荛六其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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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后了几步,歪着脑袋,站在她那个角度也看了下,“恩,”又哼了声,同样表示赞同,
“可为什么是两张脸呢,左脸,右脸?又不象,表情不象——…”西娜自各儿又喃喃,
我突然拉着西娜赶紧下了楼,“干嘛呀?”西娜不耐烦被我这样紧忙拽着,
“快走,他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开始紧张了,
“啧,我听他那辆跑车动静八年了,他快开进院子了,我们只能从后门跳窗户了,”我拉着她熟悉的穿堂过院,
“呵呵,荛六,我服了你了,这耳朵——”
我也服了我自己咧,这耳朵,都是以前精精怪怪练出来的啊。我们跳出窗户跑出后院的刹那,听见前面车库打开的声音。
“伊墨是不是有波西米亚血统?”
跑出来后,我和西娜一直在街上闲逛,她突然问我说,
“波西米亚现在属于捷克的一个部分吧,不知道,”我耸了耸肩。好久没来复兴路了,恍然觉得自己老了,看现在混在复兴路的孩子们穿的多有想象力。复兴精神:或许在经济上永远居于劣势,不过至少在心灵和想象力两个层次上不落人后。
“如果没有那种地域性血统,他也一定属于波西米亚类非传统生活方式的人,极度崇尚自由、创意、想象力和灵魂,为了保有自我,他们可以摒弃一切物质追求和世俗眼光。所以,他破产了,你也根本不用多担心,这只是他的生活方式,”西娜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我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恰巧身边走过一群典型的“复兴少年”,
“Fendi!现在复兴路的小孩儿们都这么有钱了?”我们都站住了一直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西娜夸张的用口型对我说。我皱着眉头,摩挲着下巴一直注意着他们的穿着——
“哎,荛六,又慌着走什么——”我激动地拉着西娜的胳膊直往前冲,
“回去让枪枪赶紧到复兴路来多转转,照这些孩子身上穿的风格进货,肯定没错,今年流行那个什么,恩,就是你说的波西米亚风!”我瞄着她说的眼睛都在放光,
“啧,啧,啧,看你那个小精明样儿,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伊墨咧,你个没良心的却只想着你的生意。荛六,你肯定没有波西米亚血统!”西娜没好气地瞪着我,
无赖般地睇她一眼,我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本人勤劳,但,贪得无厌。”
“那你就是布尔乔亚阶级,”西娜指着我严肃的说,
“什么什么布尔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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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无聊地打着嘴巴官司回去了。
“喏,他就是和你一个阶级的,典型的布尔乔亚,虽然年纪大了,可80年代雅痞精髓在他身上发挥得多么淋漓尽致,优雅简约的MUJI很适合他,这种标榜高品质品味的风格在追求质地精萃纯净的过程中,又充满了疏离和冷静,”
远远看着“六点红”门口就停着一辆Saab95,车前站着一位老者,正如西娜所描述的,精致典雅的贵族气质让人油生敬意,但,气态疏离,又犹不可攀。我微笑着凑进西娜的耳旁,
“那就怪了,他和你说的波西米亚血统的伊墨是一个家族的,气质截然矛盾,哈?”
“啧,骨子是一样的,贵族嘛——”没机会和西娜磨叽了,他看了过来,
“祥叔,”我微笑着向老者走去。不错,这位优雅的老者就是现在的工党领袖,蒙祥。唐尼。
显然上次“活色生香”引起的政治风波疏远了我们,我只是礼貌地微笑,并没有象往常那样掺住他的胳膊。他眼神中有瞬间的尴尬。
“小六,还是和祥叔见外了,”
我微笑着轻轻摇摇头,“祥叔,您找我有事?”
“恩,我们谈谈,”
我还是上前掺住了他,进了屋。
“小六,你和伊墨一起八年了吧,我以为你们会结婚,”背对着他,我在泡茶,没做声。
黄山毛峰,一直是他钟爱的茶品。冲泡还是他教给我的讲究:水温以80℃左右为宜,用白瓷茶杯冲泡最佳。
递上一盏白瓷杯,他接住后却放下,看向我时眼里的怜惜竟然泛着泪光,
“小六,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低下了头。
“小六,”他停顿了下,稍稍坐起身,双手交缠在一起,很认真的看着我,“祥叔今天来有事要请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伊墨了,”
我抬起头,皱着眉头疑惑地望着他,救?
