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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最后一道长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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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拦路抢劫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跟我干吧。”

闭阿一迎着马盛治的眼神对视许久,郁郁地说:“马大人,你不是说这话的第一个人,如果不是缺粮断饷,谁愿意走出这一步?现在弟兄们谁也不信了,只信银子。”

马盛治点点头:“你说吧,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闭阿一狡黠一笑:“小人不是都说了吗?”

马盛治略一思忖:“好吧,你把林师爷叫来,我叫他去办。”

闭阿一朝门外吼道:“哪位弟兄走一趟,请林师爷进来。”

林绍斐走进棚子,马盛治对他使了个眼色:“后方粮饷接济不上,让弟兄们受委屈了。辛苦你带几位亲兵回龙州一趟,对李臬台说弟兄们都受抚了,让他尽快把粮饷拨下来——我们不是带来几百两银子吗?都拿出来,先给弟兄们救救急。”

林绍斐会意地点点头:“在下明白了。马大人,你……”

马盛治淡淡一笑:“我留下,算是给闭大头领当人质吧。”

闭阿一听出他话中不无把他比作绿林股匪的意思,笑了笑没说什么。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次领头闹饷,他知道到头来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为了缺粮断饷的弟兄们,他认了。

林绍斐告辞离去。溃勇们咽了几个月粗糠野菜,熬得面黄肌瘦,得了几百两银子,生活改善许多,便不再下山找事。

第十一章 大佬陆阿宋

第二天中午,马盛治正与闭阿一闲聊,一名溃勇慌慌张张地报告:“阿一哥,不好了,山下来了大队兵马,怕是来问罪的吧?”

闭阿一警觉地看马盛治一眼:“打的什么旗号?”

“从宣光方向来的,太远了,看不清楚旗号。”

马盛治稍稍放下了心:“阿一兄弟,一起下山看看?”

二人走向山下。一名青年军官急步走近,二话没说便搂紧闭阿一高声咋呼起来:“阿一兄弟,想死大佬了!”广西边境官话粤语壮话越南话一概通用,“大佬”在粤语中是“大哥”的意思。

闭阿一被搂得紧紧的,亲热一阵才松开手,那人转过身又搂住马盛治,用桂柳官话嚷道:“马大哥,早听说你要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阿宋好去接你。阿一弟兄,你没有难为马大哥吧?”

马盛治听来人自称“阿宋”,想必是陆阿宋了。陆阿宋又干又瘦貌不惊人,只是眼神格外精明。马盛治虽然与他素不相识,听他如此一见如故,也顺水推舟称兄道弟起来:“我刚跟阿一兄弟说起你,阿一就说:那是我大佬呀!我们聊得挺开心的。”

“这就好,”陆阿宋拉过身边一位年青人,对马盛治说,“马大哥,这是我小舅子,也就是说他大姐是我老婆。”

年青人打千道:“在下谭浩明,景字前营左哨哨长。”

马盛治连忙扶起:“自家兄弟,如此拘礼就见外了。”

陆阿宋对闭阿一说:“大清早赶了上百里山路,渴死大佬了。阿一兄弟,来到你的地盘,也不赏口茶喝?”

闭阿一见陆阿宋同马盛治称兄道弟,弄得一头雾水:马总兵是陆大佬的大哥,我闭阿一该叫大哥大才是!想起昨天冷嘲热讽恶语相向,自觉尴尬,见陆阿宋给台阶下,便借坡下驴:“阿一见了大佬,高兴起来连道理都忘了。阿宋哥快请,到山上喝茶!”

陆阿宋指着后面的马背:“大佬没什么好东西,让弟兄们杀了两头猪,带上几坛酒,今天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陆阿宋拉着闭阿一走在前面,马盛治有意落下几步,向林绍斐问起陆阿宋的情况。

陆阿宋是广西武缘人,两岁时父亲因偷盗被围殴致死,众人怕官府追究,偷偷葬于乱石岗中。十岁时母亲病故,因生活无着,流浪街头靠行乞偷盗度日。有次偷到一家财主头上,盗得一盒首饰在赌场输个精光,被乡团捕获后打算装进猪笼沉塘处死。财主婆没想到为几个玉镯戒指会要一条人命,出面求情才免了阿宋一死。阿宋无颜住在家乡,一路辗转来到龙州,在赌场干些扫地烧茶之类杂活,混个三餐一宿,不时也做些小偷小摸的活路。

