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朕想侍寝-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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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梨斟酌番,轻声道:“一切用度虽然比不过当时的凤弦宫,倒也不差什么。”只是伺候的人少了些许,山珍海味在此等心境下也食之无味,外在环境也要维护着冷宫该有的面貌不曾改变,夏家能够照应的地方都照应到了。
这些事情本就是夏令乾亲自过手的,现在例行询问下也好宽心,自行走入殿内,看着里面座椅都已修缮,再绕过掉漆严重的木头屏风转入偏殿,所见之处确实比外殿更为干净齐整这才放心。
“族长已经知晓我今夜的去处了?”
夏令乾单手拉开布幔,走入内殿,看着如委靡牡丹般的姐姐,轻声道:“这宫里有什么能够瞒过夏家。你刚入巽纬殿,那头大伯就让我来瞧瞧,只担心你与皇上置气。”太子即将即位,赵王是顾命大臣,夏家是外戚,定唐王一个人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夏家的当家人实在不愿意夏令姝再生事端。
夏令姝冷冷哼了声,很想说‘如今的皇上还有谁能够给他气受’,转念一想,刚刚皇帝不就被气得吐血么。心底一软,转问:“太子如何了?”
夏令乾自己撩开衣摆坐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被茶水。为了防止有嫔妃们来刻意为难皇后,除非是凤梨亲自端送来的茶食,这类摆放的东西都粗制苦涩,让人唇齿到心头全是又涩又冷。夏令乾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勉强咽下了,道:“皇上对太子看顾得紧,身边寻常伺候的人都换了,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护得严实。夏家的人只能隔着几十丈远远守着,性命倒是无碍。”
“赵王……”
“原本还带着赵王妃与郡主时常来坐坐,这会子连赵王妃也不来了。”
夏令姝想了想,道:“赵王总是要避嫌。夏家与权臣走得太密,难免被人诟病。”
夏令乾冷笑道:“赵王妃是夏家的女儿,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我们三房也教养不出忘恩负义的人。”这话说得义正严词,铿锵有力,倒显出一番夏家子弟的风骨来。夏令姝瞧了瞧他的模样,欣慰道:“如此我也不用担心有心人刻意挑拨我们与赵王的关系了。现下的朝局,赵王与夏家养精蓄锐些好,等到皇上……那时,再联合制敌才是正经。”
夏令乾叹息道:“这些我们都明白,想必赵王妃也明白。”他瞄了夏令姝一眼,慢悠悠地道:“就怕皇后娘娘您不明白。”
夏令姝一怔,暗暗心惊自己弟弟越来越盛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需要姐姐们保护的弟弟已经顶起一番天地,能够指点姐姐们的迷津了。思忖半响,夏令姝才缓缓道:“皇上的身子我明白,虽然有龚夫人的医治,一时半会难以痊愈也是应当,可万不会以至于不治的地步。我听他言行倒是对自己的病情不甚在意,一心只琢磨着朝堂之事,会不会是他心底又在计算着什么。”
夏令乾怔住,也低头思索起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有可能借此将所有有可能威胁皇位的权臣们一网打尽?”包括夏家。
当年宫变之时,夏家三房两姐妹伙同赵王之母一起抵抗静安太后,导致静安太后惨死之事夏令乾也是知晓的。如今再一串联这些年皇帝对夏家和赵王的忌惮,只怕皇上要除去夏家和赵王的心思从未熄灭。夏令乾入朝多时,与众多权臣们一样,凡事不考虑得胜必要先琢磨出失败的可能。多心之人多虑,越想越心惊,夏令乾也坐不住了,不多时就隐秘出了宫。
待得弟弟一走,夏令姝那好不容易竖起的坚强堡垒就轰然崩塌。
是,她知道夏家权势滔天;是,她也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她更知道太子往后定然阻难重重,她还知道赵王并不是外表看起来不爱权势,定唐王也不是好愚之辈;她知道,皇帝的身子也许……真的已经无力回头,如今只是拖些时日为太子争取更多的筹码……
她能够推测出很多,可是,在风云密布的朝堂上,她一介弱女子能够做什么,又能够做多少?贵为皇后之时她是大雁朝的主母,也是夏家三房的女儿;打入冷宫之时她是皇帝手中的弃子,也是夏家再也不会启用的棋子。对于皇帝,她不再是他心心念念护着的女子;对于夏家,她就算成了太后,也只是寂寞深宫里面的一缕幽魂了而已。
展眼望去,这天底下竟然没有了她那一刻心的容身之处。也许,陪葬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这一次,你愿意走么?走到天涯海角,永不回来。”不远处,不知何时又来一人,静静的伫立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夜太静,对方的身影如鬼魅般飘拂在黝暗中,蛊惑的嗓音,‘善意’的提议,让人不由得心之所系。夏令姝眸中的绝望一点点退却,挺直的腰杆,冷静的神色,高贵的气度缓缓展露。她疑惑中带着点肯定道:“小卦子,三更半夜的,你所谓何来?”
