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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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战绩或许不及旁人,但三十年行伍生涯积累的经验,为人处事谨慎周到的性情,军人天性的血气和力勇,无论哪一方面都足以担当起一军之将的重责。
上方未神……从来不会将国家安危百姓命脉当成儿戏。
绝不能小看对手……能够获得人人称道的声名,并且有能力守住其地位的人,绝对不是可以轻忽的对手——这是他对心爱孩子不厌其烦的反复教导,却在这关键的时刻忘记了自己为人处事应有的准则。
天羽阁守军,已经全部向绝龙谷转移。
听到他这一句的时候,如遭雷击。
天羽阁,西陵重镇安塔密斯城的防护堡垒,西陵国境事实上最后的门户,也是轩辕皓所率北洛大军两天以来连续进攻的目标。天羽阁的守军统领曼缇霏大胆起用侍从长戴迩作为副将,硬是与北洛前锋的多马、言邑生生地对峙了三日三夜不动分毫。
戴迩,戴迩……难得一个没有收录在自己字典里的名字;但,却是不过两场攻防,便已经让自己完全了解了实力的对手——作为守将,曼缇霏,或者确切来说应该是戴迩,果然做得漂亮。
作为守将……
自己最大的失误!
从来都没有人确实地求证过,西陵天羽阁是否真的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善攻者必善守,使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从容图之,以期完胜。反过来也是一样,善守者亦必然善攻,时机得当的进攻,便是最完美无懈的防守。
为什么一向周到的自己会忘记这一点?!
为什么一向谨慎的自己会如此托大?!
为什么一向自以为聪明锐利的自己会这般愚蠢?!
上方未神……明明是自己确定了的对手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一切的懊悔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扭转眼下不利的时局。
希望,还来得及……
沉静如古潭的幽黑眼眸蓦然迸射出锋锐犀利的光芒。
绝龙谷……是吗?上方未神,你似乎忘记了,“冥王”诞生的地方,正是人们眼中的绝地……
第二章 … 马蹄声疾
安塔密斯城后 萝林山道
“黎豫将军从这里过去多久了?”
“回将军的话,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凝视着眼前幽深狭长的山道,风司冥的手在腰间长剑剑鞘上慢慢收紧——这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因为人们眼中心中的冥王的手是从来不会离开那柄矫夭无影夺命无形的宝剑的;而从不摘落的银色面具早已掩去他一切表情,即使是最了解他的轩辕皓也无法从那双如夜一般深沉不动的眸子里看出任何情绪。
“从这里到绝龙谷……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考虑山路艰难的问题,一个时辰。”
目光沉沉让回话的斥候忍不住轻咽一口口水,额上却是止不住的冷汗涔涔。他可不是第一次参加行动的毛头小子,而是军中有名的“万里洞察”沈岩,跟随冥王时日之长军中也算少有人及。但即便如此,每次触到风司冥全无波澜的眼神,心中就不由自主地升起带着三分恐惧的敬畏。“要放弃吗,将军?”
