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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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足足一个时辰了,几位夫人先歇歇吧,身子要紧。”到底是见惯场面的人,枕霞见修月、张烟几个都已有些吃力,忙吩咐下人搬来凳子,又叫上几碗温茶。
拘缘此时已被接到树荫下歇息,原本纤细的腰身如今被腹中的胎儿撑得老大,笨重中又有一种特别的憨态。她也正望着官道频频翘首期盼呢,每一个眼神都显出她的焦急与渴盼。
“情之所钟,正是我辈中人。”燕巧半靠着树杆轻语,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觉得她是带着讥诮的。
我朝她看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话,总觉得自从那一剑之后,燕巧变得有些犀利也有些尖锐了,她的话里总是透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似是提醒,似是不平,有时甚至是埋怨。想不通透的事太多,我的眼光不禁又向张烟与秋航身上掠去。她们如今已成陌路了吧?是呀,视而不见的冷漠,不但秋航有,就连张烟也有了。尽管修月仍是温温和和的,但看其他三人的脸色,多少也有些显得虚假和敷衍。
唉……我心里暗叹一声,回过头,却见燕巧正看着我,眼神深邃。
“怎么了?”我轻问。
她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还想再问,但远处已传来一阵车马的喧嚣声。六爷来了。所有人都整肃地立好,排开一条道。
首先是烈烈招展的旌旗,再是开路的将军,前队一过,六爷傲岸的身影在一匹黑马上就像初升的旭日一样直射入众人的眼,那样灿亮,在六月的日照中显得锐气无比,纵然他依旧是冷淡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明显得展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是一种真正的手握天下的感觉。看到这样的身影,要说心里没有震动那是自欺欺人。天下,我忽然冒出一个疑问,当六爷终于得到天下的时候,他真的就是十分的满足与欣悦了么?就真的没有什么未尽的遗憾了么?
唔,这又关我何事呢!真是庸人自扰。我甩了下头,开始在人群中逡巡,想找虞靖的身影。跟在六爷身后的有谌鹊、宣霁、鲜于醇……啊,找到了,虞靖!跟在那里的不就是虞靖么?我拉拉燕巧的衣袖,示意她看。
“呵!晒得像包公了。”燕巧轻声笑着,满脸的欣慰,她顿一顿,说出我俩都安心的话,“还好,没受伤……”
“是呀,真好!”
队伍停下,六爷也翻身下马。修月、拘缘她们马上上前行礼。“六爷……”
六爷虚手一扶,并未上前,只是口中应道:“好。”他眼光朝她们划过,“近来都好吧?”
这算是很贴心的问话了,就见拘缘、修月她们都有些激动,口中却只能抖抖地应着“好,劳六爷挂怀……”
“嗯。”六爷轻轻一点头,含笑看了眼拘缘挺大的肚子,又扫过修月和张烟,“都是有孕的人,大可不必出迎。”说罢将马缰扔给身后的小厮,引着一群人就要登车,却在上车时忽然顿了顿,他回过头来,朝人群中一扫,似在找什么人。
我和燕巧都有些迷糊,正自奇怪间,我感到一道如清水般的目光在我身上略略一顿,随后就又转了开去,他终于上车,回府。
第 25 章
回到府中,少不得又是一阵热闹,各人都先回房休息梳洗,而我刚好就空下。
“虞靖,快回房,我早上就给你备下了好吃的了!在军中日子苦吧?一定没好好吃过饭,走!快回房。”我和燕巧拉着满脸风尘的虞靖就回到屋里。
等洗好了一身清爽地坐在桌前的时候,果然,虞靖看到燕巧端上一碗碗的菜眼睛都发了直,“啊!终于可以吃到像食物的东西了……唔,好吃,好吃。”虞靖挟起一块翡翠鸡肉大嚼着,边吃边含糊地说着,“呵呵,就知道你们够义气,记挂我……在营里吃的都不是人吃的……什么干面佐马肉……少有荤腥的日子,就算有也是又硬又臭……难吃死了……”
我和燕巧两人傻呆呆地朝着她笑,只想好好看看她,两个半月的军旅生活让她黑了许多,人也清瘦了,但整个面上却有一股英气,让人看得好生羡慕。
燕巧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戳戳她,“老实交待,没受什么伤吧?”