远处那人既不肯定亦不否定,只说:“为你而来。”
夏令姝问:“奉谁的旨?”
那人沉声道:“事到如今,皇后还认为有谁会真正在意你的生死?还有谁考虑过你的归宿?”他顿了顿,继续道:“若说皇上,我不会说,说了你亦不信;若说夏家,他们真护着你,也就不会由你在冷宫静待最后的荣华;若说是赵王,你只是赵王妃的妹妹,可到底也是太子的生母,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替你考虑;剩下的……难道皇后你在等定唐王?”
夏令姝嗤笑:“原来,你是定唐王放在皇上身边的奸细。”
那人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皇后你又何必套我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走,还是不走。”
夏令姝抚着掌心中那一分为二的玉佩,轻声道:“我又能够走去哪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走得出皇宫,走不出夏家;离得了皇上,却离不了自己的子女;身在天边,心却依然锁在了皇宫,去哪里都是没用。”她半抬首,“何况,我又怎知你是另有所图。”好歹她还没有被皇帝废后,依然是太子的生母,更是夏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走出去无论如何都会被有心人利用。她不会傻到自己离开了皇宫就真的无忧无虑,也不会傻到没有了夏家的照拂,她能够顺顺当当的存活下去。
那人却坚定地道:“你可以相信我。”
夏令姝只是摇头:“连真面目都不肯告知与我的人,凭什么让我相信。”
话才说完,那男子已经缓步从黑暗中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会护你一生。现在,我来实现自己的诺言。”
巽纬殿内凤溪香轻轻的将浓重的药味驱散,诺大的宫殿中只燃着两盏九龙飞天灯。许是燃得太久,灯草黑败的垂挂着,半死不活,那焰火也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龚夫人再一次捧着药碗进来之时,只看到皇帝已经起了身,靠坐在窗边的榻上,面前一盘下了半年多的棋,黑白交错密密麻麻看不出局势。
龚夫人将药碗往几上一压,咬牙切齿地道:“喝药。”
顾双弦执子的手顿了顿,叹息般的问:“这药还能让朕撑多久?”
龚夫人听得气闷。半年来她守着皇帝不停的下针吃药虽然有些起色,可他之前的毒素沉淀太久,最好的法子是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调养。每日里跟她那夫君一般,晨起练拳,午时游水,晚间打坐。心情不愉就去和野兽搏斗,隔三差五的还能够给府里的人加餐。再不济也可以如唐家那位黑小子一样,被自家娘子指使得团团转,压根没有心思去琢磨旁的烦心事。皇帝倒好,心机甚重不说,见人都是端着一张脸,对他好的人他以为别人有所求,对他不好的人他也怕对方坏了他的大事。每日里分析批阅那成堆的密折子就足够他看到三更半夜,再好的身子也会垮下来。最无奈的是,他那位皇后真正的冷心肠,硬是比唐家夫人还要硬上几分。两夫妻有什么隔夜仇,皇帝病重的半年来皇后连这殿门都没踏入一步。还有太子那好色胚子,见着了公主比见到皇帝还亲,抱着公主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非礼,连亲妹子的豆腐都要吃,也不知道那些个大臣怎么教导的弟子。
说来说去,皇帝倒真是那孤家寡人一个,没个心疼他的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可她会观察皇帝的言行。这盘棋从半年前开始下子,如今已经开始收盘,皇帝身边的人就如那些棋子,一个个被他算在了盘中,也许,等到棋局终了,也就是物是人非之时。
“是药三分毒。这方子顶多再服用两日,两日之后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必须停药,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双弦捏着白子一下下敲在棋盘上,不言不语。龚夫人每次见得他这般模样就知晓这番话又是白说,心下恨恨:“你还真的准备让皇后做寡妇?也不知道这皇宫里的寡妇比民间的好得了多少。别的不说,夫君病势,寡妇被娘家人逼着嫁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你那皇后端的是花容月貌,别说男子,女子瞧了也都嫉妒,就算她待人疏离,也抵挡不住豺狼和有心人们的窥视和算计。寡妇独子,被人欺负了也没处哭去。”
顾双弦抿唇笑笑,想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不多时,梁公公快步如飞的躬身进来,见了皇帝点头,凑过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出宫了。”
静,烛火燃烧着飞尘落地可闻。
顾双弦将那白子掐在了掌心,暗哑地问:“当真?”
