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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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容回到了贝勒府,即刻下令五虎将,要他们分头找寻朱汉民下落,他别的没交代,只要他们告诉朱汉民,如果可能,最好尽快离开北京。
代勇等五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各人一身轻装,在曙色中出了内城,分头寻找朱汉民去了。
京嵌周围百里,何等之大,要在这城里城郊百里之内找一个人,那简直像大梅捞针,谈何容易。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五个人连半个北京城都未能跑得下来,可是,在晌午时分,其中一个却舍了城区,奔上了万寿山,那是代勇。
万寿山又称景山,因明末崇祯皇帝在此吊死而得家喻户晓,此山在神武门北,距宫城不及百步之遥处。
那年头,视景山为大内之镇,相传其下储煤,以备不虞,故又俗称煤山,实则这座景山乃当年筑紫禁城掘护城河所积之土丘,周围二里,高仅数十丈,其后山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这座著名的景山,迎送数代之兴亡,祟桢缢死此山时,衣怀遗诏曰:“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也。”
他在李闯之乱时上吊自绝,他吊死的地方,就在景山东麓的一株海棠树上,而就在这株海棠树旁,如今正垂手面东地卓立着一个人,那是个身穿白衣,身形颀长的人,因他面东对着山下,所以看不见他的面貌。
这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蓦地里,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那是代勇到了东麓,但是,代勇的步履声,并未能惊动这个人。
代勇看到了他,却脸上立现喜容,身形突长,飞掠而至,带笑叫道:“朱爷,你找得我们几个好苦啊……”
那人倏然转身,好一张黄金色的脸,代勇一怔,住口不言,瞪大了一双巨目,讶异欲绝地直视着那个人。
那个人忽地笑了:“我道是谁,原来是五虎将之首到了,什么事?代勇!”
代勇呆了一呆,大喜,急步跨前,皱眉笑道:“朱爷,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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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圣驾
原来此人正是朱汉民,他不过是易了容而已,闻言耸肩笑道:“代勇,你知道,我是个叛逆,不这样不方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代勇咧嘴笑道:“我跟阿同五个都出来了,一大早便分头找您,白跑了一上午,最后还是我灵机一动,找上了丐帮北京分舵……”
朱汉民点头笑道:“八成儿又是褚明快嘴,找我有什么事?”
代勇嗫嚅了半天,才勉强笑了笑,道:“朱爷,贝勒爷说,要您事早一天离开北京……”
朱汉民双眉一扬,“哦”地一声,道:“就为了这件事么?”
代勇脸上带着强笑,点了点头。
朱汉民沉吟了一下,突然抬眼凝注,道:“代勇,你五个奉容叔之命,一大早便出来找我,而只为传达这句话?我以为必有内情,为什么?”
代勇一惊,忙道:“没什么,朱爷,真的役什么,贝勒爷以前不也这么对您说过么,今天只是让我几个再来提醒您一声!”
显然,这位爷是不擅说谎的,那不安之情已在脸上显露无遗了。
朱汉民目光紧紧凝注,笑问:“真的么,代勇?咱们这种交情,可是掏心的?”
代勇简直没有勇气点头,可是不点又不行,最后只得硬起了头皮,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朱汉民淡淡笑道:“代勇,我相信容叔,相信玉珠,自然也相信你,我知道,像你这么一个铁铮铮汉子……”
“爷,够了!”代勇大叫一声,红着脸跺脚说道:“我全告诉您,只求您别再让代勇难受!”
朱汉民微笑不语,代勇遂不再犹豫地把请情说了一遍。
易过容,看不出朱汉民的表情与反应,但是可以清楚看出,他那两道比电还亮的目光不住地暴长,威棱慑人。
听完,朱汉民立刻恢复了常态,淡淡说道:“代勇,我知道了,为我一个人,连累得容叔和纪大人,还累得你们连日奔波,我很不安,你回去告诉容叔一声,我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办完之后,我立刻就会走,还有,请容叔跟纪大人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的,懂么?”
