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马蹄-第8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在,斯特巴正靠在大门,嘴里嚼着这玩艺儿。
他眯着那双像似为烟熏红了的眼睛,小褂扣子开着,露出他那瘦如鸡肋,但却生满了黑毛的胸脯,他希望在月亮出来之前,能接上一两个客人。对于“客人”,他本来早已灰心了的,可是自从晏星寒等的住入,却又令他似乎感觉到,在这条道路上,还是有生意的。
所以,他今天起了个早,把招牌重新洗了洗,用漆把“留客老店”四个字,又描了描,破例地扫了扫院子,又理出了四五间房子。好在天热,用不着什么厚棉褥被,只铺上一床芦席就行了。
一切整理好之后,斯特巴又喂饱了牲口,天可就差不多晚了,他就到门口等客人来啦!
看看月亮出来了,还是没个人影,斯特巴吐出了口中的烟叶渣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正想回去吃饭,也就在这时,他可又发现了人了。
一匹黑马,正由山道岔口,泼刺刺地疾驰过来,马蹄带起了大片的尘土,一时连马上坐的人都看不清楚。
斯特巴狠命挤了一下他那双火眼,再定睛看时,这匹马已到了眼前,他不禁怔了一下,因为好马快马他见得多了,可是像这么快如电闪星驰的脚程,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惊愣之间,这才看清那是一匹全身黑毛,惟独正额一块雪白的大马,马背上蹬扣挺坐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
斯特巴只朝这人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又是一个汉人,只是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他可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人穿着一身藏青薄绸紧身衣裤,头上戴的是阿克苏特产的大草帽,由于天热,他领上的扣子解开着,双袖也挽起一半,颈下的黑色帽穗,被风吹得飘向颈后,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这匹马跑到了斯特巴身前,倏地勒住,马口还一个劲地打着“噗噜”,一阵阵灰沙漫过来,差一点儿迷了斯特巴的一双火眼。
马上少年目注着斯特巴道:“借问,这是什么地方?”
斯特巴龇牙笑道:“是大泉,客人你上哪儿呀?天晚了,就在小店歇一夜吧!”
那是山西的口音,马上少年微微怔了一下,想不到这地方,会有外乡口音的人,他淡淡一笑道:“不行,我要在天亮以前,赶到哈密去。”说着就要带马。
斯特巴一翻火眼,怔道:“什么?客人你别开玩笑了吧!去哈密,你的马再快三天也到不了呀!”
他说着眼光上下打量着这少年,面上现出惊异之色。少年本不识路,闻言不由脸色一红,笑了笑翻身下马,叹道:“好吧!你既这么说,我就在这里住一夜吧!”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剑眉微皱道:“这是你的店么?”
斯特巴笑得嘴都合不拢,连道:“是!是!来!客人,我给你牵马。”
少年把马缰交给他,不大满意地说:“你这店太小了,又没有灯,这种房子怎么接客人呢?”
斯特巴赫赫一笑,拉着马说:“客人,这是小地方,哪还有什么好房子?你老要是不信,明天白天你找找看,这大泉就这一家,再要找第二家,得往下赶四十里,那里倒有三家,可是房子比我这里还不济!”
说着话,他已把这英俊的客人领进去了,在一棵槐树上先拴下马,又龇着牙笑道:
“相公先等等,我就去拿灯笼!”
少年皱了皱鼻子,他闻到阵阵马粪的味道,要不是看见里面有几间干净房子,他真不想住下了。
这时,斯特巴打着灯笼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矮的孩子,光着脊梁,头上缠着布,样子挺像他,大概是他的儿子,走过去牵马。
少年道:“等我把东西拿下来,这匹马,你可得好好给我喂,上好料。”
那孩子对着他只是挤眼吸着鼻涕,斯特巴嘻嘻笑道:“相公你放心,错不了。”
他对那孩子咭哩咕噜地说了半天,小孩牵着马,往一边马厩里去了。
斯特巴对少年道:“这是真正准葛尔的万年黑,好马!我一看就知道。”
说着一只手提起少年的革囊,打着灯笼领着少年直向里院走去。
进了天井,他用下巴往一边里院扬了扬说:“有几间好房子,让客人住下了。”
然后用胳膊肘顶开了一扇门,回头说:“请进来吧!”
这年轻人没再挑剔,迈步入内。斯特巴放下行李,把桌子上灯点着了,又去铺席子,席子铺在一个被烟熏得黝黑的炕上。
少年皱了皱眉说:“好了!你别铺了,我自己有席子,你去给我端一壶茶来,再给我下碗面。”
斯特巴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有!有!”
