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倦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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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供他翱翔。
天下,被他所拥。
人生如此,寂寞若死。
杜雷从山道上走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种能让凡人心脏停止瞬间的一幕。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任何一个人都臣服在此人脚下而不必觉得羞愧,包括他。
但他知道他不能,因为他也已经是名人,非常有名。
因为公子羽的江湖名人榜上同样有他的名字。
昔日有百晓生作‘兵器谱’评天下高手,今日有公子羽列‘江湖名人榜’排天下名士。
江湖中高手如云,何止千百,榜上有名的却只不过十三个。
他知道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敬畏他,这是他最大的愉快和享受。
经过十七年的苦练,五年的奋斗,大小四十二次血战后,他所希望得到的,就是这一点。
但他同样也知道,眼前这灰衫之人的一战,就能抵得上他二十次血战。
太阳照到的地方,就能听见路小佳的名字。
这绝不是夸张。只要还活在尘世中的人,这五年来全都一直听着路小佳的辉煌战绩。
‘上邪’一剑出,世间少年皆向往,天下剑客俱低头。
路小佳已不是杀手。是剑客。
近五年来,多少初涉江湖者为“路小佳”而选择剑为兵器,多少用剑高手却为“路小佳”而换了兵器,这些事数都数不过来。
剑指江湖,名动天下。
杜雷仅仅是看着路小佳的背影,就感受到了这泛冷灰衫上萧索的寂寥和无边透骨的压力,他突然非常心虚。
虽然路小佳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在意他。
路小佳不在意任何人,甚至不会轻易去看任何人。
他死灰色的眼睛中那始终索然的目光似乎永远在远方,见远方天边,凉风习习,黑衣人衣袂独舞,仿佛正待乘风而去。
他不到眼前狰狞的威胁,却能看见远方仓惶的思念。
但杜雷不能不在意他,路小佳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任何人都无法不在意路小佳。
杜雷谨慎地道:“路小佳,我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这是他能说出的最为客气的话,他心中原本根本就没有“客气”这两个字的概念。
路小佳没有回头,没有动,只用他独特的,带着说不清的讥诮和嘲弄的语调,淡淡地道:“你要杀燕南飞,便是与我为敌。”
杜雷微怔。
公子羽的江湖名人榜,燕南飞排第二。
就如同谁都不能不服路小佳排在第一一般,谁也都不能够服燕南飞排第二。
一个让人服气,一个让人不服,是以不少人退而求其次去追杀燕南飞,好让自己的名次更进一步。
其中包括杜雷。
他早已打定了杀燕南飞的主意,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他之上,包括路小佳,这也只是暂时的。
但他没有料到,他不愿与路小佳为敌,路小佳却找上门来。
而且还是为了燕南飞。
杜雷谨慎地道:“莫非你是燕南飞的朋友?”
路小佳冷笑,加上讥诮的音调,无端让人有种他在不屑一顾之感:“不是。”
杜雷隐约松了口气,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干你何事?”
路小佳冷笑:“我说如此,便是如此。”
杜雷笑了,却笑得很勉强。
不讲道理的人都是难缠的,尤其是一个不讲道理的高手。
于是杜雷不再废话,而道:“如果我不放弃杀燕南飞,我似乎只能先与你一战?”
路小佳道:“不是似乎,是一定。”
杜雷深深地叹了口气,笑得微微发苦:“你可知我为何要杀燕南飞?”
路小佳道:“江湖名人榜。”
杜雷道:“不错,我是为了不与你冲突而退求其次,今日如此,还不如当初我便直接向你挑战,名声上也更好听点。”
路小佳冷冷地道:“你错了。”
路小佳终于转过头来,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冷漠而孤高。
杜雷听见自己的吸气声。
路小佳的相貌较为平常,平常的英俊,平常的脱俗,只是那绝顶的气势模糊了他的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中的目光,犀利如剑意。只有自眼角过面颊,长长的一道疤,突兀了一种妖异至艳的感觉。
在这份犀利下,这份妖异下,杜雷竟有种想夺路而逃的慌张感。
但他不能,因为他是杜雷!
杜雷沉声道:“为何说错?”
