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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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屡败屡战
听着前方传来的隆隆炮声,潘鼎新知道委坡失守是迟早的事,早已作了撤回关内的打算,只是舍不下屯积满营的军火辎重——这都是几个月来雇请边境百姓马驮肩挑从龙州运来,准备反攻时用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累赘,要运运不走,毁掉又舍不得,更不能留下资敌。早知今日,还不如及时装备部队,或许不至于败到如今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报喜不报忧是官场惯例,然而中路的败绩总不能长时间掖着不报吧,怎么报?说桂军在本督臣的指挥下屡战屡败,那不是找死吗,还不如自己挖个坟坑跳进去来得痛快。他为战报的事情伤透了脑筋……
几十年官场经历和熟读经史的师爷素质拯救了正在苦苦地绞尽脑汁的潘鼎新,一个稍纵即逝的灵感在他眼前一闪:“屡败屡战”!
同是这四个字,排序不同意思就倒过来了,虽然同有个“败”字,老佛爷见了心情就不一样,郁闷之余她老人家会又恨又爱地转念一想:看看哀家这些孩儿,被人家打趴在地还不服输,多有骨气!罢了,别革职拿问了,还让他们在战场效力,戴罪立功吧。
潘鼎新吩咐师爷按他的意思写了战报,又亲自过目润色,才让亲兵快马驰回龙州电报局发往广州。稍稍松下一口气,见南方大路奔来一群溃兵,为首的正是浑身泥尘的部将叶家祥:“琴帅,不好了,番鬼已经突破委坡防线……”
潘鼎新心中一惊:“熙帅呢?”
“熙帅他们还在打,标下怕琴帅没有准备,只好先回来禀报……”
“你们怎么能丢下熙帅不管呢?”潘鼎新知道,怕他没有准备只是借口,叶家祥实际上是畏敌弃阵兵败而逃,碍于他是自己的手下爱将,再责怪也没有用了,委坡失守已成定局,如果被法军抄了后路,连撤退的机会也没有了。
三思之后,他痛下决心,吩咐中军哨官张勋:“立即派传令兵分头通知各军自行撤回关内。通知帅部各营,能带走的东西尽量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烧毁。”
张勋见他出关以来,只有这次撤军令下得干脆利落。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琴帅,张香帅那里……”
潘鼎新噙泪道:“番鬼攻势太猛,来不及了。他们要的是越南,越南保不住了,总得留点兵马保卫自己的国土吧?如果朝廷追究责任,就追究我一个人好了。把那么多将士活生生地往火坑里推,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说完翻身上马,在亲兵们的簇拥下驰回关内。
第二十七章 南关失陷
中路桂军苦守半月,弹药耗尽,伤亡惨重,连失坚老、谷松、卫街三城,委坡外围几座山头也被炮火犁了一遍。
虽然法军也受到重创,援兵却越来越多,潘鼎新派出的五营鼎军已被击溃,定边军和广武军仍然没有插入敌后,勤军和萃军则远在百里之外,远水难救近火。
苏元春后悔没有坚持建议把萃军调得更近一点,也后悔王德榜进攻船头受困时担心中路空虚而没有及时派兵解救,王德榜肯定记恨于他,等着看他仓惶北顾的笑话——谁叫他锋芒太露,四战四捷,得到朝廷的封赏和表彰呢,这可是让人眼红眼热的事情啊!
夜幕渐渐降临,法军一直没有发动新的进攻。委坡是谅山的最后一道屏障,绝对不能再退了,明天的仗怎么打?苏元春心里没有底。
他突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如同番鬼们因为没有膝盖骨所以不会下跪一样,他们的蓝眼珠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所以没有夜战的能耐,如果趁着夜色……
“苏大帅……”张勋气喘吁吁地驰近,“禀苏大帅,琴帅命令前线各军自行撤回关内!”
“你说什么?”苏元春吃了一惊,“琴帅呢?”
“琴帅已经焚营先撤,令各军自行撤回关内!”
苏元春好象挨了当头一棒,想不到半世英名竟毁于一夕,兵败如山倒啊!极度沮丧之际,想起黄桂兰兵败自杀的先例——既然不能以身报国,那就以身殉国吧!他拔出腰间的宝剑,缓缓架到颈前。
德仔一跃而起把他掼倒,夺剑喝道:“大帅,你疯了?”
苏元春含泪道:“仗打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入关啊!”