这时他看见,在少年前胸上吊着一把尺把长的小剑,形式很特别,黑光闪闪,似非常品。他笑问道:“相公你老贵姓呀?是保镖的吗?”
少年点了点头说:“我姓谭,不错,是保镖的,我们镖局子在凉州,字号是永兴。”
斯特巴一听是镖师,心中十分佩服。他自小就敬佩保镖的,因为保镖的都有武艺,当时嘻嘻一笑:“真巧,后面那位罗爷也是镖行里的,他不使剑,是使铜锤。”
少年一愣,猛一转身,面对着灯光:原来他就是依梨华苦思冥想的心上人谭啸!
十九
谭啸听了斯特巴这句话,怔了一下,正想问什么,斯特巴已经出去了。
谭啸怔怔地望着窗户,心说:天下事,莫非真有这么巧,他们也会在此……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坐下了,他把革囊中的被褥找出来,铺在炕上;然后把那盏羊脂灯芯拨亮了些。那个牵马的孩子,这时端进来一盆水,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谭啸问:“后面住了几个客人?”
这孩子傻里呱叽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谭啸这才想起他不懂汉语,挥了挥手说:
“算了!算了!你出去吧!”
小孩子又翻了一下眼,才转身而去。谭啸脱下上衣,好好擦了擦身上,找出一件宽松的府绸马褂穿上,然后慢慢踱到门口。
这家“留客老店”也实在够破的了,院子里堆着一堆堆的破瓦残砖,东边砖墙倒了一半,另一半用柱子支着,几棵老槐树枝叶倒是挺茂盛,弥漫了半边天,麻雀躲在树上叽叽喳喳叫得烦人。
谭啸住的这房子是前院,后面还有一进院子,他忽然想起了方才掌柜说的话,想踱到里面看看,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斯特巴的声音:
“相公,你的面来啦!快趁热吃吧!”
谭啸转身随他走进房内,见是一大碗黑糊糊的东西,不由吓了一跳说:
“这是什么?我要的是面呀!”
斯特巴点头笑道:“我知道,这是本地产的燕麦,我给和上些青棵粉,相公你尝尝就知道了,准保比小麦磨的面粉好吃得多。”
谭啸不大乐意地用筷子挑了挑,见里面肉倒是不少;而且冒出阵阵的香味,也就不再挑剔,坐下来尝了一口,笑道:“还真不错!”
斯特巴在一边眯着眼嘻嘻笑道:
“怎么,我不骗你吧?后面那几个客人,也都吃这个,那个罗师父吃得最多,他一顿能吃三碗!”
谭啸放下筷子,回头问他道:
“你说的那位罗师傅,可是头上缠着布,使铜锤的?”
斯特巴皱了一下眉说:
“使锤是不错,不过他却不是回回,头上没缠布,听口音,像是陕西人。”
谭啸突地一惊,问:“是个矮矮的个子,光头的人是不是?”
斯特巴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就是他,相公你们认识呀?”
谭啸不由呼啦一下站了起来,转念一想,他又慢慢坐了下来,可是他的脸色,可就没有方才那么沉着了。他勉强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并不认识!”
说着低头又吃了几口面,佯作无意地问:“他们是几个人呀?”
斯特巴笑了笑说:“起先是三个,后来来了个断胳膊的……”
说到此停了停,因为他看见这位谭爷正在冷笑,像是跟谁生气似的,一只手用力地握着拳。
“相公,你……”
“哦!没什么!你说下去,这么说,他们现在是四个人?”谭啸又恢复微笑,慢慢地问。
斯特巴摇了摇头:“不!前天那个断胳膊的同一个老尼姑又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大概不会回来了。他们一个人骑马,一个人骑骆驼。”
谭啸心中一惊,断定那个老尼姑就是剑芒大师,这不会错!
他气愤的是,西风居然不知悔改,竟又和他们拉在了一块儿!
“哼!这次见了面,我可不会饶他了……”他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仍是很平静地看着斯特巴问:“那么现在剩下的还有谁呢?”
斯特巴心中有些奇怪,可是人家既问,却没有隐瞒的理由,于是笑道:
“现在只剩下那位罗爷和一个白胡子老头了……相公,你问这干嘛呀?”
谭啸端起碗又大口地吃了几筷子,摇了摇头说:“随便问问!”
