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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最后一道长城-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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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亲。他望望牢中的灵位:“你拜什么人,是你家先生吗?”

“我老公早就死了,”赛金花笑了笑,“我拜的是沈先生——前些天被他们打死的那个犯人。”

德仔注意地嗅了一下,原先那股异味还在,又问:“你不会花点银子,让他们给你换间牢房?”

“打死我也不换!”赛金花低声笑道,“这间牢房吉利,沈先生在世时是名人,现在变成神了,他在保佑我呢。”

狱卒们把苏元春关进这间血肉狼藉的牢房,平白无故得了张勋三百两银子,几天后关进赛金花时又如法泡制,想诈她的银子。赛金花却说:沈老爷我是认得的,为什么要怕他呢?还动手收集墙上地上的血迹碎肉以代尸骸,恭恭敬敬地掩埋在牢房窗下的泥地中,破了狱卒们的财路。

德仔想起卖茶老头说过的名将名士名妓之类的话,名将名士可以向人炫耀,名妓则有骂人之嫌,不好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便道:“大姐祷告的时候,也为我大哥祝上两句,请沈先生也保佑我大哥平安。”

赛金花早就听说斜对面关着的是受人诬陷含冤入狱的前广西提督苏元春,却佯装不知:“你大哥是干什么的?”

德仔警惕地看她一眼,董乔有过交代,不要轻易对外人说出自己的底细,又说不惯假话,想了想说:“我大哥是打番鬼的。”

“我和他是同行,我是玩番鬼的,”赛金花失声笑了起来,旋即收敛笑容,“笑贫不笑娼,兄弟,别看不起大姐,也别骗大姐了。他不是你大哥,是你的主子苏宫保,对不对?”

德仔只得点头:“大姐好眼力。”

赛金花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一代名将呀,想不到也成了阶下囚!你告诉苏宫保,心放宽些,如今这世道,连皇上都是朝不保夕,何况忠臣?我会在沈先生灵位前替他祈祷,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沈先生很灵的,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听说这间房苏宫保也住过,沈先生一定会保佑他的。”

“大姐,你真好,”德仔越看越觉得她长得象赵琴,迟疑了片刻,道:“大姐,如果苏宫保真能平安出去,你改嫁给他好吗?他是个好人,夫人前些年难产死了。”

赛金花有点诧异:“他家里没有小妾?也没有续弦?”

见德仔默默摇头,她下意识地朝苏元春那边望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秋后问斩

“还记得明末忠臣袁崇焕被凌迟处死,百姓争啖其肉的事吧?”苏元春喟然长叹,“唉,赛金花一个妓女,还有那么多人出面营救,终能大事化小,只判个援例赎保解回原籍,过几天就要出狱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象赵小荔说的蛾子,明知有火也往里飞。被判了斩监候后,他不止一次想象,被处决那天,京城百姓是否也象对待袁崇焕那样,争着买他的肉吃。

“大帅且放宽心,刑部定罪以后,大臣们议论纷纷,有的还上了奏折。张勋也四处找人活动,庆亲王和袁宫保都肯出力……”董乔轻声劝慰,想想又说,“刑部一口咬定,你私人的垫款只有三、五万两,其余均无实据,因此臆断你挪用了十几万两饷费。事已至此,那十几坛财宝的事,是不是……”

“替我谢谢他们了,”苏元春郑重叮嘱道,“那些钱财虽说都用在防线建设和永安公益的事上,但是万万不能提及。张高友是钦犯,朝廷要知道他是我的义父,想不死都难了。”

董乔迟疑了一下,又说:“张勋告诉我,越南绅商联名致电总理衙门为你求情,法国总统也令驻华公使向朝廷递交照会,愿意代你归垫挪用的十二万两饷费,担保你出狱……”

苏元春勃然大怒:“病急乱投医!谁让你们找法国人了?”

董乔委屈地说:“我们没有找,是他们主动照会朝廷的。”

“列强屡屡重兵犯境,逼得我们割地赔款,是我们的仇敌。当初以收抚游勇和修铁路的名义收了法国人的钱,我已经十分无奈,没办法,为了边境安定,不得不那样做,”苏元春顿了一下,毋容置疑地说,“我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如果为了苟活一时,低三下四乞求仇敌的恩惠,那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我的命没有那么贱,你让张勋转告法国公使:我宁可冤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名节,谢谢他们的好意!”

