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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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心中长叹了一声,林剑澜已知情况不妙,却要阻挡韦素心杀招,眼光瞥处又见丁水摇摇晃晃走向曹殷殷,心急如焚。自韦素心点明亭上人是丐帮唐子慕,不少人也看了出来,想到林剑澜竟拿一个大家都认得的人冒充王爷更为愤怒,想攻上来的人竟越来越多,旁边秦天雄手执大树,仍是不断的挥舞阻挠来敌,枝叶四散,额头上青筋爆起,也是拼尽全力。
不过一墙之隔,那些江湖中人跳了过去反而没了动静,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林剑澜兀自与韦素心绕着李隆基和亭子尖缠斗,周边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竟只有他们几人打斗之声,心中虽俱是觉得有些古怪,又无法分神,半晌方听一人道:“韦卿家是为了寡人。”
这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温柔敦厚,若是刚才,无论如何也听不到,此刻四周竟是十分寂静肃穆,明月当空,清风徐徐,却是一字一字无不清晰,那人又道:“三郎,叫他莫要与韦卿家动手,若是伤了功臣,朕不会轻饶。”
这人每说一句,韦素心嘴角都要不自禁的抽动一下,此时秦天雄已扶着李隆基跃下亭去,林剑澜再无顾忌,见“雪藏”刺来,不加躲避反而挺身而上,那剑顿时“噗哧”一下刺入肩胛,林剑澜强忍疼痛,将那剑夹在手中,强笑道:“自古帝位之争,成王败寇,韦花王,原来你扶立的是……昔日的庐陵王殿下……我输了。”
李隆基早已跪下,叩头不已道:“侄儿拜见皇伯父,私自发兵,祸乱宫廷,千错万错都是侄儿一人之责,求皇上放过他们,要降罪只惩罚侄儿。”
那人正是庐陵王李显,已是一袭亮黄龙袍穿在身上,周围近百名宫女太监各提宫灯香炉等物,若干锦衣护卫持刀在旁。明晃晃的灯光下两柄黄罗大伞,另一伞下有一妇人,姿容艳丽,明光照人,满头珠翠,长相与武则天有几分相似,还未及李显答话,已开口笑道:“三郎起来,都是自家人,什么降罪不降罪的,你为了你父亲,韦花王是为了皇上,这本不是什么兄弟相残的事儿,只不过是事先没商量过,起了些误会,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又怎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旁边大臣以张柬之为首已乌鸦鸦跪了一片,齐声道:“请圣上开恩。”
李显不禁一笑道:“看你们说的,朕本来也没有要责罚的意思,三郎平身吧。”李隆基方叩头谢恩站了起来,此时这些江湖中人心中才明白过来,这丐帮的长老唐子慕,竟然真的是临淄王李隆基,如此说来,丐帮与匡义帮这般拼命,是为了其父相王李旦。说起来简单之至,只是因为各为其主,兵变之事又不能随便与旁人商议,结果导致了这场好没来由的这场冲撞,他们兄弟此时相安无事,倒害得武林中人自己流血厮杀。
又听李显道:“各位爱卿都是难得的忠义之士,无论是辅助寡人还是朕的皇弟,均是为了大唐江山,自家兄弟,谈什么成王败寇?若今日是皇弟成功,朕也是一样的高兴,怎会怪罪?韦爱卿,你且放了那位公子吧!”
旁边伫立的江湖中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到一国之君,见这皇帝相貌端正,脸色白皙,略微发胖,十分温厚,但若说起威严来,还不如旁边那个女子,然而听他说话甚是明理,对江湖中人也是十分客气,自是要比操纵御寇司对付自己的武则天强上百倍。见那些大臣仍在跪立,不知谁觉得这般站着似乎不对,率先跪倒,慢慢的一拨又一拨的俯首纷纷道:“见过皇上!”
李显忙走了几步上前,扶了一人站起,慨然道:“先祖开国之时,也是江湖中的各位好汉鼎力相助,入朝为官的也有不少,直至今日还有不少后代仍在继承爵禄的。此刻情形倒和当年可有一比,各位英雄浴血一战,朕已在泰安宫设宴,三郎,你可要将功赎罪,陪好这些豪杰们!”
那被李显亲手扶起之人倍感荣耀,几乎流下泪来,李隆基自然识趣,也弯腰将前排几个门派首领一一掺起,抱拳道:“虽是误会,但江湖中这么多兄弟伤亡,却是因我而起。各位帮主、首领,有什么损失我会一力承当,我受丐帮年帮主大恩,忝为长老,对各位永远还是个晚辈,今日之事,望各位武林前辈宽恕!”说罢是极庄重的一揖。李隆基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字里行间无不暗示着会给补偿,哪还会有人再当面不识好歹的追究?