龙州是边境大镇,常有法国商人教士入境经商、传教。一日阿宋到衙门找当差的朋友聊天,遇着一名法国教士牵着狼狗办事出来,那狗劫数已到,竟不知好歹朝阿宋狂吠不止。阿宋对趾高气扬的法国人本来看不顺眼,见洋畜牲狗仗人势,抄起木棍朝狗脑袋就是一下,洋和尚见爱犬死于非命,硬拉他见官问罪。阿宋见势不妙使劲挣脱,逃到边境水口镇上投靠当地洪门三点会,又经朋友引见认识水口关程管带,跟在他身边当了亲兵。

陆阿宋在程管带手下混了一年多,练成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水口与越南仅一水之隔,阿宋常随程管带乘渡船到越南办事,见渡口谭家长女水灵乖巧勤劳能干,便常买些酒菜向老谭献殷勤,终被纳为东床快婿。不久后唐景崧奉旨募勇入越抗法,便唤上一伙酒肉朋友投了军,唐景崧见他枪法精湛,身边又有一群肯卖命的磕头兄弟,便任为管带,管辖自己带来的几百号人马。

昨夜林绍斐赶到宣光,唐景崧看过李秉衡的信,立即找来陆阿宋。阿宋心想,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若能解了马总兵燃眉之急,在江湖上岂不多了条路子?当下就要赶赴高平。林绍斐见天色已晚,又想到溃勇们只是为了索饷,一时不会把马盛治怎么样,便与二人商量,决定先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早再出发。

马盛治听了林绍斐介绍,又见陆阿宋刚才一番表现,觉得这人虽然长相猥琐,却极有人缘,而且性格豪爽精明干练,很合自己的胃口。对林绍斐说:“我看他们都是爽快人,不如假戏真唱,同他们义结金兰,以后有事也好办一些。”

林绍斐点头称是:“陆阿宋这人,我看值得交往。”

说话间,几位攀肩摩背进了营盘,在草棚里坐定。陆阿宋饮了口茶说:“阿一兄弟,听林师爷说你这里断粮了,怎么不同大佬说一声?大佬有饭吃,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喝粥呀!”

闭阿一摇头苦笑,朝马盛治单膝跪下:“不说这些了。马总兵,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昨天多有得罪,小人在这里陪礼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可别同小人一般见识哟!”

马盛治扶起笑道:“什么大人小人的?你既是阿宋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过去的事情不许再说了。既然大家有缘,不如今天设下香案,对天盟誓义结金兰,各位以为如何?”

酒可以不喝,兄弟不能不要,结拜兄弟是陆阿宋的一大嗜好。见马盛治要放下总兵的架子同他拜把子,大喜道:“如此最好。阿一兄弟,还不快让弟兄们摆下香案!”

士兵们很快设好香案,五人按照年龄长幼跪在案前对天盟誓。马盛治年长为大哥,以下依次为陆阿宋、闭阿一、林绍斐、谭浩明。

马盛治收抚了闭阿一一股溃勇,又在他们的帮助下收抚了其他几股,老弱多病者则补发存饷后就地遣散,取其精壮编为六营熙字军,分驻太原、牧马,防守东西两线交通要道。

闭阿一虽与马盛治拜了兄弟,觉得已经得罪了他,怕日后寻个不是整治自己,心里总不踏实。收编溃勇的事情办妥之后,谢绝马盛治一再挽留,找了个借口,转到陆阿宋手下当了帮哨。

第十二章 对法宣战

敌骑骄踏遍沧瀛,碧血当年溅帝京;

空有楼船横大海,欲将劲弩捕长鲸。

威风有系南王首,号令当严细柳营。

一寸丹心堪许国,忠贞常伴斗牛明。

苏元春在心里默默念诵出关前刚写下的明志诗章,与部将们走进营盘中央的演兵场。

旌旗猎猎,虎贲凛凛。一队队绿营兵精神抖擞地在营盘中央的空地上舞刀弄枪、列阵演练。

“阵前磨刀,不快也光,”苏元春见士兵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暗暗颌首,对随行的陈嘉说,“调理得不错,象我的兵。”

陈嘉得了赞扬,有点飘飘然起来:“本来就是熙帅的兵嘛!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熙帅舍得把弟兄们交给标下管束,标下岂敢玩忽职守放任自流,到时候带出一窝熊兵来,还对得起熙帅吗?”

苏元春收起笑容:“谦虚点好不好?庆余兄,骄兵必败哟!”

