 要干就干国家投资的工程,工资高还不拖欠!而更厉害的一点就是,宋朝可没有什么农民工最廉价的说法:可以说,修城墙啊修路啊以及治安巡逻这类苦活累活的工资是相当丰厚的:公元1076年,彭州招募治安人员,一月四贯钱。公元1110年前后,京师雇佣河工每日200文,还是很少人愿意去干,没办法政府只好又加钱。北宋国都开封的居民向来有“拢袖骄民”之称,生活富裕悠闲,饭都懒得做呢何况去下河挖泥!同时期,平江府(苏州)管理河道的闸匠每日工钱一百文米三升。还是同时期,同时期从事抄写工作的的小吏的工资并不比河工高,这一点可能跟大家的想象不太一样。街上的白衣秀才替人写一篇酸文估计也就能拿个三十文。当然要注意,我说的只是抄写工作跟底层买酸文的文人,正经的文人写文章赚润笔还是比较可观的。而上述数据中的劳工价格都是官方雇佣,民间的价格要低许多,北宋中后期,在民间货币缺乏的情况下,壮劳力一天四五十文是很恰当的雇用价格。而李想,在此处每日大概三十文,是因为他工作的地方,是外来逃荒人口聚集的地方,政府雇这些人修路是无奈之举,怕他们生事端,而他们确实活下去都很难了,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所以工资相对较低。
第三章
很显然,现在并不是去感谢李娘子的好时机,李想慢吞吞的走进了二道门,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是三月底了,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味道。窗户被竹竿子支了起来,从被撑起的缝隙里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仆人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
李想觉得这样子总有一种窥视别人的感觉,便走到窗前想去把窗户关了,却正看到一个女人抱了包袱从内院儿走出来。他认识这个女人,她是这家主人租来的妾,美娘。
美娘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不过中上,身材倒是极好,丰乳肥臀,曲线很诱人。当然这家的主人看上的不是她的身材妖娆,而是据说这样的身材容易生儿子。这家的主人赵先生已经三十大几了,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据说他在京里的时候家里就养过几个姬妾,却没一个有过身孕的,离京的时候那些姬妾全都被他遣散了。到了青州,赵先生又租过两个妾,一个便是美娘,另一个年前就走了,拿了当妾赚来的八十贯做嫁妆,嫁了个还算不错的人家。美娘生过两个儿子,显然身体是没问题的,可是在赵家三年却一直没动静,其实真正的原因已经呼之欲出了,只不过大家都不去捅破罢了。
李想第二天没有去修路的地方干活,那工作算是短工,干一天结一天,不去也用不着请假。李想特地穿上李娘子给他的长衫,洗了头发,把自己打理的利索了很多,这才准备请小桃去跟赵先生跟李娘子通报一下,他想见他们。谁知等小桃过来,他才提了话头,小桃就笑了“娘子正说要请小乙哥过去呢!”又上下看了他一圈儿:“换上这直裰可真是精神了不少,偏你平日却不喜欢穿!”
李想别扭的抻抻衣襟说“这衣服太长,干活不方便,弄坏了怪可惜的。”小桃一笑,便领他往内院儿去了。
内院儿的东西方向的宽度虽然与外面两层一样,南北向的长短却长了一大截,郁郁葱葱的种了些树,院子里还有个两小花圃。正房比前面两道院子的房子要高一些,目测堂屋的深度也长一些,看着就觉得宽敞,李想觉得这地方真是太适合居住了,这么想着,便已经走到了厅里。
李娘子今天打扮的很漂亮,鹅黄色外衣,脸上还薄薄的擦了点儿胭脂,显得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年轻了好几岁。她手里拿着张纸,正皱眉盯着那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李想进来,也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抬了抬手,身边的两个女使便向外面走去。
李想呆了又呆,好半天才嗫嚅的说道“谢谢您救了我。”他知道这时节叫正经人家的女子尊称是娘子,可是这个叫法总让他觉得在沾对方便宜,所以索性什么也不称呼,直接道谢。
李娘子轻轻一笑“你不必谢我的!说起来倒还要谢谢你,我早想让人杀头牛来吃,只是上下打点起来起码要送出去三成的肉。这倒好,只说这牛被从楼上掉下了来的人砸死,请人作见证不过花了百十文,很是划算。”
李想原本紧张的要命,结果话题一下子转到这么诡异的地方,当即张口结舌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先前的紧张劲儿倒跑了大半。
“那牛肉有一大半儿都送到坊里做成了肉脯,回头给你拿一些吃。前阵子你身体一直不好,吃不得荤,现在看样子没什么事儿了,吃点肉也就没什么了。”
李想不是个擅长交流的人,原本想要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结果被李娘子这么一打岔,他顿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李娘子看他长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微微一笑,转而问了他一句“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李想又愣了,李娘子的口气,绝对不是在问他家乡是浙江还是东北,而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笃定,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说你是外国人,可你这些天学习这儿的话却并不是从头学起,明显只是音调跟说话的习惯不同罢了,说你是我们这儿的人,可你那日从天而降,身上的衣服,携带的行李,皆与大宋全不一样。你明明连院子的牌匾都看不懂,却没事儿拿了炭条在木板上写写画画——我让人拿了给我看,四方四棱的到很有些像中国字儿。更别说你掉下来的地方四周什么都没有,你是从天上直接掉下来的!可你怎么看也跟神仙什么的扯不上。”李娘子这会儿一点都不像个三十多岁的已婚女人,好奇劲儿倒更像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小姑娘“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李想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过很多次该说话怎么感谢李娘子,可是一见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更意外的是:李娘子的表现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中,她就这么坦然的把自己的好奇表现在了脸上,让李想无法产生去欺骗她的念头。李想本就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面对的又是救了自己命的恩人,谎话说不出口也编不出来,而且这些日子他也真给憋坏了,索性一屁股做到地上的坐榻上,自暴自弃的说“我也搞不清我该算哪里来的,说起来应该算是未来?对,就是未来,是从很久以后的世界过来的吧!”
这句话说完,李想觉得自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