放弃,这是普通斥候的北洛军人职位身份之外,身为冥王军次席幕僚的沈岩此刻能够想到的最好手段,也是直觉的建议。最先发现天羽阁守军异动却没有即时回报,而是擅自率领麾下的军队追击,不是因为胜利来得过于容易,恰恰相反,是因为攻城已然付出太大代价的北洛将士需要胜利作为安慰和发泄。北洛的上将军都被赋予了战场独立指挥权,黎豫的行动没有违反任何的律法军规,却给轩辕皓和风司冥刚刚控制住的战场形势制造了一个绝大的麻烦。西陵边境气候地形的复杂几乎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初到此处的黎豫竟然能够紧随敌军一路追击,无论如何都让人心生不安和疑虑。何况,谁也不知道什么是西陵真正的异动,大军退还安塔密斯,封锁萝林道口,彻底地阻断西陵军队回救天羽阁的后路显然是眼下最妥当的做法——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左将军黎豫和他手下的七千将士。
战场上,牺牲是必须的,军帐中冥王军的所有将领都很清楚这个道理和事实。不可以成为障碍,不可以成为累赘,不允许无害无益的无为,更不允许成为制约军队行动同一的负累——是胜利的要求,更是生命的要求。
“大帅,我引去三千人马去。”
轩辕皓微微皱起眉头。
柯岷调转方向与曼缇霏合兵,大军退守天羽阁,排开一副倚据高墙深壁严防死守不许再逾半步的架势,这样的动作只在短短一天以内完成,无论如何都嫌太快了一点。蝴蝶谷的强攻并非只为掩饰事实上的调军意图,而是在冥王和茵莎之子的自己面前确实地证实西陵大军早已进退维谷的窘境,这样才可以让北洛放心大胆地进行军争中最不上策的攻城。天羽阁暗中调动兵马出城,大军退后五十里的目的,不是放弃安塔密斯,而是将以萝林山道天险为倚托,对占据城池的北洛军队进行反骚扰——这正是最初西陵占据谊邶、艨池形势的再现。
安塔密斯城身后的萝林山道虽然幽深狭长形势险峻,对于北洛军来说却不是最大的危险。因为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将领都懂得这种地理攻守双方的优劣形势:攻方固然会因为战场狭小而对战艰难,但双壁悬直的山道也不是布置守军的绝好地点。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山道之后,轩辕皓自然明白绝龙谷是怎样的地方,对柯岷等人能够想出每日对战假死数百乃至上千军士暗中转移军队的方法也是十分佩服,何况,西陵军最后一批撤离天羽阁的西陵军表现出的拼死一战的顽强心态,与慌乱狼狈的战场事态显出的巨大反差,正是逗引对手追击的最佳诱饵。
连续多日的战斗,将领们似乎已经忘记出兵的最初目的,只是将西陵的敌军从北洛的国土上驱赶出去并予以还击。拿下天羽阁和安塔密斯的战略意义远大于战争本身的胜利。但战场天生能够激发起人心深处对血的渴望,面对满目淋漓鲜血而要抑制内心冲动无论何时都谨记战略大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柯岷、曼缇霏和戴迩,恰恰精巧地利用了这一点。
不是单纯的被动的退守,而是布好阵势意图全歼追击的敌军——很简单的计划,却做得如此周全,如果不是低估了冥王军绝对的控制能力,紧咬着西陵左都副将戴迩追入萝林山道的,绝对不止黎豫一个。
头脑中思绪万千,其实不过一瞬,轩辕皓转向了面具后凝视着自己的幽深眼眸,“三千不够。”
身为主帅,他不会不了解军中由来已久的争斗。
冥王军崛起太快,功绩太高,声威太盛,战场展露出来的天赋气度,加上风司冥绝不容许忽视的身份,引来将领中的嫉妒和不满从来远胜于羡慕和钦服——但,这是唯一不允许任何任性的地方,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正如一军的统帅必须对这个军队负责一样。他可以冷眼军中的争夺,只要这样的争夺不威胁到国家和战场本身。身为大将的黎豫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决定,那些将命运交给他的将士必须懂得当初忠诚的代价。
付出万人的代价完整完全地拿下安塔密斯是值得的,因为这样一来北洛拥有了震慑和谈判的绝对资本。出兵的目的不是争胜而是守卫家国,作为一军统帅的他可以不在乎那已经走进绝地的七千人马,但,一向冷心只求最终胜利的风司冥竟要援救黎豫?
绝龙谷的口袋已经张开,黎豫和他的军队已经踏入死地,不救没有人会指责他的无情,而救却必须直面其中的阴谋和艰险——如果到现在还没看清西陵军队的意图,风司冥也不是短短四年便威震大陆的冥王。
“那么给我五千——不需要再多了。”夜一般的眸子精光闪亮,“这种背后的阴魂,必须尽快解决掉。”
不需要再多,事实上是不能再多。轩辕皓眉头再次皱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转到他面前屈膝单腿跪下,“大帅,请下令吧。”
第三章 … 无计,谋图险境
为什么要救黎豫?
