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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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场?可是你为我想过吗,我孤零零一个人回去,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家人?真看不出,你苏老二如此算计人!”
苏元春一直没有说话,让莫寓道尽情倾诉腹中的苦水。赴关以来,莫寓道一直默默地为抗法事业作出贡献,又为督修南关出力献策。尽管他一再声称不要功名,苏元春还是为他着想,向朝廷奏报了他的功绩。近日朝廷已经批复,授予他巡检的功名,虽然只是品级最低的从九品,而且还是虛职,但总算有了功名,以后不再是布衣白身了。
莫寓道发完牢骚,心情好了一些,苦笑道:“我知道说了没用,你苏大帅不会收回成命。可是心里有话,不说出来总不舒服,你也难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五百个子弟兵,你想留谁就把谁留下,永安人多地少,不如边境容易找吃,留下来对他们也好。至于送房送地送银子送老婆,随你的便!”
“大哥放心,我会善待他们的。我已同边境一带的土司、乡绅商定,各州县捐出一些山林田地,不单永安人,各地留边的遣散兵勇,也尽可能自成村落,有事可以互相照应,”苏元春仍然沉湎在对家乡父老的深深感激中,“不知我能为家乡父老做些什么?不对他们有所报答,心里不安哪!”
“好好做你的官,做个清官、好官,守稳你的边防,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这就够了,”莫寓道取出一封信递给苏元春,“如果你真想出血,也不是没有机会。”
信是永安寄来的,说莫家、回龙一带十数村老人合议,打算集资修建长约十里的鳌山圳,使二万多亩望天田变成旱涝保收的良田。因为缺乏管理工程的人才,询问莫寓道何时回乡。
“十里长的水渠……估计花多少钱?”苏元春问。
莫寓道屈指算了一阵:“如果各村按人头出劳力,只买料石、石灰等材料的话,六、七千两差不多了。”
“我捐两千吧,让元瑞、马盛治和其他永安籍将士也凑一些。家乡父老主要出劳力,以工代赈就行了。”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绿营提督是从一品,每年俸禄不过六百多两,三年不吃不喝也凑不齐二千两呀!除了华小榄、董乔这些有俸禄的,幕府里象我这样白吃白喝的门客有几十人吧?”
莫寓道知道,苏元春死要面子,不知何时被人戴了顶“当代孟尝”的高帽,便鬼使神差地养起门客来。穷途潦倒的旧部,远道投奔的亲友,慕名而来的穷儒,只要会诌几首歪诗、写一笔好字,能跑跑腿出出力,都可以混个三餐一宿。俗话说蛇大窿大,幕府里事情多,朝廷定额的文员编制远远不足,幕僚中有半数以上属于门客性质,象莫寓道这些没有军籍的编外人士,衣食零花费用都从他私人的帐上开销。
“我每年还有二千多两养廉银。虽然时常资助一些家庭困难的将士,还是有些结余,”苏元春见莫寓道仍然不信,解释道,“你弟妹不乱花钱,贵州那边三千亩地每年还可以收些地租,虽说吃饭的人不少,手头却不算太紧,如果不是修南关垫了银子,我还可以多出一些。刚才听了你的话,心里难受啊,二十年了,没能为家乡做什么事情,我欠家乡父老的情太多了。办水利是好事,再说我姑、我姐都嫁在那一带,她们对我有恩。就算是我为家乡尽点力、报答父老乡亲吧!”
“那……我就代家乡父老先谢谢你了。”
苏元春又说:“你几次想回家我都不放,现在家乡修水利需要你,回去吧。有件私事也需要你帮忙,去年朝廷恩准我为生母黄氏建坊,我脱不开身,只好有劳大哥了。”
“能为一品命妇建牌坊,我是求之不得呀,这事你放心好了。你和元璋大哥两位实授的提督,还有元瑞这个记名提督,一门三提督啊,莫说在永安,全广西恐怕没有第二家。你家老屋风水不错,不能总是丢着,早就该修一修了。又不是没有钱,建一幢帅府怎么样?我来给你督工。”
第五十九章 父老乡亲(2)
一门三提督!苏元春无形中又戴上一顶高帽:“大哥说的是,为先母建好牌坊后,烦大哥为兄弟筹划——就依大哥的,叫‘帅府’吧。毕竟是家族的事情,大头由我来出,元璋大哥出一点,元瑞也出一点,改天我给他们写信。”
苏元春赴边以后,朝廷命苏元璋接防湖南永州,苏元瑞则于中法战争结束后擢为记名提督,调任贵州威宁镇总兵官。
莫寓道动情地看着苏元春:“好兄弟,我真想留下来帮你,近两千里边防,以后要修那么多炮台碉台。陈嘉伤成这样,马盛治、蓝本财他们又没有做工程的经验……”
苏元春每次去龙州都到药局探望陈嘉,见他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心情十分沉重。他沉默了一阵,拿过刚收到的朝廷电谕递给莫寓道,一面观察他的表情。
“好你个苏老二,”莫寓道淡淡一笑,把电谕放回茶几上,不以为然地说,“老太婆太小气,才给个从九品!你也不够兄弟,怎么不保举大哥我做正一品呢?”
