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落雨潇潇-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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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延龄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苦笑道:“三日前我便接到军情奏报,说是吴世琮率大军朝已入广西境内,此刻只怕已距桂林城不足百里。这事如今桂林城内已是满城皆知,姑娘自是已经知道了。”
崔安心情愈发沉重,微微叹息一声,道:“我当真是愧对将军,吴世琮此次率军入桂,实是与我和杜大哥有关。”
孙延龄万料不到崔安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双眉一轩,沉声道:“崔姑娘此言何意?”
崔安便即将自己这数年来的经历大致叙说了一遍,许多事与孙延龄无关,自然略过不提,但如何遇到康熙,如何练得碧波秘笈出山、入宫救驾,乃至答应孝庄皇太后南下刺杀吴三桂,与杜晓月假扮朱三太子,与吴世琮合力对付拜月教,最终入桂欲栽赃孙延龄背叛吴三桂,不料却中途遭遇莫孤影抢夺玉玺,乃至杜晓月被他的玄阴指所伤,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孔四贞听得心下骇然,面色雪白,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指着崔安颤声道:“原来是因为你!崔姑娘,我们夫妇并没有得罪你啊,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害我们?”
第202章 慷慨赴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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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心下惶愧不已,低声道:“我只道孙将军既然是吴三桂的下属,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若是当时便知道孙将军是高伯伯的弟子,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赞同吴世琮的主意。”
孔四贞甚为恼怒,还待再说,孙延龄却长叹一声道:“阿贞,不必再说了。吴世琮一年前曾遣密使到桂林,拉拢我上他的船,无非是想和吴世д岽⑽唬晃揖芫K獾认涟⌒模厥且晕也恢С炙嵛唬阋欢ㄊ俏馐拉'的人,今日之事,他是一箭双雕,既对付了拜月教,又铲除了我这个心腹之患,就算没有崔姑娘和杜少侠,他也必定另有毒计。”
崔安见孙延龄毫不怪罪,心下更是歉然,道:“吴世琮虽然兵临城下,但将军也不一定要任他宰割,最不济也可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孙延龄黯然道:“远走高飞?我在朝廷眼中是附逆的反贼,在吴三桂心中又是勾结满人的‘汉贼’,纵然能逃出桂林城,天下虽大,却何处是我夫妇的安身之处?”
崔安心念一动,猛然间想起了当日在宫中孝庄皇太后说的话:“好啊,我又多了一个会武功的孙女。四贞那丫头虽然嫁到桂林去,可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有多欢喜呢!”当下便将这话讲给孔四贞听了,又道:“我瞧太皇太后倒还是时时惦记着和硕公主,公主和驸马若是迷途知返,未使便没有转圜之机。”
孔四贞万料不到崔安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起当年父亲孔有德阵亡后,自己年幼入宫,孝庄皇太后爱如己出,封为和硕公主,不由得又是后悔又是惭愧,低声道:“四贞不孝,辜负了太皇太后的抚育之恩,如今哪里还有脸面重回京城?”说到此处,喉头摹地哽住,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孙延龄上前揽住她肩头,柔声道:“阿贞,你又何苦如此?事情是我做出来的,与你何干?”说着抬起头对崔安道:“崔姑娘,事已至此,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当年我虽官封上柱国将军、光禄大夫,可朝廷对我却并不放心,派了戴良臣、王永年几个人出任都统,说是归我节制,实则是监视之意。”
“吴三桂起兵之后,这几个人每日就像防贼一样盯着我,朝廷也下了密旨要‘严加督察’,我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起兵从吴。原指望帮助吴三桂打下江山,可吴三桂却也派了马雄对我处处掣肘,这广西军权倒有一半在马雄手中,实在令人寒心。此番吴世琮带兵前来,定然是在吴三桂面前诬告我有降清之意,吴三桂此人疑心极重,多半已经相信,外有吴世琮大军,内有马雄做内应,两下夹击,我就算带兵迎击,只怕也是毫无胜算。”
崔安心下一凛,沉声道:“既然如此,我护着孙将军、孙夫人逃出桂林城便是,吴世琮大军虽然势大,只怕还奈何咱们不得!”
孙延龄摇了摇头,苦笑道:“难道当真逃往北京城?”崔安扬声道:“有何不可?”
