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帐-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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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由于他说得如此肯定,所以我更感到了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而生。
铁旦的话,确实是可怕之极,试想想,一个人落在敌人手中,尚可以有活路,落在自己人的手里,却是死路一条。这“自己人”三字,竟然有这样的涵意在,人性在这方面所暴露出来的丑恶,实在令人无法不全身发冷。
而朱槿和水荭立时点头表示同意。
铁旦咬牙切齿,向朱槿道︰“你和他,还可以传递信息?”
朱槿神情紧张,点了点头──这表示她虽然可以做得到,但也一定极其困难。
铁旦一字一顿︰“带信进去,叫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能说!”
朱槿道︰“我们得到的报告,天音哥确然甚么也没有说!”
铁旦道︰“这就是他还能活著的原因,再去提醒他一遍,一个字也不能说。”
朱槿答应了一声,水荭道︰“现在,要找出一个女人来,对天音哥大有帮助。”
我还没问是谁,铁旦已经道︰“卫夫人已经到瑞士去找了。”
铁旦这句话,奇峰突起之至。
看来,在我到勒曼医院去那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真还不少。
我想向他们提及我在勒曼医院的经历,可是事情接著发生,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且,我叙述经过,最后自然要有陶启泉和大亨在场。
所以,这时我只是问︰“甚么女人?”
朱槿道︰“那‘死者’死前,最后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这个女人名字叫浮莲,是死者的情妇……之一,死者有大量的赃款,在这个女人的名下,还有许多机密文件是由这个女人保管。”
我一听得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浮莲”,就怔了一怔,因为这名字,正如朱槿、水荭她们同类,难道这个女人也正是她们的同型人物?
我挥了挥手,向朱槿望去,朱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那是她已知我想到了甚么,而且已回答了我。
我又向水荭道︰“和你一样,她的名字,也是水上的花朵!”
水荭撇了撇嘴︰“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我一向和她合不来。”
水荭说了一句︰“她要是念旧情,明知她一走了之,天音哥就会出事,她根本不应该走。就算不知道,现在天音哥出了事,她也应该立即现身!”
我正想问︰这个女人现身,铁天音就可以无事了吗?
但是我还没有问出口,朱槿已然道︰“她虽然和我们一起长大,但是性格不同,她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出人头地,作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
我不是感叹:“以你们的身分而言,已经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了啊!”
朱槿道︰“她可不那么想,所以她和当权的一些人物,关系很密切,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反倒疏远。”
铁旦喃喃地道︰“我当时,千小心,万小心,也会挑错了人。”
水荭又道︰“现在要她出来,只怕难得很了,落在她名下的赃款,有好几亿美元,她怎肯再自投罗网?”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恩怨,我也不能全部明白。
我急急问︰“找到她,为甚么就能保铁天音的安全?”
朱槿吸了一口气︰“她是聪明人──那死者,也不是蠢人,他们两人,一起上下其手,以权敛财,大贪特贪之际,也知道总有一在,权位一起变化,几千百件事中,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死罪。所以他们都铺定了后路,准备了一批资料,把重要的活动,甚么人甚么人得了甚么好处,甚么人甚么人在海外有多少存款,这些存款是怎么得来的,都记录在内。现在当权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乾净的?他们掌握了这些资料,足可得保安全。”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非但不聪明,而且蠢笨无比,他们难道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有这份资料在手,就成为每一个人的敌人!”
朱槿道︰“但也能使人人忌惮,怕他们会把资料向外公开。”
我道︰“没有用,那‘死者’不是死了吗?”
朱槿一字一顿︰“若那死者之死是浮莲下的手,就很易理解了!”
我陡然一震,站了起来︰“你不是说,浮莲是死者的情妇之一吗?”
朱槿道︰“那是一种纯利害关系的男女结合,到了紧要关头,还有甚么干不出来的──当然,那只是推测。”
水荭一扁嘴︰“我看推测也就是事实,何以她能逃走,死者却非‘自杀’不可?”
我越听越乱,大口喝了两口酒,才勉力定下神来。
然后我问︰“那份资料,在浮莲手里?”