德仔死死地按住他:“我不管你的脸皮,只管你的命。”
董乔和众部将苦苦相劝:“琴帅已经先撤,后路空虚,如果番鬼趁虚而入截了后路,十几营桂军全完了。大帅,你不能只顾自己的名声,丢下上万名弟兄不管啊。”
苏元春默默流泪,董乔拉开德仔:“大帅,下令吧。”
残阳下,苏元春环顾狼籍的阵地,痛苦地下令:“撤!”
与此同时,定边、广武两军闻潘鼎新已经焚营先撤,唯恐被敌切断后路,也连夜抄小路退回关内。杨玉科退到南关,见关口上并无一兵一卒,心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把国家门户拱手让给番鬼,岂不丢尽了国家的脸面?便令广武军留驻南关,一面向潘鼎新、苏元春禀报,请求派出援兵紧急增援。
弄尧村与镇南关只隔着一座金鸡山,山那边传来的每一声炮响,都重重地捶击在苏元春心上,杨玉科在孤军守关啊!千百年来有边无防,镇南关防卫设施太差了:一幢关楼两堵矮墙,连炮台也没有一座。如果在金鸡山顶修筑几座炮台,居高临下箝制关外,番鬼还敢如此放肆吗?
中路惨败,是黄飘之战以来苏元春受到的最大挫折。桂军仓促撤退时已溃不成军,迷路失踪的、带枪逃跑的、占山为王的不计其数,虽已派出部将收容溃勇,回归建制的只有一千多人。接到南关告急的报告,他令苏元瑞继续收容溃勇,自己则率领手头仅有的两营赶赴关右弄尧村阻击法军侧翼。
炮声渐渐猛烈,杨玉科孤军难支,南关局势危如累卵。在苏元春的心目中,为保卫南关而死,比在关外兵败自杀要光彩得多。
他默默环视连日苦战疲惫不堪的部属,他们也无言地看着他。看得出来,大帅想带他们去南关赴死,当兵的死在战场上就象村老山翁死在床上一样天经地义,有大帅陪他们去死,值了。
德仔一眼看见沿山路跑近的莫荣新:“大帅,老莫回来了。”
苏元春急忙迎上:“杨军门那边怎么样?”
莫荣新喘着气说:“杨军门派人到龙州请救兵,琴帅说无兵可调,要他放弃南关。杨军门说南关是国家门户,就是死了,也要……后来番鬼越打越多,还拉来好多开花大炮。杨军门受了重伤,他叫我回来向大帅传话……”
苏元春急切地问:“他说什么?”
“杨军门说,他身经百战,今天战死在南关,算是死得其所了……他希望苏帮办尽快收复南关,为他报仇,他和弟兄们会在九泉之下保佑大人的。他还恳求帮办大人,以后把他和殉国的弟兄们葬在关后的山坡上,让他们的魂魄继续为国家镇守南关大门!”
镇南关方向,猛烈的炮声突然沉寂下来。苏元春怔怔地站着,双膝一软木然跪倒:“杨军门……”
第二十八章 三个和尚没水吃(…
德仔每天清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一壶“勒俏茶”放在床头,苏元春打拳回来要喝。大帅喝勒俏茶好象喝上了瘾,如果晨练回来茶没泡好,肯定是一脸不高兴。
德仔常在心里偷笑:什么勒俏茶,不就是清明那天采制的茶芽吗,虽说勒俏的手比老太婆的手鲜嫩好摸,可嫩手和老手采制的茶叶有什么两样?上次潘鼎新送的勒俏茶喝完了,他偷偷向一位满手皱纹的越南阿婆买了几斤绿茶冒名顶替,大帅居然没喝出来,以为还是那些连庙里的泥菩萨见了都要动心的妙龄勒俏娇手制作的上品香茗呢!
苏元春还在幕府前的空地打拳,自己同自己过招。德仔泡好茶端进他的住处,突然一惊,茶壶差点失手落地:熙帅床沿居然坐着一个女人,正在梳理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
女人听到声音,慢慢回过头来,露出一口洁白的榴齿大大方方地朝德仔笑。她笑起来很好看,除了阿兰,德仔几乎没有享受过一位女人专门对他本人露出的如此和蔼可亲的笑容。
德仔尴尬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寸步不离地呆在熙帅身边半年了,连在什么地方拉过屎撒过尿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是没见他睡过女人。他甚至怀疑熙帅患有肾亏阳萎之类难于启齿的疑难杂症,因而没有那方面的渴求,这种不正常的行为,能不让人怀疑他有病吗?