董乔坚信法方此举绝无恶意,也不想从苏元春身上得到什么,充其量只是对他戍边以来苦苦维持边境稳定,双方得以和平共处的真心回报。蚁蝼尚且畏死,何况人乎?死到临头的人了,怎么说这也是一线生机啊!本想说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规劝话,见他已经把话说死,只好缄口。

他拿过小桌上的纸张看了几眼,见上面写着边饷和公款均为因公挪用、请求以户部已经确认但未兑现的十六万两应领公款抵偿之类的理由,补充道:“朝廷有个惯例,大凡忠烈之后,获罪时可酌减一等。老太爷是本朝忠烈,可以据此力争,请求从轻议罪。”

“惯例是惯例,旨意是旨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只当是当年战死关外吧。贴上我一个人的命,换得边境二十年平安,值了。只是……”苏元春本以为以自己对朝廷的忠诚和显赫的战功,凭空捏造的纵匪、谋反等罪名根本不可能成立,边饷也是因公挪用,朝廷一定会明察,可情况已经急转直下,“秋后一天天近了,背着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死不瞑目啊!”

“刚到京城时我往广西发了电报,大师爷回电说尽快动身,一个多月了,应该这几天赶到,”董乔往四周看看,低声问道,“有件事在下百思不解:你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太后?”

“这事你不要问了,我对得起良心,”苏元春说完,迟疑了一阵,又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更对得起夫人。”

他不再说话。自古道文死谏武死战,想不到自己竟然死于小人之手,连申诉的机会也难以期望,早知如此,还不如杨玉科那样,死在抗敌戍边的战场上,也保得住这一身名节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须有的罪名

德仔从卖茶老头那里听到一些传闻,心中着急,急急赶回客栈。华小榄、潘仕魁正在同董乔说话,见他来了,便止住话头互道辛苦。见女扮男妆的赵小荔愁眉紧锁地坐在旁边,他楞了一下:“赵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小荔默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华小榄解释道:“她瞒着赵先生偷偷来的,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过了柳州才发现。唉,难得她有这份心。董师爷,继续说吧,德仔也一起听。”

“麻烦大了,”董乔叹道,“我们还在路上的时候,人家就把套子装好了,刚进京城就被拿进大牢。罪名也拟好了,要命的有四条:营私克饷、纵兵殃民、通匪济匪、蓄意谋反,还说什么‘至今言及苏元春,民即痛心,兵亦切齿,其纵兵庇匪为万目所共见,万口所共传乎……’”

“这不是存心把人往死里整吗?凭什么定下这些罪名?”

“营私克饷指挪用来修炮台、收游勇的公款和底饷,最后认定十二万两;纵兵殃民和通匪济匪指的是游勇屡抚屡遣、旋抚旋叛,默许游勇带走枪械使匪情加剧;至于蓄意谋反,更是莫须有了,两个山洞那些题字,统统成了谋反的证据。”

“这不成文字狱了吗?”赵小荔忍不住哭了起来,“都怪我哥,起什么名不好,什么‘天阙’、‘ 上阶’、‘ 随驾处’,还有左右‘禁门’,当时我就说不妥,他硬说只是娱神的字眼,没事,偏偏就在这些字眼上出事了!”

华小榄慈父般抚慰道:“别哭,眼泪救不了人命。后来呢?”

董乔道:“好在还有庆亲王奕劻、袁宫保这些主持公道的大臣,张勋也出了不少力。经他们据理力争,后三条罪状均为捕风捉影,查无实据,不过是参革者凭空臆断而已。只是挪用边饷证据俱在,虽经他们争辩是因公挪用,并非进入私囊,不应论罪,刑部还是定了‘监守自盗’的罪名……”

华小榄舒了口气:“虽说也是强加于人,总比通匪济匪、蓄意谋反要好。朝廷拿了人,总要给自己找台阶下不是?”

“好什么?单是这条也够砍头了!治大帅的罪是太后的旨意,刑部岂敢违抗,最后还是按太后的意思下了判词:‘已革提督苏元春,应仍按本例科断,合依监守自盗钱粮已一千两以上都斩例,拟斩监候,秋后处决。’”

德仔见他证实了卖茶老头所言,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怔怔地问:“怎么会是这样?”