虽然论职务陈嘉是下级,但他比苏元春年长五岁,从军也早几年,对苏元春还有过不杀之恩,又是近二十年的老兄弟,苏元春对他比较尊重,平时多称呼他的表字。

陈嘉有点不以为然:“熙帅,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你问问玉书兄弟,从当哨长那阵子起,老陈带出来的兵什么时候拿不出手?可惜多年没有仗打了,要不然……”

走在后面的补用副将苏元瑞,字玉书,是苏元春的堂弟、陈嘉多年的副手,见两位兄长半真半假地斗嘴皮子,不好向着谁,只是抿嘴微笑。

“别总是提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光荣历史,走麦城的事情怎么不拿出来吹吹?”苏元春见陈嘉毫无收敛,不咸不淡地塞了一句。陈嘉知道苏元春说的是黄飘惨败的旧事,立时蔫了下来。

说话间,一名高大彪悍浑身横肉的士兵引起众将的注意:只见他先在操场中央独自练了一套南拳,又演了几招枪尖刺喉徒手断砖之类硬功,然后与几名士兵徒手过招,三拳两脚便把他们打趴在地,赢得旁观的人群一阵阵喝彩。

苏元春练过南拳,见那名士兵身板壮实,相貌也端正,虽说拳术不是十分精湛,还算掌握了基本要领,便把他唤到跟前:“你叫什么名字?那里人?跟哪位师父学的武功?”

那士兵打千跪禀:“回大帅话,小人莫荣新,广西桂平人,没有师父。小时候见村里的大人练武,只是在旁边偷看,会些架势而已。”

苏元春微微一笑:“原来是偷师学来的。有什么功名吗?”

“回禀大帅,小人同治十一年随军入黔,当时苗乱已平,没打过大仗,所以没有功名。”

苏元春认真看了莫荣新几眼,象要把他的模样记住,然后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等等,”见莫荣新正欲退下,苏元春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装着不经意地问,“今年多大了?”

莫荣新重又跪禀:“回禀大帅,小人咸丰三年生,属牛。”

苏元春拈指算了算:“哦,三十一岁了。”他脸上隐隐掠过一丝失望,摆摆手让他退下。

陈嘉见苏元春对莫荣新颇感兴趣,意识到这小子可能时来运转,有意扶他一把:“这兵不错,是帮带莫昆甫的族弟。原在桂平老家走村串户做些小生意,因被盗匪抢劫血本无归,差点还丢了小命,才到百色投奔莫昆甫,先在他帐下当伙夫,后来见他会些武术,又编到哨里当兵,因为没有功名,现在还只是棚长。”

苏元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当年驻守贵州镇远的时候,他与潕阳河畔青龙洞长须老道有过不浅的交往,对相面之术略知皮毛,觉得莫荣新似有贵人之貌,日后或许有些发展,便留了一份心。不久后莫荣新果然因功被苏元春提为哨官,此后一路擢升,民国初年居然当了广东督军。

赴边半年来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北宁、太原得手后,法国向清廷索取八千万两白银战争赔款,连深知大清国力衰弱,无力与列强抗衡,在办理洋务的过程中惯于忍辱负重、力主议和的清廷谈判代表李鸿章也为法方大张海口而震怒,愤然拍案:宁可让中国十八行省徒沉海底,也不给一个子儿!

法国正同英国争夺埃及殖民地,急于停止与清廷的争端,见清廷态度强硬,便退了一步,以不索取战争赔款为条件换取中国承认法国对越南的吞并,草签了《中法简明和约》:中国承认法国与越南签订的条约和对越南的保护权,援越清军调回边境,约定三个月后双方派遣全权大臣进一步制定详细办法。

此前中国与列强发生战事,均以割地赔款的惨败告终,不向中国索取赔款的消息传到越南,在法军官兵中掀起轩然大波,认为中国没有给足面子。法军有意启衅,不顾条约规定的三个月期限,令杜森尼少校率领重兵途经观音桥到谅山“接防”,杀死清军军使挑起战端。清军奋起反击,激战中杜森尼负了重伤,法军伤亡近百人,被清军击溃退回北宁。

观音桥事件发生后,和约成为一纸空文。法国茹费理内阁照会清廷,讹诈战争赔款两亿五千万法郎,约合白银三千八百万两,同时派孤拔少将率远东舰队进攻台湾,又向福建马尾发动突然袭击,福州水师全军覆没,七百忠烈血染马江,清廷耗费几千万两白银建成的马尾船厂被夷为平地。

马尾事件激起大清朝野的无比愤慨,清廷忍无可忍,终于下旨对法国宣战。

潘鼎新、苏元春奉旨出关,以毅新军为中路,定边军为东路,广武军为西路,浩浩荡荡向南挺进。不多日,苏元春率部进抵越南船头城。法国远征军第二旅团司令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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