孙延龄叹息道:“我由明降清,又反清事吴,做尽了不忠之事,事到如今,就算是朝廷肯赦免我反叛之罪,我也是再无颜面回到京城。我今日请崔姑娘来,原是指望崔姑娘武功绝顶,必能帮助阿贞母子逃出,但如今崔姑娘若是能代为禀明皇上,赦免了她们母子从逆之罪,哪怕是贬为庶民,一生一世粗茶淡饭,只求能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孙延龄死亦瞑目。”
孔四贞再也忍耐不住,扑到他怀里哭道:“龄哥,你怎可将过错都揽到你一人身上?当初若不是我一时气愤,杀了戴良臣这个狗奴才,也不会逼得咱们非反不可。如今事已至此,要死就死在一处!”
孙延龄苦笑道:“你我都去死了,庭训怎么办?你难道就忍心让他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孔四贞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凝视着孙延龄的双目,大声道:“龄哥,你既然心疼庭训,咱们一家三口就一起逃走,到了北京,我面见太皇太后,皇上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孙延龄黯然道:“此时逃走又有何难?但我若走了,吴世琮和马雄定然会为难我手下的兵将,他们十多年来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到头来却因为我自己贪生怕死连累了他们,我又于心何忍?”
他顿了一顿,又沉声道:“我孙延龄自负也是一条汉子,既然不得已而造反,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若是我因为贪生怕死,苦苦哀求皇上饶命,庭训有这样一个爹,倒还不如没有!”
崔安见孙延龄满面坚毅之色,不由对他钦佩已极:想不到孙延龄竟然是这样一条汉子!
便在此时,忽听院门口有人大声道:“说得好!龄儿果然是好汉子!没有给师父丢脸!”正是高士天面色凝重地缓步而入,立在孙延龄面前。
孙延龄轻轻放开孔四贞,整整衣衫,朝着高士天双膝跪倒,朗声道:“弟子蒙师父收录,传授武功,这才挣来一场功名。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非但没有报得师门大恩,反而玷辱本派门风,降清于前、事吴于后,做下了不忠不义之事,有负师父教诲,请师父恕罪!”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高士天长叹一声,道:“你的为人为师岂能不知?这是造化弄人,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孙延龄自两年前与师父重见之后,师徒俩对于这一节均有意回避不谈,此刻他见师父并不责怪自己,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伤心,又道:“弟子只求师父今后能照料阿贞母子,尤其是庭训,绝不能再让他踏进这名利场中,倒还能平平安安地过上一世。”
高士天神色惨然,点点头道:“你只管放心,从今以后,但教为师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他人欺凌阿贞母子!”
孙延龄闻言大喜,又叩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高士天将他扶起身来,孔四贞本是一直掩面而泣,此时忽然扑地跪倒,大声道:“师父,求你劝一劝他,劝一劝他!”
第203章 只身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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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延龄沉声道:“阿贞,你宁愿我背着骂名苟活于世,也不愿我做个有担当的好汉子?”孔四贞见孙延龄面色坚毅,知道他的心意已是无可挽回,不觉心如刀绞,但却不再恳求,拭去泪痕,缓缓立起身来,道:“师父,请你把庭训先带走,我收拾一些衣物银两随后便到。”
高士天点点头,道:“我适才进来时已让人把庭训接到到了我家里,你尽管放心。”
孙延龄凝视孔四贞半晌,忽然转身朝着高士天一揖到地,大声道:“师父,阿贞母子就拜托你老人家照料。弟子在营中还有些军务未了,这就先出城了!”说着不待高士天回答,转身大踏步走出。
高士天微微叹息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孔四贞见崔安也要离开,轻声道:“崔姑娘先别忙着走,我有件东西请你呈给太皇太后。”说着径自向厢房中走去。
崔安一怔,心道:我刺杀吴三桂能否全身而退尚在未定之天,又怎能替你呈递什么东西?但她见孔四贞此时伤心欲绝,亦是不忍出口拒绝,只得随后来到厢房。
孔四贞轻轻关好房门,转过身来低声道:“崔姑娘,你瞧皇上肯不肯赦免龄哥的谋逆之罪?”
