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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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苗瑶语是同族的,相近相类可是又不相同,不是专家或他们自己,根本难以区分,瑶族的语言也有几种。自称为“布努”的,也有流行在海南岛的瑶语,称为“金门”,缅泰一带的,称为“勉”。
温宝裕认为自己学了苗语,就可以和苗人交谈,自然大错而特错,若不是看到他真正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当时,我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拍:“没有甚么大问题吧,看来你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他们吃得惯龙虾吗?”
温宝裕心不在焉,应道:“他们死也不相信龙虾是可以吃的 ”
他说到这里,陡然直跳了起来,指著我:“你怎么知道……我们吃过龙虾?”
我悠然回答:“看到的。”
温宝裕的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地望著我,大摇其头,由于摇头的动作太大幅度,所以说的话就断断续续,不是很连贯,他道:“就算你看到了,也没有法子知道他们是甚么身分的。”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指著白素:“这倒不是我的本领,全是她推测出来的。”
白素又笑著说了一句:“是蓝家峒来的吧。”
温宝裕又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又咕噜了一句:“早知道卫斯理不会有那么大的本领。”
我闷哼一声,假装听不见,问他:“你不去陪那些苗人,小心他们说你的坏话。”
温宝裕在这里等我,我早已料定必有原因,而且多半是他遇上了难题,可能是语言上的,我懂得“布努”,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不过,他若是不开口好好求我,我也不必自己凑上去。
温宝裕苦笑了一下:“说我坏话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我微微一笑:“不错,‘布努’是一种很特别的语言,虚词特别多,形容词又放在修饰词之后。”
温宝裕急速地眨著眼,忽然埋怨起来:“都是蓝丝不好,没有说明他们讲甚么话,所以,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我做甚么,而蓝丝在信中又说了,他们要我做的事,关系重大,非做到不可。”
我听他说得吞吞吐吐,就故意为难他:“关系重大到甚么程度?”
温宝裕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发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来,相信世上没有人会懂得他想表达甚么,连白素也不耐烦起来:“小宝,你如果有事情要别人帮助,那就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
温宝裕听了,长叹一声,神情还是十分忸怩,可是却把一封信取了出来。展开,我一看到信上歪歪斜斜的汉字,和所写的字句,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温宝裕被我笑得懊丧之极,有点老羞成怒的样子,我也觉得揶揄得他够了,所以止住了笑,把信给了白素,白素一看,也忍不住笑,自然,她笑得比我斯文多了。
信上的字迹差,文字也幼稚,可是却真情流露。相信是蓝丝在认识了温宝裕之后,努力学汉语汉字的结果。他们两人,一个努力学汉字汉语,一个努力学苗语,这件事本身,相当动人,不应该取笑的。
所以我道:“对不起,不过,她称你‘宝哥哥’,实在叫人忍不住要笑。”
温宝裕没有分辩,可是却一副甜丝丝的神情,溢于眉宇之间。
这封信,恕不原文照录了,因为错字甚多,而且,小儿女间的情书,难免肉麻得很。信中说的是,十分思念,因为学师未满,所以不能相见,每天都“以水洗脸”(自然是“以泪洗脸”之误 )云云。而有十二个蓝家峒的长辈,辈分极高(信中强调了这一点),要出外旅行,会特地来见他,要他做一件事,必须做到,如果做不到,会影响他和她之间的将来。信中并且再一次关照,来的十二个人,辈分很高,绝不能开罪!
看了这样的信,温宝裕自然要尽心尽意招待那批苗人,可是连话都说不通,看来头一天的招待,已经令得他疲累不堪了。
我把信还给他,他低声说了一句:“请别在任何情形下用这封信取笑我。”
我十分认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问他:“那些长辈向你提了要求没有?”
温宝裕苦笑:“提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提的是甚么,只是从他们说话的神情动作上,知道他们在向我提要求,可是却不知道要求的内容。”
我抿著嘴,不出声,温宝裕向我拱手:“求求你帮我做一次翻译。”
我笑著:“不是说卫斯理没有那么大本事么?”