第二十二回 惜琼花(上)
李显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声,仰头向那亭子道:“或许各位壮士不知,韦卿家当年便是徐敬业的手下,人称‘乱松’,天下闻名,徐司马兵败后仍是不改其志,助朕得以重掌江山,这一隔竟是十数年之久!此时此刻朕实在不知应怎样奖赏,韦爱卿实是第一号功臣,朕已备好御辇,爱卿一定要与朕同车而行!”
韦素心为了收拢人心,自然早已透露过自己便是当年的“乱松”,只是与当今皇帝同车而行,这份荣耀即便是开国功臣也不能轻易享有,旁边的江湖豪客有的连声赞叹,有的则对韦素心妒忌之至,有的则早已在暗暗打算是不是趁此机会入朝捞个官做做。
而这个中酸甜苦辣,只有韦素心自己知道,林剑澜离他甚近,只听他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糁人响动,那插在肩胛中的剑始终不曾拔出,竟在不断抖动,自是咬牙切齿恨到了极点。
林剑澜被那剑戳的不轻,随着剑身抖动,一阵阵的抽痛不断袭来,却仍是笑道:“韦花王可立了大功了,晚辈恭喜你。”
他与韦素心都心知肚明,李显能即位为帝,全然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件好事,皆因李隆基的计划中竟找不到最重要的人物——相王李旦,才将这帝位让给了李显,他压根不可能与韦素心有什么联系,不知哪位高人教他说了这些话,将韦素心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轻易摘走,却偏偏有苦说不出来。
李显仍在等待,这在众人眼中,是给足了韦素心面子,他若再不下亭,恐怕功劳就要变成居功自傲。
韦素心脸上仍在抽动,又听林剑澜轻声道:“韦花王,可否放过晚辈了?世人面前,还有一份天大的功劳和荣耀等着你,前辈,你难道不愿就此罢手?”林剑澜一问双关,他恨极了韦素心,却又对他有些同情,内心实是希望他此次失败后,再也不要去寻找什么宝藏。
韦素心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手腕一转,长剑倏的抽出,林剑澜肩胛处顿时飙出一道一尺多高的鲜血,其中苦楚外人不知,那剑足足在肩胛内旋转了数周,恐怕里面被他生生绞碎了一圈,一阵剧痛袭来,林剑澜顿时瘫在亭上。韦素心看也不看便飞身而下,到李显身边已是换了一副模样,却见李隆基拦在面前,抱拳道:“今夜对韦花王多有得罪了,多谢手下留情。”
这一句话的功夫,韦素心已将李显和旁边那妇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李显不过近年才被接回京来,接触并不很多,遥遥看过几次,似乎就是此人模样,但这妇人他却再熟悉不过,常伴着武则天去花王府赏花,许多在这院中秘密商定的事情常有她在场。这妇人便是武则天极宠爱的女儿,骄横不可一世的太平公主。再向旁扫去,许多重臣也常有结识,韦素心心头重重一叹,方道:“谢圣上厚爱,草民万不敢受此眷顾,今夜伤亡太多,幸好花王府离此甚近,又有些多余的住处,草民需在府内照顾这些急需药石医治和运功疗伤的弟兄们。”
李显点了点头道:“韦爱卿所言极是,也罢,就依爱卿,替朕好好照顾这些忠义之士,朕也会派太医前来。还有,临淄王这边的人……”
韦素心此刻心中直泛苦水,躬身强作笑意道:“他们也是为了大唐江山,草民自然不会有失偏颇。”
他二人明明全然不识,却偏偏要将假话说的像真有其事一般,江湖中各门派的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纷纷随着躬身引路的太监们去了泰安宫,而那些木然而立的清客则一一回到韦素心的身后,韦素心脸色顿时极为阴郁。
李隆基回头小心翼翼道:“皇上,姑母,各位大人,这里血腥味太浓,待会儿清点伤亡少不得还有许多惨状难以入目,这里就交给侄儿吧。”
这些人哪见过这等杀伐场面,李隆基这样一说,的确觉得血腥味儿弥漫满园,吩咐了一下便回宫而去,这数百人的圣驾队伍片刻间便走的干干净净。
林剑澜在亭上只疼的眼前阵阵发黑,然而那黑夜中唯一的亮色便是不远处草坪上的一抹素白,他想叫秦天雄,却见下面人正在陆续散去,眼睛越来越模糊,看不清楚他在何处。他又张了张嘴,却只想咳嗽,只得摇摇晃晃的爬起。这举动更使得他肩胛处血流如注,林剑澜闭目静静吸了一口气,扯了一块布死死咬在嘴中,认准了那抹白色,飞身向前跃去。
