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勒瑰恩十五篇跨次元旅行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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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无比
我最近才知道某个次元是有限制的，这令我大为震惊。我一直以为，只要学会希妲·杜立普转换法，就可以从任何机场去到任何次元，有着可说无穷无尽的选择。《次元百科》的频繁更新，也证明已知次元的数量不断增加。我还以为所有次元都可以从所有其他次元前往（只要条件适合），直到苏莉表姊告诉我「假日次元TM」的存在。
这个次元只能从某些机场前往；这些机场全位于美国境内，大部分集中在德州。达拉斯和休斯敦还有「假日次元俱乐部休息室」，专门接待前往这个特别目的地的旅游团。至于那些休息室要怎么造成次元旅行所需的压力和消化不良，我实在不大想知道。
我也并不想造访那个次元，但苏莉表姊已经连着好几年都去那里玩。告诉我那个次元的事时，她正准备再度前往，于是应我要求，好心地带回一整个托特包的折页、手册、宣传品，这篇文章的资料就是从中得来。他们还有网站，但网址似乎说改就改，没个准。
关于该地的历史起源，我们只能用猜的。照那些手册的日期看来，其历史最多不超过十年。我想象中它的起源场景如下：一群商界人士在德州某机场遇到班机误点，在那个只供头等舱和商务舱乘客消费、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止步的酒吧聊了起来，其中一人建议大家都来试试希妲·杜立普转换法。由于经验不足或乱闯蛮干，他们发现自己来到的不是受欢迎的观光次元，而是一个连罗尔南的《次元指南》都没列出的次元。在他们看来，这地方是片处女地：未经探索、未经发展的第三世界次元，就等着企业的魔法加以开发利用，点石成金。
我想象当地人散居许多小岛，不是非常穷，就是好客到致命的地步，再不然就两者皆是。显然他们准备好也愿意接受新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因为天真地希望获利还是喜欢新奇事物。总之，不管有没有准备好，他们学会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言行举止都遵照「欢乐无比股份有限公司」教导的方式。
「欢乐无比」听来有种中国气氛，但苏莉表姊拿给我的所有文宣资料都是在美国印制。「欢乐无比股份有限公司」拥有该次元名称的注册商标，并发行新闻稿，除此之外我对之便一无所知，也没试着去调查，因为没有用。股份有限公司是没有相关资讯的，只有相关的不实资讯。就算公司垮了，内爆成一处陨石坑似的断壁残垣，弥漫着气急败坏股东的心焦火燎味，四周被国会议员和其他政府官员手牵手团团围住，身上挂着黄带子标明「私人产业，禁止擅闯，非请莫入，不可在此打猎、钓鱼或查帐」——就算到了那时候，也找不到真相。
如果宣传资料可以相信，那么「欢乐无比」的世界主要是一片温暖的浅水海域，散布许多小岛。那些岛看起来比我们太平洋的火山岛地势平坦，比较像大沙洲。气候据说温暖宜人。那里一定有（或者一定曾经有）原生的动植物，不过广告中丝毫未提，照片里只有种在大花盆的枞树和椰子树。资料也完全没提到当地居民，除非你认为「多采多姿的友善本地人」这种句子算数。
那里最大的岛，或至少广告资料最多最详尽的岛，是耶诞岛。
那就是苏莉表姊一有机会便去的地方。由于她住在南卡罗莱纳州乡下，女儿住在圣地牙哥，儿子住在明尼亚波利，因此这种机会还满多的，只要确保在正确的地方转机，包括德州各主要机场、丹佛，以及盐湖城。她的儿子女儿预期她每年八月来访，因为她喜欢在那时候买圣诞礼物，然后十二月初她可能也会去一趟，因为她会慌张自己八月漏买了一些东西。
「光是想到耶诞岛，我就有了过节的心情！」她说。「哦，那真是个好快乐的地方！而且价钱真的跟沃尔玛①一样便宜，东西又比沃尔玛多得多。」