尽管没日没夜地护卫在熙帅身边,夜深人静他还时常想起阿兰呢!回忆她或笑或哭的可爱模样,回想她说话时的娇声细语,回味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芳香,甚至还在被窝里暗中策划,下次见面时应该对她说什么话,或者做什么事……
他试探地问:“是夫人吧?”
那女人还是笑:“你是德仔?”他点点头,心想必定是赵夫人了,壮着胆子走进,把茶壶放到床头,装着无意地瞥她一眼。这时他看清楚了些,夫人很好看,不胖不瘦,皮肤白里透红,不象熙帅那样,象块没烧透的木炭。带兵的人一年到头出门在外,餐风宿露日晒雨淋,能白到哪里去?
早就听说官太太们相貌和脾气不成正比,多少有些令人不敢恭维的个性,夫贵妻荣不好服侍。德仔陪着小心,垂手低头侧立一边,一副温良恭顺的样子:“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你先出去吧。”赵夫人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温柔,有点象阿兰,德仔在潜意识中觉得同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这位苏赵氏的脾气应该不是很臭。
“是,夫人。”德仔答应着,退出门外。
苏元春做完收势,把精气元神回聚丹田。德仔取下挂在小树上的外衣,跟在后面走回屋子,边走边问:“见到夫人了?”
“见了。夫人什么时候到的,小的怎么不知道?”
“昨晚她临时决定跟送电旨的差官来,连我也不知道。出龙州时已是傍晚,一路上马不停蹄跟着差官赶路,半夜才到。我见夜深了,又没有什么事,所以没叫醒你。”
“夫人会骑马?”德仔有点奇怪,官太太多是大户人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出门总爱坐轿,娇滴滴让人抬着走。
“何止骑马?你敢同她过几招吗?”苏元春回过头瞟德仔一眼,走进屋内。看得出来,赵夫人很让他引以为豪。
德仔跟着进帐,又偷偷望了赵琴一眼,他不敢相信,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养眼女人真能玩上几手拳脚。苏元春在椅子上坐下,德仔为二人酌了茶,然后恭顺地站在一边。
赵琴打开包袱,拿出两件短褂递给德仔:“早听说你跟在大帅身边,辛苦了。在龙州时没事,给你做了两件褂子,不知合不合身。”
这夫人好,头次见到下人还赏两件衣服。德仔看看苏元春,见他微笑点头,赶紧鞠个躬双手接过:“谢谢夫人。”
苏元春想开口同赵琴说说话,见德仔仍然傻站一旁,心想这小子不通气,吩咐道:“德仔你走一趟,把早点端过来。”
送早点是亲兵份内的事,德仔意识到苏元春想把他支开,直在心里骂自己蠢笨,还好意思吹牛说自己是过来人,连久别胜新婚的道理都不懂!红着脸答应一声,退出帐外。
昨晚赵琴到达幕府时已是深夜,草草洗了脸脚就上床睡了,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她久久地看着苏元春,几个月不见,他显老许多,也瘦了许多,吃不好睡不好,日晒雨淋的,打仗辛苦啊!虽然龙州离南关有百里之遥,但前方的战况她都一清二楚,没事的时候她常到药局里去,陪伤兵们说说话,他们都是丈夫手下的弟兄,得尽到嫂子的本份不是?
苏元春四战四捷得到朝廷封赏,她为他高兴,倒不是为了那些黄马褂巴图鲁之类的头衔和荣誉,一个不满八岁就死了爹妈的孤儿,一个连人家放在田里的破耙也偷了卖废铁的小混混,能有这样的出息,容易吗?听说官军节节失利,连镇南关也被炸得片瓦无存,她更为丈夫耽忧,不知道丈夫如何面对如此惨重的失败。听李秉衡说有差官往南关送电旨,询问她是否捎带什么东西,便临时决定跟着来了,那怕是见个面,安慰他几句也好呀!
第二十九章 三个和尚没水吃(…
德仔不在,苏元春倒找不到话头了。跟她说打了败仗丢了南关?这些事不说她也知道了;告诉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同冯子材之间的微妙关系?一个女人家,能帮上什么忙!闷了半天才没话找话地问:“在赵先生家住得惯吧?”
“跟在自己家一样,一家人都十分客气。小荔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可聪明了,琴棋诗画一学就会,总喜欢在我身边转,晚上也经常同睡在一张床上,活脱脱一只跟屁虫。”
“你本来就是赵家的女儿嘛!”苏元春勉强地笑道。
赵琴知道他仍在为南关的事操心,缓缓问道:“华师爷在吗?等会想跟他聊聊。”
苏元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