李隆基心中十分担忧伏在亭上的林剑澜,却又不能表露,正转头对韦素心笑道:“多谢韦花王好意,御寇司中的人一来上到‘丹凤白’下到‘荷包’,每人伤亡都有造册登记,二来江湖中的各位大侠对他们多有误会,同府疗伤恐怕不适,还是他们自己安排为好。”
韦素心本就是一番客套,他与林剑澜两方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没有归于一路的可能,李隆基这样一说正应了他的心意,拱了拱手,正欲离开,却见李隆基面色陡变,顺着目光落出,见林剑澜半空中身形一歪,几乎跌了下来,脚尖勉力点了一处树枝,借力重起,如此起落数次,一路上血迹淋漓,到了曹殷殷处才重重跌落地上,又匍匐着从地上爬起,将曹殷殷扶在怀里。
曹殷殷周身寒冷如冰,四周草色已蒙上一阵白霜,那脸色更是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仿佛随着樱唇中每吐出一口白气,生命便流逝一分。
林剑澜心头一酸,不知她体内寒气正在怎样的摧残这弱不禁风的躯体,轻蹙的眉头正表明着即使昏迷也无法逃避开来的苦楚。林剑澜将她扶起端坐,手掌抵在背心之上,竭尽运气,却总被曹殷殷体内毫无章法乱行乱窜的气息顶了回来。
他兀自满头大汗,竟不起作用,却听一人道:“我初见曹帮主时觉得她心性极为高傲,竟能为林公子赴死,真是难得。”
第二十二回 惜琼花(下)
林剑澜正不知如何是好,心绪已经极为凌乱,加之本身也是强忍痛楚施功一试,这人一个“死”字竟是最后一根稻草,林剑澜再也无法坚持下去,那扶在曹殷殷后背上的手掌不住的抖动,一口血喷在曹殷殷背后,韦素心得意大笑道:“林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李隆基和秦天雄此时已经赶了过来,秦天雄忙将他二人扶起,离得这样的近,即使是李隆基也听到了曹殷殷体内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三人不由神色大变。
林剑澜已经是热泪长流,那躯体轻微的响动,是骨骼筋脉正将一生所练就的功力缓慢的流逝,是练武之人濒死散功的前兆。
韦素心一笑道:“林公子,恐怕你我今夜都有最宝贵的东西失去,而我仍有机会,你却再无希望,从今往后,你会一步步的失去你父亲你娘亲还有你的外婆,我或许会发一线慈悲,让你见他们临死一眼。告辞!”
他话音阴狠毒辣,虽是笑着说出,却让人不寒而栗,李隆基愤怒之至,却又拦不住他的去势,转眼间韦素心等人已越过那道院墙,消失在夜色中。再低头看去,林剑澜已脸色青紫、牙关紧咬的晕了过去,秦天雄已是涕泪交加,握着曹殷殷的肩膀不肯撒手,半晌似乎又明白过来,将曹殷殷放倒,晃着林剑澜狂声连喊道:“林公子!林公子!你快救救帮主!”
见林剑澜仍是昏厥不醒,秦天雄红着眼睛道:“得罪了!”说罢伸指重重向林剑澜那肩胛伤口处捣去,一捣之下,定然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林剑澜疼的大叫了一声,满头大汗淋漓,方睁开双眼,眼中却仍是浓重的哀伤与绝望。
他爹娘的亡故或许韦素心并不知道,这样的伤痛林剑澜无暇也不想和任何人提起,此刻重新被韦素心挖了出来,加之曹殷殷随时会消失的生命,更让他觉得心碎愈裂,尤其当韦素心口中慢慢吐出“你外婆”三字时,他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与外婆那些年月,是埋藏在心中的珍贵记忆,偶尔闲暇时回想片刻带给自己的都是淡淡的甜蜜,想不到外婆竟真的在他手中,若是有什么好歹,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姑且不论,但是有一样却能笃定,便是后悔会伴随终生,想到此竟再也没了活下去的信念。
此刻林剑澜被秦天雄弄醒,只看他红着眼睛呐喊着,却偏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呆呆的望着前面,曹殷殷被塞在他的怀中也浑然不觉,直至面前“咚”的一声重响。
秦天雄再抬起头来,额头已见了血,却仍是“咚咚”的向地上磕去。这一声一声在黑夜中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