水荭道︰“自然,没有这救命灵符,她怎敢逃走?”
我又有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那是由于我想起,那些女孩子,她们想改变身分,极其困难。那个浮莲,以为掌握了一大批人贪赃枉法的资料,就可以远走高飞,令得所有的人投鼠忌器,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是,替她惹来杀身之祸!
除非她有非常的办法,不然,凭普通办法的逃亡,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所谓“非常办法”,当然是不寻常之极,我所知的两个,一个海棠,她放弃了地球人的生命形式,转化为外星人,过程痛苦之极,而且从一个美女,变成了紫酱面色的章鱼类物体,也不知道她心理上是如何承受得住的。她以无比的坚毅和勇气,才创造了自己的新命运,摆脱了“人形工具”的身份。
另一个是柳絮,她比较幸运,这个本来在体内藏有小型核武器的美女,随时可以以意念发动爆炸,毁灭一个中型城市,她有幸遇到了新生命形式,活了的机械人康维十七世,这才得获新生,那“老人家”年轻十年的安排,也是她重获自由的条件。
这两人的经历,何等艰难复杂,曲折之至,这个浮莲,只想凭一份资料,就逃出生天,岂不是太天真了么?
我一面想,一面喃喃自语︰“她所掌握的,只怕不是救命灵符,而是催命符咒!”
水荭又道︰“现在可以救命,等到局势明朗之后,就是催命。”
我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各派正在争斗,任何一方的污点,要是叫对方抓住了,那就是致命伤,会成为对方手中有利的武器,所以,人人都怕这份资料内容暴露,浮莲的安全,当然也有保障。
等到大局已定,其余各派纷纷被拉下台来,失了权势,只有一派独尊,那么这份资料,也就一钱不值了。因为垮了的一方,罪名早已成立,再多点罪也无足轻重。至于胜的一方,大权在握,朕即国家,贪赃枉法,小事一桩,谁敢追究?
到那时候,浮莲的护身符不再存在,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我对这种情形,一直心生厌恶,所以一时之间,默然无语,同时心中暗念,白素到瑞士去,最好找不到浮莲,因为就算找到她,像她这种人,怎肯把资料拿出来救铁天音?白令我们去蹚这浑水!
我在沈默了一会之后,把我所想的一半,说了出来,我道︰“就算白素找到了浮莲,她怎肯把资料交出来?”
铁旦沉声道︰“不必她交全部,只要她交出一点点就可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是哪一方面扣留了铁天音,只要有这一方面的罪行记录,也可以要胁他就范了。
我没有再说甚么,朱槿这才问我︰“勒曼医院对老人家的事怎么说?”
铁旦愤然︰“怎么说也没有用,老人家现在就算可以下命令,也不会有人听了!”
这种情形,铁旦对我说过,但是朱槿却有不同的看法,她道︰“有用,现在还有用,等到大局定了,那才没有用了。”
铁旦望了朱槿片刻,在想朱槿的话,想了一会,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朱槿的说法。
而我,在朱槿一说的时候,我就同意了她的说法──老人家的话,现在还是有力量的。现在,正是各派势力争斗之际,谁都想挟老人家以自重,老人家的话,就还能起到作用。
若是等到大局已定,胜负已分,大权在握,老人家纵使曾经叱吒风云,到那时,也是烂泥一团,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已,谁还会听他的?
我叹了一声︰“我和勒曼医院的交谈结果,全有记录,是不是请大亨和陶启泉一起来看?”
朱槿道︰“我们来的时候,已和他们联络过──”
才说到此处,门铃又响,红绫一拉水荭的手︰“我们去开门。”
水荭身型娇小玲珑,水荭以外型取人,把她当作了小孩子。
我看到这种情形,暗暗摇头,水荭却很高兴,一面和水荭走向门口,一面还道︰“你那鹰真有趣,甚么时候借我玩玩!”
水荭却正色道︰“神鹰是我的朋友,不是玩物!”