董乔叹道:“早知今日,当初不该筑那么多炮台、军路。”

德仔愤愤道:“早知今日,该听了梁兰泉、陆荣廷的劝……”

董乔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大帅已经掉进井里了,你还想往里面扔石头吗?”

德仔嘴硬道:“谁扔石头了?明明晓得是陷阱,拉也拉不住,偏要往里面跳。”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现在已是秋分,八月中旬就要秋审,这是最后的机会,”华小榄神情重又严峻起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今晚我要去见张勋,看还有什么办法。”

匆匆吃了晚饭,一行人来到张勋府邸。张勋开门见山地说:“大师爷,看来凶多吉少啊……”

华小榄道:“情况董师爷都说了,该花银子的地方,一两也不能省。旧将们听说大帅下狱,很多人都解囊相救。”

董乔插话道:“在京城这些日子,轩帅没少破费钱财。”

“应该的,旧主有难,就是卖房子田产也要出钱出力啊!”张勋摇头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刑部拟罪之后,不少大臣都认为岑春煊为了泄私愤公报私仇,纷纷上书说公道话,庆亲王、袁宫保和御史徐堉、李灼华等人也上奏力争,太后反而责怪他们多管闲事。看来无论定的是什么罪名,太后都要杀他!”

#奇#赵小荔轻声啜泣起来。

#书#张勋听出女人的声音,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位不是赵先生的女弟吗?”

#网#赵小荔捋起衣袖擦干泪水,依然带着哭腔:“张大帅,你千万要想办法营救苏宫保啊!”

张勋默默点头。华小榄又问:“太后究竟与熙帅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庆亲王的面子也不给,非把他置于死地不可?”

张勋迟疑片刻,小声道:“开始我也有这个疑问,后来偷偷问了李莲英,才知道岑春煊挟嫌报复只是其一,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几年前帝后之争,太后苦于缺少信得过的心腹武将,后来曾召见大帅,打算派他主持徐淮练兵,大帅却毫不省悟,只是泛泛地表示效忠朝廷,并无依附之意,太后心怀不快,才取消了徐淮练兵,这是其二。其三是庚子之变时,朝廷要求各省官员派兵勤王,北方各省都有些动作,东南各省疆臣却在大理寺少卿盛宣怀联络下,私下与列强谈判,与列强签定了《东南互保条约》,搞东南自保,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太后盛怒之余又感到无奈,后来还不得不加封了张之洞、刘坤一的衔号,心里却十分不满,想拿熙帅开刀,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华小榄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曲折。两派角斗,反而是熙帅夹在中间受累。”

张勋点头道:“正是。庆亲王、袁宫保明白岑春煊想借此机会杀他们的威风,才联络了一些京官、大臣,鼎力相救。”

华小榄道:“看来关键还是在太后那里。岑春煊勤王有功,轩帅不也勤王有功吗?太后那边,轩帅还有什么门路?”

张勋颇感为难:“这条路试过了,也请大学士荣禄和李莲英相机转寰,荣禄的夫人与太后十分要好,常陪太后住在颐和园。据荣禄说,太后主要还是听岑春煊的,岑春煊赴任前找过太后,要求亲自核实熙帅各项罪名,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李莲英同我关系虽然不错,但与岑春煊是莫逆之交。”

华小榄冷笑道:“岑春煊何曾派人到龙州核查?他只是把周树模、王之春所参各罪重新归纳,作为核查结果具奏。朝廷根据他的奏报定罪,熙帅岂不吃亏?”

张勋沉思了一阵,斟酌地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刑部定罪以后,太后还不满意,认为罪名定得太轻,下旨要他们重拟。如果刑部有人肯秉公执言,重拟的罪名再轻一些,把监守自盗改为因公挪用,秋审时庆亲王、袁宫保才好说话。”

华小榄看到了一线希望:“不知刑部有谁可以倚靠?”

张勋道:“虽然有些办事公正的官员,但刑部尚书葛宝华不敢得罪太后,监守自盗的罪名就是他拟定的。尽管给事中高楠等人认为证据不确,据理力争,他依然固执己见,拒不采纳。高楠是正派人,办事刚正不阿,素有‘铁笔御史’之称,但他曾为这事受到太后严词呵责,只怕不肯再多出力。”

华小榄问:“多给些钱也不行吗?”

“高楠当过监察御史,铁面无私,素享廉史之誉,若提到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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