我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只等她说有就去拿药,天知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把滇云白药都买上了。
虞靖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机会受什么伤!唯一算得上是受伤的一次就是下马时滑了一脚,跌破膝盖而已。”
我和燕巧松了口气,“那伤好了么?我这里有滇云白药……”
“哇!”虞靖瞪住我,“你哪来的钱啊?白药可是贵死人的那种。”
“你想,我一个整理各州县军务的人,又可插手管管府中要务,手头上还少得了钱?当然这个来路很正就是了。”绝对不是什么受贿。
虞靖笑看我一眼,“我知道。”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啊,上次与江尚孝对磊,还多亏你的‘试守孝子’呢!”
我心一抖,连忙笑着回道:“呵呵,当时也正愁着呢!正好燕巧问起江尚孝这个人物,我就说起了师傅曾经给我说过的笑话,不知怎地,脑中一道灵光就记起了这个……哎,不说这个,你行军打仗〃奇〃书〃网…Q'i's'u'u'。'C'o'm〃时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啊?”
“啊!说起这个啊,除了辛苦,还是辛苦。”虞靖指指自己的腰,“每天赶路,我虽是骑马,可一整天坐下来,腰真的直不起来。不过晚上将士烤着篝火,有些还会吹铁笛……绝没有那种‘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悲凉,倒是有着天高地阔的豪迈之情,有些宁静,又有些高昂……我在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作好男儿志在四方……啊!当然也有很不好的一点。”虞靖的情绪忽然急转直下,一张充满神往的脸就这么一瞬间变成一个苦瓜,“洗澡是个大问题啊,那些兵士都是看着河流小溪就打着个赤膊跳下河,我只有在宣霁笑弄的眼光下闪开,然后愁自己的问题。”
哦……我和燕巧听完后也不理她的瞪视,就伏在桌上大笑,“哈哈哈哈……虞靖啊虞靖……哈哈……”
“平澜姑娘,虞靖姑娘,六爷传你们去书房。”这时门外忽然来了个小丫环。
“好,就来了。”我和虞靖对视一眼,只能站起身,虞靖还最后挟了筷鱼香肉丝在口中。
“放心,这菜我给你热着,等你们回来……”燕巧在身后忍笑地说了一句,惹来虞靖一个白眼。
来到书房,六爷一身浅紫的夏衫,已端坐在首座,其他几位也都换了衣裳坐定。
我和虞靖上前行礼,“六爷,鲜于将军,几位先生。”
“罢了。”六爷一摆手,让我们进屋。
宣霁第一个开口,依旧是那么笑嘻嘻地,“呵呵,水先生的弟子到底非同一般哪!虞姑娘其军事谋略让人惊诧,而平澜姑娘远在千里之外,却也能助战降敌,真是大才啊!……听说那面‘试守孝子’的锦旗一送到,江尚孝就气得把书案都劈成了两半呢!呵呵,真是绝哪!”
我淡淡一笑,敛身一礼,“宣先生过誉了,平澜学识浅薄,哪里当得起宣先生如此称赞?”
宣霁还要再说,却被鲜于醇抢先,“姑娘不必再跟他绕舌,这家伙是存心不让我喝茶呢!自从上次一别姑娘,我已有好久不曾识得茶味了呀……哈哈哈……”他笑得好不爽朗。
见六爷点了点头,我与虞靖都轻轻一笑,回道:“将军别急,奴婢这就上茶。”
不一刻,我和虞靖一人端茶,一人拿着点心回到书房。
宣霁端起茶盏,一入口便道:“香清高,味甘鲜……怎么姑娘每次沏的茶滋味都不一般呢?”
