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人幽灵-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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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烤的。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会讲一万八千个童话,安徒生的、格林的、加特林兄弟的、王尔德的、马克吐温的、圣修伯里的……”每次讲到这里,她总会把双手捧在胸前,两条修长的粉腿微微弯曲,象不倒翁般左右摇晃。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会32种丝巾的打法,凤蝶结、海芋结、埃及结、伊丽莎白结……”
他早就知道,她只是一具被淘汰的老式家政机器人,从第一眼在垃圾堆里发现她的时候,皱巴巴的、人形的、粉红色的、没有附加功能的、傻乎乎的……除了说话之外,她无法提供更多的快乐,因为她只是个老式的,粉红的,家政机器人。
可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电池,电池
他知道,她的电量又不足了,因为她慢了下来,大概是四分之三拍的样子。
“亲-爱-的-,你-知-道-吗……”
不光说话,还有动作。
当苍蝇飞过眼前时,她会很慢地眨巴一下眼睛,动作如此之慢,以至于苍蝇转了一圈之后,回来时刚好被她张开的睫毛打翻在地。
他想,只有到其他几个抛掷点去碰碰运气了。
这颗小行星一共有三个抛掷点,都是在近地时抛掷的,离他最近的这堆,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唯一的可能在小行星的另一面。
他甚至都不敢奢望会有另一堆垃圾从天而降。
带上用青蛙肉晒成的干粮,他踏上了旅途。
爬过几座山,不是很险,跨过几条河,不算很深,其实,路也不是特别远。
这边,她继续过她慢悠悠的日子。
就这么过了许多天,对于他们,时间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又是那么一个黄昏,一条黑黑长长的影子慢慢地伸进了岩洞,爬到了她的脚下。
他回来了,背着一个袋,棱角分明。
她缓慢地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微微张开双唇。
“亲——爱——的——,你——回——来——了——……”大概是一又二分之一拍的样子。
“嗯。”他闷声应了一句,然后哗啦一下散在地上。
紧接着,鼾声大作。
第二天,阳光明媚。
他站在一字摊开的大大小小的电池前,活象个沿街叫卖的小贩。
他想了一会儿,拣起一串绷带一样的东西。动能电池,捆绕在四肢,随着身体的运动产生持续电能。他又看了看她,正以蜗牛一般的速度从岩洞中探出头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甩手准备丢到一边。
手甩到三分之二个圆弧时,他停了下来,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帮她发电?
一幅画面迅速地在他脑海浮现、成型。一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正在不停地奔跑,身后拉着一顶金碧辉煌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位粉红女王,她紧紧地抓住木乃伊的两条绷带,电流正源源不绝地涌入她的身体,女王畅快地高叫着,皮鞭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他打了个哆嗦,三秒后,绷带“刷”的飞进了池塘。
几分钟后,池塘边架起一块亮晶晶的大镜子,他举着镜子,对着太阳的方向,小心地调整着身体的角度。
她静静地躺在阳光里,镜子背后伸出两条黑线,连在她的双手手心。
白天很短,光线如流水般倏忽幻化,转眼已日过中天。
随着太阳的爬升与坠落,他挪移着手里的镜子,满脸通红。
日头渐渐红了,她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夕照中的影子贴着地面缓缓流淌,汇入沉静的池塘。
终于,最后一丝光线也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她突然坐起身来,嘴里连珠炮似的吐出一句话:
“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不能晒太阳嘛噢天呐那样会把皮肤晒伤的会把粉色晒成小麦色的那样就不好配衣服了亲爱的,下次让我晒太阳之前,请—事—先—征—询—我—的—意—见—好—吗……”
象是空气突然增大了阻力,她的话音变得艰难而缓慢,词语象断开的珍珠项链般一颗颗散落在地,硬硬地撞得他耳膜发疼。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没电了。
青蛙与桔子
这个夜晚很短,好像旧的一天刚刚过去,新的一天又匆匆忙忙地来临了。他一夜没有合眼。
她静静地躺着,偶尔发出一两声鸟儿般的呼哨,身体里闪着晶莹的红光,象一块冻结了火焰的坚冰。皮肤还保持着紧致光滑的质地,但手心已然蔓出纠缠的曲线。
他想起了那次,从一具心脏除颤器里拆下了镍镉电池,天晓得居然还能用。可她醒过来之后,却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说心里很难受。他从来不知道,机器人居然还有心,还会难受。
她气喘吁吁地说:“亲爱的,这块电池记忆效应太强了,它装了好多好多的痛苦……”
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所谓电池的记忆效应,只是在充放电的过程中极板上产生的小气泡,日积月累,气泡减少了极板面积,也影响了电池容量,仅此而已。
看来物理确实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他想。
天很快地亮了,他蹑着脚起了身,虽然他知道她没有睡眠,但是始终摆脱不了是人类的习惯,虽然他已经放弃了很多。包括费尽心思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包括抗拒一个叫自己“亲爱的”的机器人。
现在,他必须想些法子,一些物理课上滑稽的花招,一些让他丢尽脸面的伎俩。
他消失在晨曦中。
绸缎般柔滑的阳光中,她的皮肤如金箔受热收缩,慢慢浮现阴影斑驳。
一些东西正从她的记忆中汩汩流走,象水渗入泥土。
正午。午后。
他回来了,背着一个袋,鼓鼓囊囊。
麻袋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叽里呱啦地叫唤开了,象无数个小心脏突突地往外蹦着。
他也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掏出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铁皮,喀嚓喀嚓地剪起来,不一会儿,膝盖前垒起了两堆小金属条,象两个鸟巢般闪闪发光。