“‘伊蓝’已经宣布破产,确实如果要免除三个月后的全线清盘,只要找到愿意收购的买家。现在,加拿大的GR公司已经提出收购意向,而且,伊墨的秘书团也在与他们接触了,可是,一旦GR公司收购‘伊蓝’成功,也就意味着伊墨将彻底的一无所有。”
我的眉头揪地更深,他拍了拍我的手,
“小六,你知道吗,‘伊蓝’如果被GR收购,GR就要承担起‘伊蓝’巨大的债务负担,这样,是可以保护起三万人的工作饭碗,可是伊墨呢,他付出的代价将是不可思议的,为了抵债,他甚至要动用他父母为他留下的财产,这样,伊墨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孩子,你和伊墨一起八年了,忍心看着他陷入这样的局面吗?”
我焦躁地看向别处,他继续在说,
“其实,伊墨现今的处境是可以得到缓解的,不过,那就全要看你了。‘伊蓝’的债务里有部分来自政府,如果政府以债权人的身份强制向法院提出破产重组申请,债务人再提出一个破产重组方案,就债务偿还的期限、方式以及可能减损某些债权人和股东的利益作出安排,再经过法院确认,债务人,也就是伊墨就可以继续营业,这就是进入到破产保护程序。虽然这样会造成大量裁员,但,伊墨不至于去动用老本啊,而需要政府干预,只需要云柏凉一句话,”他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手,却一直紧紧握着我的,
“我知道这样很为难你,毕竟,你和伊墨已经——可是,小六,只有这个方法可以不让伊墨陷入绝境了,你就看在——…”
“祥叔,”我挣脱开了他的手,“祥叔,对不起,我帮不上忙,”起身,离开沙发,
“小六!”身后,是老人期盼甚至,绝望,的声音,
“对不起,”轻轻喃了声,我掀开珠帘出去了,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这里怎么样,”
“不错,就是挺小资的,不象吃川菜的地儿,”
我耸了耸肩,大口喝了口冰梅子茶。坐在对面的云柏凉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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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朋友这间川菜馆建在旭东路1902年的法国水兵营,现在可是吃法式大餐与谭家菜的奢侈之处。在这进餐总会有江上的夕阳相伴,还有奥黛丽。赫本的《在蒂凡尼处早餐》的月亮河味道,是烂漫地没有了川菜粗糙的辣味儿了嘛。
“不过,你朋友蛮会动脑子,”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走的是情侣路线吧,中西结合,辣辣香香的味道,缠绵喉舌地配上一点盐和几滴柠檬汁的龙舌兰酒,情人醉里看刀哇,”我用筷子敲了敲那些精致的餐具,突然停下来,盯着餐台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还可以给他一个合理化的建议:这些餐台垫纸也可以别出心裁搞些名堂,比如,让有心人从中现学现用,研究如何用法语发出‘我,喜欢,你’之类的音节,挺有意思,”我自己说着,都笑了出来,
“你也很会动脑子,”我一边喝着梅子茶还在点头。他这个称赞我觉得自己受之无愧。
“你那天来找过我,什么事儿,”车上,我系好安全带后扭头问他。他打着方向盘也没看我,“没事儿,”唇边却一直带着笑。揪了揪眉头,疑惑地看向窗外,不过,也没多放在心上。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一时,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我一直懒懒地窝在车椅背里望着车窗外闪烁而过的霓虹,突然咬了咬唇,
“云柏凉,”我轻轻喊了声,眼睛依然望着窗外,“伊墨欠你钱是不是,”
好半天。我都开始后悔说这些时,手指绞在一起。他,出声了,
“他不是欠我的钱,是政府,”我一直望着窗外,没再吭声,
“六儿,”他的手突然覆上我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你希望,我帮他吗?”
我垂下眼,象个沉默的孩子一直看着他覆在我指上的那只手,沉默着。
许久,他的手,拿开。
“收购‘伊蓝’的GR集团是加拿大一家新兴企业,它的幕后首脑是,”车停了下来,我清晰的听见他说,
“时陵。”
我惊愕地抬起头。
“不可能!时陵是伊墨最好的朋友,他决不可能——”我的眼睛都红了,事实上,脑袋一片空白:怎么可能?那个八年里只会面带羞涩内敛的笑容出现,眼光干净地如同星子的男子?