代勇点了点头,巨目中的神色难以言喻,道:“朱爷,代勇懂,他们奈何不了您,便拿贝勒爷跟纪大人没办法,只是,朱爷,您临走之前,可否让代勇几个,私下里为您饯饯行?”
这句话,朴实无华,却感人至深,显然,彼此虽缘不过数面,可是彼此间已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至少在代勇那方面来说是这样的!
固然,这是由于上一代的不凡交情引线助成,但一大半也是因为朱汉民本身武林第一,人中翘楚,侠风磊落,人品少见,让人敬佩,让人倾慕!
朱汉民禁不住大为感动,抓住了代勇的一只手,道:“代勇,好意心领,你知道,不为别的,因为那对你们对我都不方便,临走之前,我,也许会来辞行,也许不来,不过,他年有空,我总会再来看你们的,代勇,你五个好好地跟着容叔,他是永远需要你们的,懂么?还有玉珠,他这个人你了解的比我多,要特别照顾他,不然他会吃大亏的,许多日子来,彼此聚少离多,我未能给你们五个什么好处,这里有一样现成的东西,也许对你们五个的武学能有所帮助。”
说着,自怀中摸出一本黄绢封皮小册子,随手递了过去,代勇没说话,默默地双手接过,可是那双巨目之中,已隐约有了泪光,而且手也有点抖。
朱汉民笑着接道:“代勇,这本东西虽说不怎么紧要,可是千万收好,只许你五个看着学,别让第六人知道,包括玉珠在内,其实,以他的身份与需要,现下的所学该够了,学得再多也没有用的!”
代勇点头说道:“朱爷,您放心,代勇明白,这是……”
朱汉民道:“你听说过宇内三圣?这本东西是东郭先生所手著……”
代勇脱口一声惊呼,满脸激动地道:“原来是他老人家的手著,朱爷,这种武林至宝代勇不敢……”
朱汉民摇头说道:“代勇,别这祥,我既然拿出去了,难道你让我再收回来?有道是:‘宝剑赠英雄’,这是我一点心意,再说我也没有更合适的东西送给你们五个,这东西留在我这里,已失效用,上面所载,我早已滚瓜烂熟,倒不如找个合适的人送出去,时候不早了,别让容叔担心,也别让阿同他四个再到处乱跑了。”
蓦地里,他双目中冷芒一闪,接道:“代勇,有人来了,而且还不少,你走吧,我看看是谁?”
代勇呆了一呆,道:“那么,朱爷,您多保重,代勇走了!”
忽地翻身拜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朱汉民未料到他会有此一着,要待阻拦时,代勇已一拜而起。
适时,步履声已近,由山腰那一片树林拐角处,负手转出一个人来,那是青袍老者,年约六十岁,相貌英武,入鬓长眉下那双重瞳风目之中,隐射逼人光采。不怒而威,令人不敢正视,一种雍容、不凡的气度,尤为慑人!
那青袍老者身后,丈余处,还跟随着四个步履稳健的黑衣老者,一望可知,这四个黑衣老者,俱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朱汉民一见那青袍老者,立刻意会到可能是谁,目中方现威棱,代勇已脸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呼:“天,怎么会是……”
慌忙以手掩口,随又急急说道:“朱爷,我走了,您也快走吧,他是……”
朱汉民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他是谁,我要找的就是他,如今狭路相逢,不期而遇,倒省得我闯大内了。”
代勇身形猛地一颤,急道:“朱爷,您可千万不能,代勇这里给您跪下了!”
说着,他当真又要跪下,朱汉民伸手架住了他,道:“代勇,你这是……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你不见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一等一的侍卫?
你快走吧!”
说罢,手腕微振,把代勇送出去了好几步。
适时,那青袍老者已经临近,一眼望见有人先他而在,似乎呆了一呆,停了步,一双诧异的目光投射过来。
他未说话,却有一声沉喝起自他的背后:“站住!”
敢情那四个黑衣老者以为代勇要走。
代勇闻声一震,他本来就没有要走的打算,如今乐得站在那儿不动,只见那青袍老者及时横臂拦住了身后欲待掠出的四名黑衣老者,迈动步履,负手走了过来。
近前,他先望了代勇一眼,开口相问:“你是……”
代勇连忙低下了头:“回您的话,我叫代勇,是德贝勒府中的护卫!”