温宝裕十分能说会道:“也不致于这样小器。”
我吸了一口气:“好,请你把为首的那个人带来,我来翻译他们的要求。”
温宝裕皱著眉:“怪之极矣,这十二个人,八男四女,行动完全一致,连酒店的房间,都只住一间,所以弄了一个总统套房给他们,只怕他们要求的话,也定然是十二个人一起来。”
这时,我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是和十二个人一起行动有关的 像是在甚么时候,听人说起过有这种的情形,还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情形。可是由于听的时候不是很在意,所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我挥了挥手:“十二个一起来就一起来,不知道他们是生苗还是熟苗?如果是生苗的话,那不免麻烦。”
温宝裕仁道:“我看不会是生苗,他们吃东西,用腰间的刀割了,另有一只叉刺来吃,看来和西方人差不多,十分文明。”
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温宝裕的一个难题解开了,看来心情十分轻松,一蹦一跳离去。等他走了之后,我忽然大笑起来:“温家三少奶奶有难了,她曾见过这个苗女,吓得几乎立即中风。”
白素皱著眉:“我想小宝一定会尽量瞒著他的母亲,不让他知道的。”
我长叹一声:“只怕在他母亲的有生之年,都得瞒著。幸而这位女士对小宝的管束,也已渐渐松了许多。”
白素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问我:“十二个人,行动一致的这种情形,使你联想到甚么?”
我用力一拍腿:“刚才我一听,也有联想,可是却想不起具体的事实来,好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徵,是一些部落之中 ”
说到这里,我陡然停了下来,和白素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十二天官!”
叫了出来之后,我们两人互望著,神情十分疑惑,又一起摇著头。
我和白素同时想到的“十二天官”,是一个十分秘密的江湖帮派中的核心组织,这个帮派,或者是武林的宗派,神秘得连正式的名字也没有。
第二部:“要小娃子去盘一盘天梯”
神秘帮派之中,有“十二天官”,所以一般人提起的时候,多有称之为“天官门”的。“天官门”究竟有多少帮众,也没有人知道,只是传说,由十二天官掌策一切,十二天官是十二个人,形影不离,十二人如同一人。
天官门叫人一提起就不禁有阴风惨惨之感的,是这个帮派,和死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杀人 为了各种理由,甚至完全不为甚么理由就杀人。
而且杀人的手法,高明之至,从无失手,有时,一间客栈,可以一夜之间,所有人兽,死个乾乾净净,一个不留。推测他们杀人的手法是下毒,由于他们活动的范围,多在西南各省、云贵一带,所以也推测和蛊有关,总之人人谈虎色变,在江湖上活动的人,莫不提心吊胆。白素和我是在闲谈之中,听白老大说起过的。
那么恐怖的一个帮派,当然应该和可爱的苗女蓝丝扯不上关系。
所以,一想到了“十二天官”,我和白素,立时又摇头不迭。
摇头之后不多久,我自然而然感到了一股寒意,我想到,天官门的活动范围既然是在中国的西南一带,自然也可能和苗人有关,是不是正和蓝家峒有点关连,甚至根本就是蓝家峒的苗人?
我那时的感觉,并不是害怕,而是讨厌和烦腻 由于有关“天官门”的一切杀人方法,都十分阴森可怖而且神秘的缘故。
我又进一步想到,要长期维持十二个人一体的这种制度,也只有家族血缘关系才能做得到,若是蓝家峒和天官门竟然一而二,二而一的话,那当真不知道如何对付才好了!我神情犯愁,白素自然看在眼里,而她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她道:“天官门久已没有活动的消息,可能早已烟消云散了,不知有多少江湖的帮会都消亡了。就算是,他们决不会对小宝不利,自然也不会对我们不利,你发甚么愁?”