“表面上,是不可能。GR的执行总裁菲舍尔,一直是加拿大政经界知名度最高的公关顾问,他被人称为‘尼亚加拉河里的章鱼’,就是说他的触角似乎无处不在。菲舍尔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是其公关公司的资本,不计其数的企业界人士,各派系政治家以及国外人士都在该公司近六万人的卡片索引之列。前德国总理科尔,利比亚总统卡扎菲都曾享受过他公司的服务。可是,两年前,他陷入绿党党团内政发言人恩茨代米尔的经济丑闻,曾经一蹶不振。GR是他的重振之作,虽然,凭借他的实力,短期内公司有如此大的规模不足为奇,可是,庞大的资金来源依然引起外界广泛的猜测。人们只是把眼光都投向菲舍尔以前无处不在的人脉关系,却不知道,菲舍尔的真实身世,他,其实是时郎宁爵士的私生子,时陵同父异母的亲兄弟。GR的资金来源正由自时家。”
云柏凉沉沉的声音一点一点渗进我苍白的大脑,我愣愣地望着窗外,心,渐凉。
伊墨,他,知道这一切吗———闭上双眼,我无力地轻轻摇摇头。
“也快到家了,我想一个人走走。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我知道自己笑的很难看。他看了我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六儿,”下车,关上门时,他喊住了我,我望向他,他看着我停顿了下,只说了声,“小心,回家后给我电话,”我点了点头,象个孩子朝他轻轻摆了摆手。车,在我面前驶离开。
直到望不见车身。
站在原地的我神情一凛,拢了拢衣领,向反方向走去。
我要去找时陵。只有亲口问明白,我才甘心,不管事实如何,我才甘心。
————“这件衣服,你凭什么要,要说看中,也是她们先看中的,六儿,包起来,我要了!”
“六点红”里生气的时陵,
————“三百万!”
拍卖场上温文尔雅的时陵,
————“是啊,荛六是你们家的了,她和你们有了‘私事’,她为你们家生孩子……”
时尚馆门前冷漠的时陵————
都不是眼前这个时陵,望着他,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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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我会来找他,淡漠地移开眼光看向我身后为难着的秘书,“可伦,你先出去吧,这段时间任何人不要进来,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进来。”很慎重的交代着。我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
“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进来?你不怕我一刀子捅死你?”我讥诮地瞪着他。
出乎我意料地,他竟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怕!我巴不得你现在一刀子就来捅死我,省得我——”
他站起来,向我走近,突然非常非常认真地盯着我,“六儿,你还是伊墨的吗?”
他不提还好,他这么一问,我压抑了许久的不安,愤怒,伤心,焦躁,一下子全翻腾了出来。指着他悲愤地大吼,“你还有脸提伊墨?!你还有脸跟我提——”啜着粗气,我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你个畜生!畜生,伊墨,伊墨跟你那么好——他跟你那么好——…”哽咽着,我红着眼象个仇恨的孩子瞪着他。我恨死他了!
他只是望着我,死死地望着我,突然,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唇弯开———笑了,笑地那么真挚,那么感动,那么欣慰,
“荛六,伊墨没有白疼你,没有白疼你啊,”喃喃着,他握住了我指着他的手,“别动,听我说,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象个温和的大哥,他牵着我坐在了沙发上,抽出纸巾递给我。我倔强地没接受,尽管此刻的时陵又回到了我熟悉的模样。
他还是把纸塞进了我的手里,微笑着,“糟糕的小六,你还是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吧,要是伊墨知道了我把你百年不遇的鹗鱼眼泪给勾出来了,还不真要我的命?”
“糟糕的小六”,他和燕子以前就喜欢这么叫我,不过都是用手势比的,好象我有多糟糕,
“怎么说呢,你和伊墨两个,咳,都不叫人省心啊。六儿,你的伊墨这次疯了,而且真疯的不轻了。你能来找我真好,真好,他怪不了我了,怪不了我了,”
时陵到底不善言辞,说起话来毫无头绪,一下子又象自言自语,不过,感觉他在为等会儿要告诉我的事找借口,不停地说,“怪不了我了”。时陵还是那个时陵,就怕伊墨跟他翻脸。
象是非要这样自我安慰一下才好,他再看向我说时,条理清楚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