从身边副将、偏将们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样的疑问。
明明知道他是自己在军中最大的障碍之一:左将军黎豫是辖管着京畿禁城军务的皇长子风司文的亲信,也是北洛军中少数权限实力都能够与冥王军统帅抗衡的将领。如果抛弃今日战场局势中西陵诱敌的计策不看,黎豫的擅行冒进事实上也可以说是一种和自己争锋的心念表现。但是,麾下最精锐的军士有着足以和冥王军一较短长的以一抵十的战斗力,这使得黎豫在战场上拥有足够自信和骄傲的资本;对还是初出茅庐的自己,黎豫的态度还远够不到尊重的标准。自己虽然每每压下因此而引来的众多冥王军将领的不满和争执,但是对军中大凡年轻的将领如多马等人而言,黎豫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平心相待的同袍。
可是,这一次的局势,对于黎豫却是不能不救。
轩辕皓同样已经看穿了西陵的计划:早已被切断了补给的安塔密斯将给北洛带来巨大的负担,那名突然站到阵前的副将戴迩显然是希望通过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式转守为攻争取主动,以扭转西陵一直处于被动的局势。萝林山道天险所在不可能长期隐匿大量军队,西陵大军主力必然已经向西南二百里外的图特堡转移,留下的军队则将以流动散击的形式成为北洛大军的芒刺。但在这一切之前,西陵军必须发泄数月以来战败积聚起来而久郁不去的怒气,绝龙谷,正是戴迩布置的战场。
为将者不可逞血气之勇,但这样堂皇的挑战,却是自己不能不接。
因为,不仅仅是冥王军一军的声名,也不仅仅是北洛的军威,而是以七千将士性命作为威胁和诱饵,赌注,是三大国无时不刻挂在嘴边的仁厚美名。哪怕抛弃的只是一人,也会因为抛弃的本身背负不义的恶名——对于三国实力相持不下的现况,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风胥然所能够允许和接受。
战略高于战术,战术高于战场;一切军事行动都只是手段,换得的是最大的国家利益——这才是政治的根本。
身为主帅,战场上最大的职责不是争夺胜利而是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军士,所以轩辕皓不愿接受引诱和挑衅。但身为副帅更身为皇子的自己,却没有选择的权力。
这是一场,双方都很清楚彼此身份心意的战争。
但,此刻,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所有的应对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下,就像面对摊开的书本可以清晰无比地阅读对方的心事,并不是因此而产生什么恐惧,相反的是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震颤和兴奋——
只是一个副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戴迩、戴迩……你究竟是什么人!
即使必须面对不利的战局,也无法改变此刻心中的兴奋,风司冥不由对自己苦笑。
风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息愈发刺激着早已高度兴奋的神经,不自觉地催动胯下战马加快速度,不是为了解救而是为了单纯的战斗——看来自己冥王的名号,果然名副其实。
“殿下,绝龙谷就在前面了。”草原人深厚辽远的声音稳稳响起,一身玄色战甲的多马已经纵马上前同他齐头并进。
这个来自柴缇草原英勇善战的汉子豪爽性情中透露着天生的细致灵敏,这样的人是能够轻易取得他人信任并让人愿意依靠的类型,冥王军的稳定原本泰半是他的功劳。而同行的四年更使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察觉自己心绪的波动,短短一句话就平复了自己全部过度的激动。目光一凝,风司冥语声沉稳地吩咐道,“进入谷中,一切按计划行事。”
所谓的按计划行事,事实上就是没有计划。
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军,又失去了天时之助地利之险,唯一符合兵法要义的,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条而已。这个时候战场的情势原本就不是主帅所能够控制得了的:奔袭远来的援军必然地被分解包围,所有的兵士都只能以十几到数十的小队组合面对数倍到十倍于自己的敌军。奋勇杀敌,解救出原本就在苦战中的同伴以求战场总体天平倾斜方向的改变,这是加入这个战场后唯一能够做的事情。所谓的统观概察,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身为将领的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是风司冥直接的没有犹豫的决定,而能够作出这样的决定,却是来源于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冥王军”绝对的信心:大型的军阵不可能在绝龙谷这样的谷地地形中排出,但是对一个个小型包围圈的突破却是战场中所有军士必须面对的问题。而在单体对战和小规模组合战的方面,相信整个西云大陆也难寻冥王军的对手。
三千人马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迅速地分拆开来投入一个个微型的战场,虽然一时还不足以动摇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