凭莫寓道的才干,当个知府道台绰绰有余,可是他不想干,在乡间当个小财主,含饴弄孙衣食无忧,他已经知足了。古书上把这类澹泊明志的人物称为隐士,遇明君则出仕,逢乱世则隐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明知道莫寓道在开玩笑,苏元春还是想解释:“因为不是战功,所以品级……”
“不是还可以捐官报效吗?没钱跟我说呀!不用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也不用悬发锥股寒窗苦读,有钱就能买官当,出大钱当大官,出小钱当小官,多爽!”
苏元春不想听这些愤世之言,报效捐官都是朝廷惯例,他不敢妄加评论,换了个话题:“大哥打算何时动身?”
莫寓道淡淡一笑:“如果熙帅放人,我想过两天就走。”
“我怎么敢同家乡父老抢人呢?”苏元春也笑了,“不过那位能绘图的苏丕显得给我留下。南关设防图画好了吗?”
“画好了,”莫寓道拿出两卷画轴在书桌上摊开,“共画了两幅,一幅是刚修复的南关图,另一幅根据你的设想,加上了尚未修筑的四座炮台,以后到上面讨钱也好说话。”
第二幅彩图的右辅左弼两山四座炮台上,甚至连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开花洋炮都画上了,居高临下威镇八方。苏元春感激地说:“大哥,你想得真周到。”
莫寓道收起图纸,久久地看着苏元春。苏元春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大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人?”
“你高高在上,下面有些事可能不知道,作为兄弟,临走前我得提醒你。你下面的人也是良莠不齐,有的贪有的懒,有的只盯着你的钱袋,有的还会打着你的旗号为自己谋利;遣勇留边也是有利有弊,弄不好也会给你惹事。我知道你一心想修好边境防线,可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跟你想的一样。”
莫寓道沉吟片刻,又问:“修南关花了三万多两,据我所知,张之洞许诺的十万两工程款迄今为止一两也没有拨到。再看看你办了多少事:修复了镇南关,镇关炮台、连城兵营和龙州城垣已经动工,一些卡隘还修了石垒,昨天又承诺为在边境安家的兵勇每人发五两聘礼,迁来边境的家庭由公家出钱送地送房送柴米油盐。实话告诉我,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在哪个项上开支?”
“这算什么?北方边境屯田军垦,花钱更多。”苏元春避开他的眼光,答非所问。
莫寓道紧追不舍:“别答非所问,告诉我,你哪来那么多钱?”
苏元春心里一怔:“大哥听到了什么?”
“用不着听别人说什么,只要长着脑袋,就能猜得出你苏大帅不是私开银矿,就是挪用底饷。”
湘军旧制,兵勇发饷时只按实际需要发给部分饷银,余下的则记录在册统一保管,称为“底饷”或“存饷”,部队裁革遣散兵勇时发还。苏元春尴尬地笑道:“挪用底饷是军中惯例,随便问哪位将军,谁急着用钱时,没挪用过底饷?”