梁公公垂首,不去看皇帝的面容。顾双弦撑开了眼眸,僵着背脊,似乎等着一口气直达内腹,冲散方才听到的话语。半响,叹息中带委屈:“她,真的走了。”
“是。”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久久不散。
出得殿门,龚夫人随在梁公公身后:“皇后娘娘是跟谁出的宫?”梁公公望她一眼,不忍道明,转首再看向窗台。入昼的宫殿被黑压压的暗夜包围着,再多的明火也照耀不了这一方天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龚夫人想起那盘棋,正巧看到窗帘中倒映着的皇帝动作,那许久不曾落下的白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
“这一切,兴许都是皇上他的授意。”像是辩白,又像是印证,偏生尾音中还残留着无力。
那一夜,大雁朝的皇帝如半年中多少个日夜一样,疲惫的靠在了窗前榻上昏睡了过去。那半扇窗的远处,正巧是皇后凤弦宫的飞檐,更远则是冷宫那黝暗的枯树枝桠。作者有话要说:谁能告诉我,JJ回复评论的小菊花啥时候好?我都没法回复留言啊,捶桌子……
正文完
烈日再一次累死累活爬上宫墙屋檐之时,匍匐了一夜的帝王再一次强撑着爬了起来。眉间的痛苦还没从昨夜清醒,眼神却已经犀利的扫视过了宫殿。除了梁公公,再无他人。
“陛下,太子已经候在外殿了。”
顾双弦由着他伺候着洗漱完毕,隔着帷幔,只看见不远处象牙镂空梳妆台上那些熟悉的摆设。九尾凤凰鎏金玛瑙发冠,千丝柳金步摇,八宝葫芦金耳坠,一件件都是夏令姝喜爱的发饰。曾经多少次,他看着她端坐在桃李满枝梳妆镜前细细装扮,偶尔见得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忍不住过来亲手替他戴上龙冠,理好丝绦,打趣道:“皇上可要臣妾伺候用膳?”
咋一眨眼,御桌边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只有看着色香俱全实则清淡无味的膳食一样样摆放在上面。
晨风从敞开的窗棂飘拂,无端的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看着已经迈步进来的太子,道:“还未用膳。”指了指下首第一位,“坐吧。”
顾钦天这些日子频逢巨变,整个人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特有的跳脱,在靛蓝银线的袍服下越发显得沉稳,一举一动堪称天家典范。这样的太子虽然已经达到了顾双弦的期望,可每当看着顾钦天沉默有度的应对他之时,他又无端的生出一些心酸。
顾双弦是在众多皇子中奋力挣扎才坐稳了太子之位,皇宫里的阴私,皇子们的无奈他都深有体会。故而,自顾钦天出世之时他就抱着要保护嫡子的愿望,一直让顾钦天远离所有的皇族争斗。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到头来也有亲自推着皇儿入火坑的一天。心里酸涩之余,也只能用天家无私情来安抚自己。
不自觉的,他频频夹着膳食送往太子的碗碟中,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明明喜悦却要苦苦压抑的神情,又伸手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吃饱些。今日海国的求和使臣觐见,大朝散了之后你要陪着父皇一起议事,少不得会要有一场嘴仗。”
太子吞下碗中的饭食,放下碗筷,这才立起道:“儿臣会谨遵父皇的教诲,不会辱没大雁朝的尊严。”
顾双弦轻叹:“今日不同。”见太子望着他,又接着道:“要知道海国投降是你九皇叔最大的战绩之一。在皇族中,一位揽着兵权的皇族对当朝太子而言是最大的威胁。作为太子,敌人磕头求和之时,你必须懂得恩威并施。你对他们要求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