我苦笑:“是想起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就不舒服。”
白素瞪了我一眼:“等一会他们来了,千万不要有这种表现,也不要让人家知道我们已料到了一些他们的身分,只是随著小宝凑热闹好了。”
我闷哼了一声,又想起了一个有关“天官门”的传说:一队客商,造了货物,进苗疆去进行交易,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苗人老妪和一个苗女,由于这个苗女生得娇俏,所以客商就出言轻薄了几句,苗女也没有答腔,当晚,一队客商就全死在客栈中。只有一个老人家得免于难 老人家未曾出言轻薄。
生还的老人家传出话来:杀人的是天官门。
这类江湖上的传说,可信程度其实不高,有许多被写进了小说之中,也有一些传说,本来只是小说家言,再被人倒转来当作传说的。我这时有说不出的不安,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是甚么原因。可能是那一批像是从地狱深处冒出来,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人,实在给人的印象太坏之故。
没有多久,就听到小宝的笑声在门口响起,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立时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到小宝走在前面,正在不断转过头去说笑,那十二个人,四个一排,分三排跟在他的身后 果然是十二个人一起来了。
他们十二个人的组合,真是怪异莫名,温宝裕努力想使他们听懂他的话,而那十二个人,也努力装成听得懂的样子,可是却分明一点也听不懂。
这种情形,很令人发笑,可是我想起白素的警告,不敢得罪那十二个人,所以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我想到,他们之间,至少有著努力想沟通的诚意,这就比充满敌意好得多了。
门一打开,我就大声用“布努”叫:“欢迎!欢迎!各位是今年最受欢迎的客人。”
我的开场白,是欢迎最尊敬的客人的欢迎词,那十二个苗人,本来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以面目阴森可怖之感 真的没有法子把他们和活泼可爱的苗女蓝丝联系起来。可是,这时,我一开口,他们个个都笑了起来,笑容居然十分灿烂,表达了他们心中的高兴,和显露了他们人人一致,毫无例外的一口整齐和深棕色的牙齿。
这样深棕色的牙齿,自然不会是天然生成,一定是长期嚼食某种特别食物的结果了。
我虽然说了开场白,可是却没有动作;我知道几种苗人的见面礼,包括互相摩擦鼻子;拥抱互相拍背和弯身为礼,等等。
我之所以没有行动,一来是由于不想和这批来历不明的苗人太亲热,二来,是不知道该用哪一种动作,要是弄错了,只怕会立刻出现不愉快的场面,所以,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先看对方有甚么行动,自己再有反应。
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十二个人一面笑,一面都向我抱拳,拱手为礼。虽然有点意外,但是那再简单也没有,我和白素,也连忙抱拳拱手为礼,把他们请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的第一句客套话自然应该是“请坐”,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一共十二人,若是分开来坐,自然都可以有地方坐,可是如果他们硬要挤在一起的话,却不免有点困难,所以我们才有点不知如何才好。
想不到温宝裕已在他们那里,学到了简单的“布努”,他倒先说了起来:“请坐。请坐。”那十二个人也不客气,就四个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挤虽然挤一点,看来也很怪,可是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坐好,也就自然由得他们。
我又客套了几句,说了一些自己的“布努”说得不好,又好久没有说了之类的话,他们也说了一些客气话,然后,我的“布努”,还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十二个人之中,看来一个年纪最大的小老头,就问我:“卫先生的布努,是在哪里学的?”
这个问题,本来可以十分普通地敷衍过去,可是我为了要这十二个人(不管他们真正的身分是甚么)不敢小觑我,所以我的回答是:“若干年之前,我曾在苗疆住过一段日子,住在一个苗砦之中,受到京版酋长的招待,和他的儿女,猛哥和芭珠,成为好友,后来又在芭殊的葬礼中痛哭。”
我尽量把语气说得平淡,而且,也没有说出京版的那一族苗人,是出了名的“蛊苗” 在所有苗人之中,最令人尊敬的一族。
由于猜王隆头师曾介绍蓝家峒的苗人,对蛊术很有研究,所以我料他们一听到京版、猛哥和芭珠的名字,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