那青袍老者笑了,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德容身边的人,不错,德容的眼光很好,他的人要比我的人强多了,嗯,好,你走你的吧!”
他既然有了话,随他同来的那四名黑衣老者也就没有再开口。
代勇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却脚下未动,转望朱汉民。
朱汉民摆手笑道:“你走吧,我不会让大伙儿为难的。”
代勇又迟疑了一下,这才转身飞驰而去。
代勇走后,青袍老者目光转向了朱汉民身子,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笑问:“怎么,你不跟他一起走?”
朱汉民扬了扬眉,淡淡说道:“他走他的,我为什么要走?”
那青袍老者不但未在意,反而笑了,摆了摆手,示意那四名脸上变了色的黑衣老者退后,然后才说道:‘好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朱汉民的回答,令人心惊:“知道,这地方既称景山又称煤山,是先皇帝归天之处。”
听了这句话,不但那四名黑衣老者脸色更变,便是那青袍老者也不禁微微沉容,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注目道:“先皇帝?”
朱汉民毅然点头说道:“不错,先皇帝!”
青袍老者皱了皱眉,道:“你是汉人?”
朱汉民道:“正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青袍老者眉锋皱得更深,道:“干什么的?”
朱汉民道:“有劳动问,江湖一介落拓书生。”
青袍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位武林英豪,那难怪,我听说,武林中人,都有个很响亮的名号,你呢?”
朱汉民毫不犹豫,道:“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
此言入耳,那位青袍老者倒未如何,那四名黑衣老者却骇然震动,纷纷闪身,一起拦在青袍老者的身前。
者袍老者眉锋一皱,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邯四名黑衣老者中为首的一名忙躬身说道:“禀大爷,这人就是和相下令捉拿的叛逆,他现在化了装?”
青袍老者呆了一呆,又“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儿,怪不得他这么大胆,你们闪开,让我问问他!”
那四名黑衣老者迟疑未动,青袍老者双目一瞪,又道:“怎么,你们四个是饭桶?再说我也不比你们差呀!”
那四名黑衣老肯只得退后,可是八目紧紧凝注朱汉民,各自暗暗凝足功力,严防不测。
青袍老者望了朱汉民一眼。道:“听说你还化了装!”
朱汉民冷然点头。
青袍老者道:“怕我看么?”
朱汉民没说话,伸手取下脸上人皮面具。
青袍老者双目一亮,道:“好俊的人品,可惜……”
眉锋一皱,接道:“你为什么被和垌指为叛逆下令捉拿?有原因么?”
朱汉民说道:“你该先问问和垌,我不知道,也许,就因为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传到了他的耳里。”
青袍老者点了点头,道:“嗯,那是,你的胆子太大了,像你这样大胆的人,以前我也碰见过一个的,不过他还没在我面前说这种该杀头的话!”
朱汉民扬眉说道:“为什么该杀头?是你问我的,假如如此表明身份就该杀头,那天下到处都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青袍老者道:“话是不错,可是我对你们……”
倏地改口说道:“这事先不谈,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朱汉民淡然道:“祭拜先皇帝在天之灵。”
青袍老者脸色一变,似于动了怒:“你可知道这是禁地?”
“禁地?”朱汉民朗笑说道:“再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这莽莽神州本是我汉家基业,贵朝不过强取掠夺,暂时霸占,凭什么乱划禁地?”
青袍老者一时间脸变得很难看,怒叱说道:“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
朱汉民淡淡说道:“你的胆子也不小,既知我是个叛逆,居然仍敢跟我对面谈话,至于你是谁,跟我一样的是个人,只不过你运气好一些,侥幸坐上了龙椅。”
青袍老者冷笑说道:“我看得出,你有一身不凡的武学,可是我身所学也自信不俗,再加上我还有四个一等一高手的侍卫,我不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再说我要是连这个胆都没有,我还当什么皇帝,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