“我知道,几个工程都是刻不容缓,虽然你垫了自己的薪俸,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割肉补疮了。不过这种事情说小就小、说大就大,还是不做为好。”
“没事,我打算最近去桂林一趟,找李秉衡拨些钱,等款子一到,把底饷补上不就妥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心里有话,不吐不快,今天我就当一回小人吧。江山社稷又不是你家菜园,什么南疆长城啦,江山永固啦,以为你是谁?就一提督,皇上手里的小卒子,推一下你只能进一步,不推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乱动是要吃苦头的。以后学精一点,别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要量力而行,看菜吃饭,钱多多办事,钱少少办事,没钱不办事。皇帝不急太监急啊!你这人打仗可以,当官不行,为人做事太实在,不适合在官场里混。谁不晓得当官风光,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一出门就八抬大轿,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多过瘾。以为我不想当官?做梦都想,可是官场险恶啊!象这把还没坐暖的提督交椅,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拱下来,你倒好,没事找事,知道挪用底饷什么罪名吗?人家可不管你挪来修炮台还是塞进自己腰包……兄弟呀,你再不小心,总有一天死在小人手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的话不太好听,可是旁观者清,你是我兄弟,我不能不说。”
苏元春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不就动了点底饷修炮台建要塞吗?又没进自家私囊。不过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赶紧表白:“不不,良药苦口,我知道大哥为了我好。大哥放心|奇+_+书*_*网|,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董乔面色煞白跑进书房:“大帅,蔡希邠派传令兵快马急报:陈总镇快不行了。”
苏元春神色大变,高声吼道:“德仔,备马!”
第六十章 九天谥予悯臣忠(1)
灌下德仔调和了神符纸灰的“神水”,陈嘉呼吸平缓了些,微微睁开眼睛,见苏元春等人红着眼圈站在床边,吃力地问:“熙帅,你怎么来了……”
苏元春掩饰地说:“到龙州办事,顺便来看看你。”
陈嘉强笑道:“熙帅,我的伤怕不会好了,以后边境……”
“别胡思乱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苏元春抑制内心的伤感,轻声宽慰说,“安心养伤,医官说没什么大碍,把毒血排出来,再慢慢调理,一定会好的。”
“以后边境上的事,帮不了你了……”陈嘉皱着眉头忍住剧痛,又不敢用力,捂住胸部的伤口轻轻咳了起来。
苏元春见他伤成这样还惦记着边境防务,忍住泪水说:“庆余兄,求你了,别说话好不好,边境的事以后再聊。”
陈嘉憋得满脸紫红,咳了一阵才咯出一口带血的脓痰,喘着气说:“好,我不说话了。熙帅你忙,先回去吧,我有点困,要睡了。”说完,又疲倦地闭上眼睛。
医官看苏元春一眼,走出门外,苏元春也跟着出门,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老医官自己也拿不准到底是德仔的药真有效果,还是陈嘉回光返照,模棱两可地摇着头。
苏元春急切地说:“老先生,要什么尽管说,就是龙肝凤胆,我也能弄得到。”
“大帅,在下只能尽力而为了。”老医官见苏元春还没有醒悟,幽幽地暗示了一句,“药物只能治病啊……”
这话倒提醒了苏元春,医药只能治病,救不了命。他问蔡希邠:“蔡道台,不知龙州哪些神庙比较灵验?”
“龙州拜神的地方不少,城里较大的有伏波庙、班夫人庙和关帝庙,城外西北五里的将山山腰还有一座石窟寺,叫龙元洞。百姓祈神求愿,多去这几个地方。”
蔡希邠原为龙州厅同知,战后为加强边防,增设文职太平思顺兵备道一职,负责边军后勤保障,组织地方土勇协防关隘要卡,因为他熟悉边情而擢为首任道员。陈嘉病重以后,他以精明能干的办事能力深受苏元春赏识,与马盛治一文一武,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平时蔡希邠驻龙州,马盛治守南关,苏元春则集中精力建设位于廪更村山谷中的连城要塞。
“班夫人庙?”苏元春曾闻凭祥也有班夫人庙,他对关羽和伏波将军马援并不陌生,对这尊女神却没有太多印象。
蔡希邠道:“大帅有所不知,班夫人是凭祥班村民女,与马伏波同是东汉时人。当年伏波老爷南征交趾,军到南关粮草不济,班氏女把家里的存粮全数捐出,还发动百姓捐粮赈军,解了汉军燃眉之急。马伏波凯旋后,将班氏民女赈军事迹如实奏报,光武帝龙颜大悦,下诏敕封为一品太尉夫人,被后世边境军民奉为镇南关护关女神,所以立庙祭祀。”
“哦,都是佑军庇民的神明……”苏元春沉吟片刻,对蔡希邠说,“你赶紧准备一下,这几座寺庙我都要亲自磕拜,为陈总镇祈福——三牲供品都要备齐,奉献的功德更不要吝惜,城里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