『注①：Wal…Mart，美国连锁大卖场，以占地宽广、价格低廉著名，但由于劳工福利欠佳以及挤压小店生存空间等原因，近年来争议不断，屡遭抵制。』
尽管气候据说温和又晴朗，但耶诞市、耶诞镇和小小村所有的商店橱窗都缀满冰霜，窗台永远积着雪，窗框挂着枞树和冬青枝叶做成的花圈，几十座塔楼不断传出串串钟声。苏莉表姊说塔楼下没有教堂，只有批发大卖场，但塔楼还是很漂亮。所有的批发卖场和拥挤街道都充满耶诞颂歌声，不断飘扬在购物观光客和本地人的头上。照片里的本地人身着类似维多利亚时代的服装，男人穿长尾外套戴高礼帽，女人穿撑架裙，男孩玩滚铁轮，女孩玩布娃娃。本地人填满街上的空位，高高兴兴、匆匆忙忙地四处走，确保没有一条街空荡、没有一个广场冷清。他们赶马车载游客四处观光、叫卖一束束懈寄生、清扫街道。苏莉表姊说他们讲话总是好客气，我问他们说什么。他们说：「耶诞快乐！」或「晚上好！」或「桑滴包优搭家！」她不确定最后这句是什么意思，但听她照那个发音覆诵，我想我听懂了。
耶诞岛上一年到头都是耶诞夜，耶诞市和耶诞镇的所有商店（手册上说共有两百二十家）都是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营业。
「我们这里那种又小又俗的『全年都是耶诞节』的店，」苏莉说：「那里完全没有。我说真的。告诉你哦，耶诞市有一家店就只卖袋子。你知道，就是那种漂亮的纸袋吗？还是锡箔或塑胶袋？就是用来装你没时间包的礼物，或者形状奇怪不好包的礼物？只要把东西放进袋子，再加上一些卷卷的、蓬蓬的装饰缎带，就漂亮得不得了，而且如果把它叠好收好，还可以留到明年再用。」
买完东西，苏莉会到「天使角」喝茶，那是一个像小礼拜堂的地方，就在她住的「小鼓手旅店」里——她说「齐来崇拜旅店」也很好，但是太贵了——然后再到小小村走一趟，犒赏自己。她说小小村是她「全世界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时间够，她会搭单匹马拉的雪橇，沿着「耶诞树大道」前进，路两旁排满种在大花盆里的枞树，永远积着人造雪，因为那里不会下雪。至于枞树之外的景致，苏莉表姊不大清楚。「哦，就是很多沙吧，像松林沙地②那样，」她说：「只是没有松树。但你真该听听那些铃铛叮叮当的声音！而且你知道吗，拉车的马尾巴总是截得短短的？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注②：pine barren，指美国南部只适合生长松树的沙地。』
如果时间有限，她就从耶诞市搭「耶诞快捷」的喷射电车去小小村。在小小村里必须步行，若你不方便或不想走路，也可搭乘两侧开放式的「耶诞老人列车」，由地精驾驶，在各个景点之间不断巡回。
小小村里有塔楼也有教堂，而且还是耶路撒冷、罗马、瓜达路佩、亚特兰大、盐湖城等地著名教堂的复制品。村民穿着我表姊所谓的「类似圣经时代的衣服」，在一处热闹的市场摆摊，卖薄荷糖手杖、彩带糖、玩具、工艺品、纪念品；孩童在小屋门前的院子里打闹，偶尔还有牧羊人赶着一小群绵羊过街。一出村外，就是宣传手册以充满敬意的鲜活语言描述的行程高潮：马槽。
讲到这里，苏莉表姊有点泪意了。「那里感觉像户外，因为走进一个大帐棚之类的地方，就像马戏团，你知道？但比较像那个叫什么的？观星剧场？对，观星剧场。可以看到黑色夜空，头上还有星星那样？就算外面是晴朗的大白天，那里面还是夜晚和星星。还有那颗最重要的星，『耶诞星』，就那么亮闪闪地挂在那座怪可怜的朴素小马槽上。哦，我们的『第一浸信会』草坪演出跟人家真是没得比。我说真的。实在太美了。还有那些动物。不是一两只绵羊哦，而是整群整群的绵羊，还有牛、驴、骆驼，而且都是真的。那些人也是真的！活生生的真人。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宝宝！哦，我知道他们一定只是演员，靠这个吃饭，但我真的觉得他们因此受到祝福，尽管他们自己可能不知道。我跟其中一个扮约瑟的人说过话，我在村里一家可爱小屋的门口看见他。我见过他扮约瑟不只一次，他长得很好看，大概五十岁，一张和蔼的脸，你知道约瑟不知怎么就不像其他人那么令人敬畏？要是换成三圣王，我才不敢找人家讲话。那个小小的马利亚也是天使似的，不像这个尘世的人。但约瑟似乎就比较平易可亲。所以我跟他打招呼，他露出微笑，用那种外国人的方式挥手，用那种外国口音说爷诞乖辣！他们真的每个人都好好，真正展现了耶诞精神。」