崔安想起康熙治世的手腕,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或许太皇太后能瞧在与公主素日的情分上,劝皇上饶了孙将军也未可知。”
孔四贞苦笑道:“太皇太后虽然对我视同己出,可绝不会因我再干预朝政。况且龄哥起兵之后,太皇太后只怕早已恨我入骨,如何还能替我去劝皇上?”说着叹了口气,怔怔地瞧着窗外出神。
崔安见她沉默不语,也不知该当如何答话,屋中一时寂静异常。
过了半晌,孔四贞收回目光,缓缓地道:“我当年一时意气,酿成今日之祸,是我害了龄哥。这些年来,每当我想到此事,总是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可是,我却舍不得龄哥和庭训,可事到如今,舍不得也得舍下了。”
说着从墙边的描金卧柜中取出一个方方的木匣,交到崔安手中,低声道:“这木匣里有一封信,请你带我呈给太皇太后,然后再用这匣子盛了我的首级,交给皇上,只有如此,皇上才能赦免龄哥的谋逆之罪。”
崔安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这个万万不可!就算皇上肯因此赦免了孙将军之罪,可孙将军又怎肯以你一死来换取他活命?如今之计,唯有劝动将军,远走高飞方为上策。”
孔四贞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可如今他心意已决,谁也劝不动,又能怎么办?”
崔安咬咬牙,沉声道:“既然劝他不动,咱们就只好来硬的。请公主这就收拾好衣物银两,待将军布置完军务回到府中,我就将他制住,夫人即刻便带他出城,一走了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孔四贞不觉眉头一展,愁容尽去,喜道:“崔姑娘好计!我这就去预备。”她为人甚是能干,不出半个时辰,已收拾好诸般应用之物,备好马匹,只待孙延龄回府。
可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从日上三竿等到了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了日头西斜,孙延龄却仍是不见踪影。
孔四贞几次派人出去查探,却均是不得要领,眼看着黄昏将至,终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孔四贞不觉喜上眉梢,立起身来走到院中,只听一人在院门外朗声道:“卑职严为训求见夫人!”
孔四贞知道这严为训是孙延龄帐下的火枪营管带,平时是孙延龄的贴身护卫,料是孙延龄派他回来传话,忙道:“进来说话。”
严为训应了一声“是”,疾步走入,朝着孔四贞单膝跪倒,朗声道:“卑职见过夫人!”
孔四贞摆摆手道:“免礼罢,将军现在何处?”
严为训立起身来,仍是恭恭敬敬地道:“禀夫人,将军半个时辰前单身出城,说是要面见吴世琮,还严令卑职不许禀告夫人。”
孔四贞大惊失色,颤声道:“吴世琮已到了城外?”
严为训道:“正午时分,吴世琮的大军便已到桂林城外五十里扎营,且一到就派人送信,说是请将军过营一叙。”
崔安万未料到孙延龄竟然只身入营,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孔四贞更是惊得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严为训见孔四贞不答话,又躬身道:“将军临出城前还吩咐卑职遣散营中兄弟,每人发五十两银子回家。卑职见事关重大,想先来禀明夫人,可将军竟然命人将卑职关了起来,待将军出城之后,卑职这才设法离开,所以直到现在才来给夫人报信。”
这火枪营是孙延龄帐下精锐,仗着火器犀利,马雄一直颇为忌惮,可孙延龄竟然下令遣散火枪营,这岂非是自绝生路?
孔四贞愈想愈是害怕,颤声道:“现下火枪营的人都……散了?”
严为训道:“如今营中的士卒已散去大半,只有一些忠心于将军的并未离开,愿意在府中保护夫人,卑职已将他们尽数带来,布置在府门外。”
便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有人踉踉跄跄地疾奔而至,紧接着一人在院门外大叫道:“夫人,不好了!”
孔四贞当得此际,反而镇定下来,大声道:“进来回话!”一名身穿火枪营服饰的士卒随着话音冲入院中,这人身上衣衫似乎被无数利刃划过,早已破破烂烂,脸上又是血迹又是汗水。
严为训瞧见这人,登时面色大变,厉声道:“我让你们偷偷跟着将军,相机保护,你回来作甚?”
那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将军刚一出城,迎面便遇到吴世琮的人马,不由分说便把将军擒住。弟兄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