水荭忙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红绫当然不会见怪,仍然拉住了水荭的手,把门打开,大亨首先一步跨了进来,立时来到朱槿面前,握住了朱槿的双手,目光一直停在朱槿的脸上,充满了思念和关切之情。
他和朱槿分手才多久,就有这样子的表现,我看了也不禁自叹弗如。
陶启泉跟著走进来,看到水荭,大是怔呆,一时之间,竟像是入了定一样。
水荭大方地伸出手来︰“你是陶先生是吧,我叫水荭。”
陶启泉忙道︰“是!是!”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水荭小巧之极的手,双眼仍是定定地望住了水荭,失态之至。
我把这种情景,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叹!陶启泉这是怎么啦,是男性更年期的甚么毛病犯了。上次带来了一个妖精似的小女孩,把她当宝贝,这些日子,又不听他提起,想必是新鲜感已过,用钱打发走了,如今看到了水荭,又失魂落魄起来。
自然,比起那个在风尘中打过滚的小妖精来,水荭高出了不知多少倍,无论美貌和气质,都不是小妖精能及于万一的。
可是,水荭是甚么身份的人,如果陶启泉把她当作是有金钱就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他非踫个头破血流不可,比中亚的油田不能开发,严重多了!
我作为他的朋友,当然有必要使他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
第十部︰入迷
这时,我看得分明,水荭轻轻挣了几下,未能挣脱陶启泉的手,她一双妙目,带著疑问的神采,驻定了陶启泉。小美人有这种神情,更是令人心醉。
我忙走过去,一拉陶启泉︰“来,给你看我在勒曼医院交涉的结果。”
我一拉,倒是把陶启泉拉出了一步,可是他仍然紧抓住水荭的手不放,以致连水荭也被拉出了一步。
我当然知道水荭身负绝顶武功,她要是稳住身子的话,我用力也未必拉得动她,而她居然跟著陶启泉走出了这一步,可见这小鬼头心中,也大有意思。
既然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那么,我似乎也不必多事了!
我放开了手,陶启泉经我一拉,也如梦初醒,放开了水荭的手,满面通红,向我望来。
我道︰“水荭姑娘,是朱槿的小师妹!”
陶启泉一听,先是一怔,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水荭的身份,可是他立时道︰“很好!好极!”
一时之间,我也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然而,水荭的身体语言,却告诉了我,她听懂了陶启泉的话。
只见她娇躯半侧,桃腮绯红,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望向陶启泉。陶启泉更是色授魂予,竟张开了双臂来,看这情势,竟然是想就此把水荭拥入怀中!
水荭更是眉梢眼角,满是风情。我大声道︰“好了,唱完‘惊艳’,该说正事了!”
陶启泉像是梦游病患者一样,但是他居然可以听到我的话,他视线仍然盯在水荭身上,道︰“正事?自然,那是天下第一正事,除此之外,再无大事!”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听得古人说‘除死无大事’的,你如今是甚么意思?”
陶启泉竟然道︰“死算甚么!”
这时,他虽然是在和我一问一答,可是事实上,他和水荭之间,已不知交换了多少眼神,也不知已传递、交换了多少讯息。
这种情状,真是叹为观止,陶启泉此时的情景,倒叫人想起《鹿鼎记》之中,韦小宝乍见阿珂时,心中大叫“我要死了”的情景。可知无论是成功人士,还是无赖流氓,只要是男性,忽然遇见了自己的梦中异性,反应都是一样的。
这时,其余人也全看出陶启泉和水荭之间那种如同触电一样的情景来了,大亨是朱槿本是“夙世情缘”,自然感同身受,他们两人,自然而然,轻拥在一起。
我向红绫看去,只见她睁大了眼,望著水荭,神情略有所思。
男女之情,乃人之天性,红绫虽然当了那么多年野人,但天性犹存,我也不知她此时正在想些甚么。
我看到这种情形,索性不再理会,看陶启泉还有甚么恶形恶状做出来。
陶启泉向水荭走去,到了水荭面前,他忽然正常了起来,竟然彬彬有礼道︰“水荭小姐,幸会!幸会!”
水荭抿嘴一笑,红绫大笑了起来︰“陶叔叔,刚才已经幸会过了,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