路小佳道:“若你直接向我挑战,我定会与你拼死活,分胜负;若你为杀燕南飞而遭我制止,只要放手我便饶你一死。”
此话明显有饶杜雷一命的意思,但杜雷没有接这个意思。
因为他是杜雷,路小佳未必有杀杜雷的必要,但杜雷一定要杀路小佳。
杜雷的刀镶满珠宝,光华夺目。
路小佳的瞳仁似乎在收缩:“你用刀?”
杜雷道:“不错。”
路小佳的表情似乎有些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变化:“你为何一定要登名人榜第一位?”
杜雷忽而冷笑,道:“你以为只要登上名人榜就可傲视天下吗?”
路小佳道:“请教。”
杜雷道:“我知道有个人的名字没有在江湖名人榜之上,但我也知道只有拥有能够打败江湖名人榜上所有人的能力的人,才算有资格与他一战。”
路小佳连声音都似乎有些变化:“这人也用刀?”
杜雷一字一顿地道:“无人配在他面前称自己也用刀。”
路小佳脱口道:“傅红雪。”
傅红雪的人冷漠孤僻,傅红雪手中的刀天下无双。
尽管他已经失踪了五年,所以没有被列在公子羽的江湖名人榜上,因为连公子羽自己都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但在江湖人心中,仍然认为光是有打败江湖名人榜上十三个人的能力,仅仅只是够资格与傅红雪一战而已,连胜利都不能保证。
路小佳缓缓地道:“你既有此意愿,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杜雷握刀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
他拔刀!
——拔刀时就是死亡时。
因为路小佳已出剑。
‘上邪’剑,剑法潇洒,却很冷。
冷了人心,冷了战意,冷了一腔相拼热血。
一剑挥成万骨枯。
剑似深冬飞雪的夜风,刮过盛放红梅,红梅落,染一地雪红。
路小佳的剑还没到,杜雷便觉得自己的心寒了,碎了。
如此令人心碎的一剑。
于是杜雷死!
死得不但心碎,而且痛苦。
路小佳看着鲜血自剑上滑落,一滴一滴,剑身依然清澈如水,如秋水冰凉。
第二天,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一件事:要杀燕南飞,得先除路小佳。
秋水清很头疼,非常头疼,他的头疼并不是因为他生病了。
江湖上可能有人不知道秋水清,但没有人不知道孔雀山庄。
因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孔雀翎。
辉煌而美丽的孔雀翎,辉煌而美丽的孔雀山庄。
秋水清就是孔雀翎的传人,孔雀山庄的主人。
若不是生病,这样的人怎么会头疼?
秋水清头疼是因为卓玉贞。
他本来很闲情逸致,他本来来到这家小酒肆里为了跟酒肆的主人喝一杯黄昏后的酒。
如此惬意的事加上卓玉贞,变成了一场比地震还要恐怖的灾难。
因为卓玉贞要做饭,大小姐,卓玉贞,跟厨房打不上八竿子联系的千金之女,要做饭。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不但将食料全部烧成了黑炭,还烧毁了一口锅,打碎了酒肆主人的一套茶杯,厨房变得浓烟滚滚时,她将柴上的火星溅到了一旁睡觉的大黄猫的尾巴上,大黄猫的凄厉惨叫声能把四面八方的孤魂野鬼全部招来。
酒肆的厨房几乎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卓大小姐弄成一片废墟时,酒肆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谢天谢地!