斯特巴难得遇上一个客人,尤其是他所钦佩的镖师,这一聊起来,可就不想走了。
他在一边看着谭啸把一大碗面吃完了,又拧了毛巾给谭啸擦脸,笑着说:
“谭爷,你保镖在这一带定是平安没事,可是一进了沙漠,咳!那可就讨厌了!”
“为什么?”谭啸顺口问了一句。
“爷!你不清楚,这沙漠、大戈壁……”斯特巴那橘子皮似的老脸上变幻着奇妙的色彩道:“大戈壁里可有能人,在南天山,听说有一位……狼……啊!天狼仙,又叫呼可图,这位老人家,可是厉害着咧!谁要是碰上了他,那准没命!”
随着他的话,谭啸不自禁地想到了袁菊辰——那高大黑健的青年,一只手不由紧紧抓住了胸前所悬的短剑。
“这是一个,还有咧!”斯特巴倒真清楚,他指手画脚地说:
“往北走,还有一个怪人,外号叫老猴王,这人是一个刀客,听说手段比天狼仙更辣,碰上他也别想活!”
然后他眨了一下眼说:“我说爷!你要是走沙漠,可千万小心这两个主儿!”
谭啸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多谢你了,我记住就是了!”
斯特巴看看话也差不多说完了,对方那种阴沉的脸色,也像似不愿再多聊了。他是做生意的人,哪能看不出客人的神色,当时站起来,干笑了两声,道:
“谭爷要是有事,只管招呼我一声就行了,我叫斯特巴,你要是嫌绕口,叫我汉人名字也行,我汉人名字叫二熊!”
谭啸不耐烦地连连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斯特巴龇着牙,端着面碗出去了。
天下事,可就是这么奇怪,要不来都不来,要来可就都来了!
斯特巴刚回到房里搁下碗,就见他那个宝贝儿子二楞子飞也似地跑来了,一面回头指着,一面口沫横飞地连说带叫。斯特巴一听提起灯笼就往门口跑。
在大门口,一个窈窕的细腰小伙子,正牵着马往里面看,月亮照着他的脸,又白又嫩,尤其是那两道柳叶眉,一双剪水的眸子,乍看起来,就是小娘们也没他长得帅!
斯特巴连心眼都乐开了,想不到这穷乡僻壤,一下来了这么多客人;而且还都是汉人。不用说,这又是个汉人,要住自己的店。
他老远笑着,弯着腰叫道:
“相公,你老是要住店不是?房子多得是!”
这漂亮小伙子,用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往门里瞅着,却把身子往墙根里靠了二下,小声道:“轻一点!轻一点!”
斯特巴心中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还有谁来啦?”
这小伙子摇了摇头,嗲声嗲气地说:
“我问你,有一位姓晏的老先生,是不是住在你们店里?”
斯特巴摸了一下脖子道:“老先生是有一位,不过姓不姓晏,我可就不清楚了!怎么你老……”
小相公咬了一下嘴唇道:“我问你,他是留着白胡子是不是?”
“不错!”斯特巴说:“现在是一位姓罗的爷跟他住在一块儿。”
“铜锤罗……”小伙子不觉溜出了这么一句,却马上闭住了口。
斯特巴嘿嘿一笑,奇怪地说:
“不错,他是有一对铜锤,相公你是他们一块儿的呀?”
这位锦衣公子摇了摇头,又小声问:
“还有,刚才有一个骑黑马的公子爷,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斯特巴更奇怪了,翻着眼说:
“刚住下,相公,我带你找他去!”
锦衣少年后退了一步,面色惨变,可是瞬息又恢复了自然,讷讷地说:
“刚才我问的话,你不许对他们走漏一句,知道吧?”
斯特巴还在翻着眼,却见这漂亮的少年由囊中拿出了一个小皮袋,打开袋口,倒出了三四块小金锭子。
“呶!这个赏给你,只是你不要把我问你的话对他们说,也不要说我住在这里!”
斯特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连连点头说:“行!行!你老是贩卖珠宝的少东家吧?”
少年摇了摇头,斯特巴接过了金锭子,只觉得全身发抖,两眼直冒金星,他只知道发了一笔小财,可是这些金子到底值多少钱,他却不清楚。当时把它掖在怀里,猴头猴脑地说:“来吧!我给你找间房子,叫他们看不见你!”
少年点了点头,随着他进了门。斯特巴走了几步,回头说:
“干脆,把我那间房腾出来让给相公你吧,我住到后头去!”
少年紧紧皱着眉,闻言不假思索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