我正待回话,鲜于醇已在一边闭着眼插话,“年轻人,这便不懂了吧。这是齐云瓜片,不仅可开胃还能消暑解渴生津,最宜夏日来喝。姑娘真是茶道中的高人。”
“哪里?要算高人那自然是将军您了,茶品如此之高,平澜早就佩服万分了。”
“哈哈……”鲜于醇有些脸红地挠挠头,又惹得众人大笑。
此边笑声才落,六爷一声轻唤,“平澜。”
我上前一步,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吩咐,却听见他说,“衍州的事,你办得很好。”
我惊讶地抬头,那边的事不是六爷早就有所安排的么?比起六爷暗挑豫王来犯,借刀除去五皇子的手法,我这点做为根本只是小巫见大巫。
他迎上我有些吃惊的眼,淡笑,“我倒是不曾料想那八千兵士居然还能在神都掀起如此之大的风波……七皇子与皇长子被搁置,你的安排功不可没。”
原来说的是这个,“奴婢只是为保衍州,其余的倒并不曾深想过。”其实我只不过利用了他们之间的夺储之争,会使神都朝局震动,虽也有过料想,但确实并不曾想会如此之厉害,一夕之间,五皇子、七皇子、皇长子都倒台,朝中也汰换了大批臣子。
“也难为你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六爷细密如针的眼波划过我的脸,又转向我的右侧,似是微微皱了下眉,便随即隐去。
我发觉那一瞬他的眼里有丝极隐约的恼意,而我的右侧,是谌鹊。
这次凯旋,六爷心情极好,晚上大摆宴席。听虞靖说其实在班师回凌州前就已经大宴过了,那是三军将士合着乐。我和虞靖都是书房里的人,虽说我名为随侍,但也并非要成天跟着跑,宴会一开始,六爷就放我下去自行玩乐了。
当然在自己房里少不得又是一场小宴。
“哇!菠萝软糖、蜜饯菱角、糯米凉糕、鸽子玻璃糕、香辣黄瓜条、雪里蕻、芥茉鸭掌、麻辣鹌鹑、芝麻鱼、油焖鲜蘑、蜜汁蕃茄、蛤什蟆汤、麻辣蹄筋、盐煎肉、湖米茭白……呼,好喘!燕巧,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好手艺?要开满汉全席哪!”虞靖在那里大呼小叫,果真是许久未见菜色的人才能表现得出来的。
“我最空啊,没事就学着玩了,没想到学得还挺好。”燕巧对这个最为自豪了。也是,每日跑去厨房看别人做菜,加上嘴巴甜,人又机灵,人家自然倾囊相授。才不到几个月工夫,已颇得其三昧了。
“罗嗦什么?快吃吧,冷了味道可就差了。”我说话时已拿起了筷子。
“对了……怎么不来点酒呢?”虞靖含糊地说了句。
燕巧白她一眼,“真是在军营里混久了……这里可是府里,万一有事叫你们去,你喝得醉醺醺的成么?”
“呵呵,也是,也是。”虞靖打着哈哈,开始专心吃菜。
酒足饭饱,我沏上一壶太极翠螺,三个人开始闲话家常。也不知什么触动了虞靖,她敛了眉静静地发了会儿呆,忽然道:“我……这次听到一桩事,似乎和我们有关……”
我和燕巧一愣,“什么事?”
没想到虞靖居然还站起来将门窗都看了一遍,才坐下,神色间已是凝重一片,“衍州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是六爷和谌鹊他们商议过后才定下的计,早在去商州之前就安排下的……”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听我说完。正因为安排好了,所以谌鹊就等着你的求救信函,只要你稍有不当,就要将你问罪……谁想你居然连信函也没发过来,就径直在衍州安排开来,似乎办得挺好,让谌鹊一时也无话……”
我心中一惊,当时居然是那么险!
“他不甘心,所以就找宣霁谈话,想一起去跟六爷说。你虽未延误军机,但毕竟是知情不报。”虞靖深吸了口气,看来接下去的才是她要说的重点。
“我无意中听到一段话……”
“霁老弟你真的不打算帮忙?”
“谌兄,这事恐怕……”
“别忘了先爷临终的嘱咐啊……”
“呃,对了!谌兄,先爷当时为何会有这等安排?到底是个什么的情形?如果有害,当初还只是婴孩时就该动手,何至于要等到现在?”
“……本来这事也算是个秘密,既然霁老弟你问起,我也就跟你直说吧!……当初就是另道长找来的七个婴孩,说是七星,可助六爷完成大业。本来至此为止都是好话,先爷也打算将她们养在府中,但另道长临去时偏偏远远地看着七个仆妇手中的婴孩叹了声‘此子天纵其才,巾帼不让须眉,难得难得。只可惜,终究不可久留于小公子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先爷也如此问来着,那道长说‘劫数,劫数啊’,如此简单一语便扬长而去,从此不见踪影。”
“所以先爷就交待下来这话?”
“霁老弟,如今此二人都才干拔群,只能除一个是一个了……”
“……谌兄,会不会那道人的意思并非如此?这两位都是难得的才女,真是可惜啊……”
“天下有才之士还会少?霁老弟何须妇仁之仁?宁可错杀不可姑息啊……”
“这……”
燕巧紧抓着我的手,脸色一片惨白,我看看虞靖,她也如此。没想到啊,谌鹊处心积虑地要除掉我们,这背后竟有这样一桩大阴谋在。
虞靖抬起脸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