苏莉告诉我，她觉得不能带病童去耶诞岛实在很可惜。「那些可怜的小家伙等不到几个月之后耶诞老人来——要是他们能看到耶诞镇的『耶诞老人赶雪橇』就好了！每天晚上九点和十一点都有，那些驯鹿哒哒哒跃过『温暖之家』的屋顶，你在镇中央的广场或闭路电视上都看得到，然后耶诞老人跨下雪橇，就这么钻进烟囱冒出来，像上下颠倒的惊奇玩偶盒③一样。他们要是看到，一定会很开心吧？而且鲁道夫的鼻子亮得跟车尾灯一样！但好像没办法把生病的小孩带去那里而不造成他们太不舒服，尽管这个行程已经以科学方式确保成人一定能抵达那里。你知道，我才不会随便跑去其他次元，天知道我会流落到哪里！耶诞岛是挂保证的目的地。但实在很可惜，总不能让生病的可怜小孩在繁忙的机场里难受又担心，尽管到了那里他们一定会很开心。」这时软心肠的苏莉叹口气。「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她说。「你知道，有时候我会想以后不要再去了？我不应该再去的，太贪心了。我应该乖乖等耶诞节来临。但是从今年十二月到明年十二月，中间实在隔太久了……」
『注③：Jack…in…the…box，指一打开盒盖便有人偶弹跳出来的玩具。』
「欢乐无比股份有限公司」的次元还有其他假日岛屿。苏莉表姊只去过复活节岛，但不大喜欢那里，也许是因为当时她快感冒了，又记挂着从丹佛飞往西雅图的班机。当时她相当冒险，转换次元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飞机上，而飞机困于大风雪一直无法起飞，正在进行第三次除霜。「那实在不是适合旅行的时机。」她说。
该岛的宣传手册封面是一座沙丘，丘顶有一排熟悉的皱眉巨石像，就像南海的复活节岛。我表姊似乎漏看了那些石像，不然就是视而不见。「我猜当时我是想找一些比较神圣的东西？」她说。「那些俄国皇帝的彩蛋展览我倒是很喜欢，红宝石啦、黄金啦，很漂亮。但谁知道皇帝要那么多蛋干嘛。我在哪里读到过，说这样可以让《｜Ｚei8。Ｃom电子书》他们屹立不倒。挺奇怪的。我想他们大概是共产党吧。但是说到兔子？老天！到处都是兔子，随便走都会踩到。从以前在奥古斯塔，詹姆斯试着养兔子卖给肉店那时候，我就没喜欢过兔子，是弗瑞德·英格里说服他的，但兔肉根本没什么市场，然后詹姆斯长了肿瘤，那些兔子也得了某种兔子病，一星期就死光光了，苍蝇似的一下子全死掉，不剩半只，我又没办法清理那一整团可怕的混乱，只好放火把养兔子的小屋烧个一干二净。哦，天哪。我不想回想那件事……唔，总之。那里有很多小鸡啾啾叫、满地跑，它们很可爱。而且『跳跳市场』那些篮子简直美呆了。但我买不起太多东西，而且天气好热！害我一直在想丹佛的那场暴风雪。当时我就是心情不对吧，我猜。太多蛋和兔子了。」
从宣传资料看来，耶诞、复活和四日④是最大、发展最完善、人口最多的三个岛。「万圣节！」的手册相当朴素，重点放在全家同欢，显然是针对困在机场里的父母和小孩。
『注④：Fourth，指（七月）四日，即美国国庆日。』
从照片看来，万圣节！岛上满地南瓜，我分不出是真货还是塑胶制品。那里有座游乐场，设施包括云霄飞车、鬼屋之旅、恐怖隧道等等。摆摊的、端盘子的、打扫房间等等的当地人，都扮成女巫、鬼魂、外星人和里根总统。那里「每晚举办『不给糖就捣蛋』！安全！有人监护！（所有糖果保证安全健康）」。小孩由专人带领，在「吓人镇」挨家挨户拜访的时候，父母可以在「阿达之家」或「科学怪人城堡」的套房里用大屏幕电视看任何一部「百大恐怖电影」。
苏莉表姊给我这份手册时，我注意到她语气有一点点僵。手册内容包含了大量空洞但坚持的保证，来自新教各教派的牧师，都表示万圣节！是干净、安全、健康、适合合家同乐的地方，绝无任何「有害」或「令人不安」的东西。但我相信真正虔诚信徒的灵敏鼻子一定会闻出那本手册上有硫磺的味道，雪亮眼睛也会在那些陌生沙地上看见分岔的蹄印。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