当看见那抹黑色终于出现在门口时,秋水清简直要热泪盈眶。
他还没有告状时,卓玉贞已经梨花带雨,可怜得动人:“傅大哥,秋水清他欺负我,本来我说不会做饭,他偏偏要……结果把厨房……呜呜……”
秋水清顿时很气,气也没办法,因为卓玉贞已经放声大哭,看样子若不顺从,她能将这一个虽然不惬意但勉强算轻松的晚上彻底毁了。
于是他只好苦笑道:“不错不错,确实是我错了。傅红雪,我真是对不起你。”
傅红雪还没说什么,或者说,他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破涕而笑的卓玉贞和委屈万分的大黄猫已经一齐向他扑过去了。
又是一场混乱。
等混乱全部解除时,秋水清已经气喘吁吁,可傅红雪看上去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秋水清挺佩服他,几年来一直要忍受卓玉贞强大的破坏力而从不会发飙的人,无论是谁,秋水清都佩服。
虽然心情应该反过来,因为秋水清这么多年来一直保着傅红雪不被打扰,还送了一间酒肆给他容身,让他可以自食其力。
平时秋水清也不去打扰,只是闲来时来这里和傅红雪饮两杯。
秋水清不是个多话的人,傅红雪也不是。
两人在酒肆院子中搭一张桌子,对坐着,不说话,只饮酒,兴尽各自归,依然无话。倒也有一番意兴。
自从卓玉贞来了后,这种娴静的意兴每次都变成帮她收烂摊子的无奈。
秋水清觉得,卓玉贞对傅红雪的意思,连屋子里的大黄猫都看得出来,可惜傅红雪不是猫,所以他看不出来。
好在秋水清从不多管闲事,也从来不多话,所以他现在和傅红雪还是朋友。
他算是傅红雪唯一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荆无命和阿飞的故事到此为止了,中间这一段故事也省略了,所以这故事分了上下卷,中间跳过不写的就是他们去寻宝,和仿冒小李飞刀的阴谋,毕竟这文主CP是路傅,如果中间多一大段荆飞,就有点不分主次的意味了……所以跳到五年后,从路小佳开始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荆飞而进来的?表示歉意,以后可能会开个兄弟篇,主荆飞,副路傅,把这故事补完。。.
毒计
傅红雪点燃了灯,在灯光映照下屋子里显得空空荡荡。
傅红雪很爱惜东西,尤其爱惜旧物,因为旧物顺手,而且东西一旦坏了,就免不了要去添置,一去添置就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和人打交道就免不了是是非非。
所以就算东西真的坏了,傅红雪也就放之任之,不去添置。
而自从来了卓玉贞之后,屋子里的东西几乎保管不了三天。
于是他的屋子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一张床,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卓玉贞就算再厉害,总不能把傅红雪的床也拆了,就算再有破坏力,总不能把自己坐的椅子给碎了。
所以屋里总算有家具逃过了她的魔掌。
但卓玉贞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因为这样以来她更弄不清楚傅红雪喜欢什么,不管她毁掉什么,傅红雪都不在乎,似乎她把酒肆拆了,傅红雪也不在乎。
她的破坏力不但严重而且烦人,至少秋水清还会跳脚,可在傅红雪面前,所有行为等于是扔进沼泽里的石子,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其实她知道对傅红雪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一把刀,黑色的刀。
傅红雪不记得以前的事,当初秋水清把他带回来时,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不记得,但他手中的刀分明告诉了秋水清关于他的身份。
关于他的过去,全部都是秋水清说的,而秋水清知道的,也仅仅来自江湖上的各种传闻。
在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听另一个人讲关于自己的故事,而且大多还都是夸张的传闻,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丝毫代入感,甚至没有丝毫地认同感。
所以傅红雪对于秋水清说出来的所谓“关于傅红雪的故事”,不过是听听而已,从来不当真,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经历过。
但这把刀对他的重要性却是实实在在的,当傅红雪的手握住这把刀漆黑的刀柄时,他会觉得是找回了身体中最重要的部分,会感到血液在舒服地叹息,欢快地流动,一股勃勃的生机让他的心瞬间鼓动起来。
他分不清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在对刀依恋,还是这把刀自己不愿意离开被认同的主人。
空白的记忆在遇见这把刀时不是那么虚幻而摸不着痕迹了,那时傅红雪才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所以卓玉贞知道黑刀对傅红雪的重要性,但她不敢动它,她不敢去动这把刀。
甚至她在潜意识里,在噩梦中,都把这把刀当做是个吞噬人心的怪物,贴满了符咒的妖怪。
因为傅红雪接触到这把刀时,就会变得很奇怪,入魔般地奇怪。
原本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同黑珍珠,但目光是茫然的,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不过是个很好看却过于苍白的跛子。
但当他的手握住刀时,他整个人都变了。
似乎有黑色而压迫的气势从他身上蔓延开,像雨一样凄,像黑夜一样深不可测,冬风一样寒。
唯一醒目的就是他的眼睛,如同两簇燃烧着的鬼火。
这种时候,卓玉贞会觉得,傅红雪在燃烧他自己的生命。
其实她不知道,对傅红雪重要的东西还有另外一样。
傅红雪也说不清这东西到底重不重要,但他一直带着,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过去。
这是块衣角,灰色的,普通的衣衫上用剑斩下的衣角。
这是谁的?为什么会在他手里?难道这是他失去记忆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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