他又掏出一团乱麻似的电线,绞绞缠缠,金属条转眼变成了一对对翅膀,翅膀末端连着一根根毛茸茸的电线,电线又如溪水般汇聚成粗大的一股,接在一个锈迹斑斑的接口上。
一头水母,触手上长满了蝴蝶的翅膀,他有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露出疲惫的笑。
麻袋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尽管他那么小心,可还是从指缝中滑出一个圆溜溜的桔子,不紧不慢地在脚底滚着,他松开一只手去抓,呱,口袋里又蹦出了一只呆头呆脑的青蛙。他赶紧捏紧了袋口,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桔子和那只青蛙,一前一后,一滚一跳地消失在池塘边缘。
他恼怒起来,抓起那把电线在麻袋里忙活开了,青蛙的呱噪伴随着汁液迸溅的滋滋声闷响着,口袋从里边湿到了外边,慢慢地在地上凝成一滩,又淌成小河。
他抽出了双手,橙色和红色的液体往下滴着,那些铁片,噢,应该是铜片和铝片,已经穿过桔子的果瓤和青蛙的肌肉,噢,那叫电解质,不同的金属片之间形成电位差,艰难地贡献着不到1V的电压。
然后通过水母的触手形成串联电路,然后接口****了她的后背。
然后小红灯亮了,然后……
膨胀、膨胀……
他欣慰地看着她,脸上沾满了红红黄黄的液体,很难看地笑了。
膨胀、膨胀……倒三角脸、灯泡眼、阔嘴巴……
他的笑容越来越难看。
停止膨胀……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张有点像青蛙的脸,可为什么胃部还是忍不住地倒腾。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物理学上,这说不通啊,凭什么青蛙输出的电流就有反应,桔子就没有。
象是对他的疑问做出回应,她那粉嫩的皮肤开始发酵般肿胀,在他面前生生地变成了橘皮组织,粗糙不平的表面散射着黄澄澄的光。
某位哲学家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提问的勇气。
外星贵族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仰望着星空,聊发无限感慨。
马儿啊,四条腿,大海啊,都是水,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就算那么一丁丁丁点的可能,回到地球去呢?
他静静地期待着,有人能给他一个安慰性的回答。可是没有。
在他身后,一个长着青蛙脸的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女机器人,正四肢着地的蹲在地上,两只灯泡眼跟着空中的小飞虫忽溜溜地转,猛地把大嘴巴一张,弹出短短的舌头,打在自己的鼻孔上,然后狼狈而沮丧地耷拉下来,滴答着口水。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就连夜空中闪过的那丝不寻常的光,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团草帽型的蓝光,以东偏南45度切入视野,又在中天盘旋数个来回,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朝他和她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对于突如其来的客人,他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因此表情略显呆傻。
特别是当看到那艘飞船的主人从旋梯上款款步下时,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又是一只青蛙!
显然,他的观察不够细致,至少他没有指出,这是一只红色的青蛙,穿着类似非洲土著或者是印第安人的羽毛装,它的嘴巴比普通青蛙窄些,眼睛小些,额头上有几个粉红的突起,微微放着荧光。那么,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纠正,这是一个比较不幸的长得象青蛙的外星人。
外星人滑动到他面前,他颇感窘迫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嗨!”
外星人转了转眼睛,张开嘴巴,发出一阵鸟叫和树叶落地的声音。
又张开嘴巴,发出一阵榨汁机和煎鸡蛋的声音。
它闭上了嘴巴,又转转眼睛,可每次张开嘴巴,总会跑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有时是擤鼻涕和呕吐的声音,有时是打碎玻璃和闹钟的声音,有时是听不懂的音乐,有时又像一个穿着木屐的疯女人在一堆蜗牛壳上来回地踩。
他想捂住耳朵,又觉得不太礼貌,双手在半空尴尬地停住了。
外星人的眼睛转了十六又二分之一圈后,张开大嘴巴,终于说出一声:
“嗨。”
他偷偷地想,青蛙到底还是青蛙。
初次会晤纪要
“您是……外星人吧。”
“请叫我佛洛格,我的地球名字。”
“噢……佛洛格……怎么有点耳熟……”
外星人做了一个矜持的动作。
“那是贵族的名字。”
“噢……这样……我叫陈默……”
“也是个贵族的名字?”
外星人又做了另一个矜持的动作。
“不不不……是个,呃,汉族的名字。”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觉得外星人的灯泡眼似乎老在盯着自己背后看,他思忖这是不是某种礼节,于是他也盯着它背后的飞船死看。
“你的飞船……挺漂亮的……”
“那是贵族的飞船。”
外星人做了第三个矜持的动作。
“噢……不知道能不能……多带两个人呢……”
“只要是贵族就可以。”
又回到第一个矜持的动作。
“噢……”他没话了。
“她很漂亮。”
“她?”
他顺着外星人的眼神回过头,明白了。
“但是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没电了……她是个机器人……机器人你知道吗?”
他显得有些慌乱。
“噢……”青蛙的眼睛又骨碌碌地转开了。
“或许我们能交换一下礼物。”
“礼物?”他不明白。
“就是你我各自想要的东西。”
他对这只青蛙有了全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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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你的意思是,我把她给你,你带我回家?”
外星青蛙做出一个优雅的动作,大概是赞同的意思。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么,“她没有电,你明白吗?没—有—电,就是不能动了,死了。”他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