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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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策划能力。
他大半生都浸在局子里,孜孜营营,创出了这般局面。
在“骷髅画”一案,官府查封了他的镖局,几令他一蹑不振,但终于雨过天晴,他又在短短期间重组镖局,使人咋舌震佩不已。
因为他太注重镖局的存亡,所以才致被朝廷利用,强逼他参与“平匪”,逼使他做不愿做的事。
这一路来,高风亮人天交战,心里煎熬,几度想放弃退出,但不想使“神威镖局”再遭查封之门,只得忍辱负重,味着良心去逼害一群落难的忠义之士。
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高风亮最郁郁不欢的岁月。勇成冷眼旁观,洞若观火。
他关心这位大师兄。
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然忍辱含屈坚守维护镖局,不曾出卖、背叛他。
可是,他却无法相劝。
——大师兄都解决不来的事,我定必更束手无策。
自从“平匪”这一连番征战中,镖局里的好手、战友,已折损不少,而今,高风亮引领局里的精英撤走,不料却遭“福慧双修”的暗算,埋伏、箭袭、火攻、暗器,致使伤亡殆尽,高风亮就算能冲上崖来,只怕也必伤愤若狂。
勇成望去,乍见高风亮身上着了至少五支箭矢、几处的伤、血染红了白衣衫,目眦债张,一副拼死之意。
李氏兄弟偏在此时围上了他。
勇成情知要糟。
但他也无法冲过去。
官兵像一群讨厌的饿犬,追噬着他。
然后他目睹了一件事情的发生:
李福剑刺高风亮的左肋。
李慧剑刺高风亮的右肋。
高凤亮没有闪躲。
也没有退避。
就在李福的剑刺中他的时候,他的刀已自李福身上掠过,同时在李慧的剑未刺透他的身体前,他的刀光已在李慧眼前闪过。
接下来的一件事,也使同时在目睹这件事的唐肯毕生难忘:
三个人都一同往崖下徐徐掼落。
崖口有火焰。
崖深不见底。
李慧的后项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李福捂着胸,背部一阵抽搐。
李氏兄弟都背向唐肯,所以看不清楚他们脸上表情。
高风亮胸腹之间插了两把剑。
李福和李慧的剑。
他脸上漾起了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
就这样,三人一同坠下这深渊。
一下子,一位武林宗师,两名青年高手,一同丧命在绕影崖下。
不知怎的,唐肯在这力抗强敌之际,眼见高风亮身亡,忽想起一件事:
——关飞渡死了之后,丁裳衣就不曾真正“活”过。
——“神威镖局”一旦不复存,高风亮也不要活了。
他临死前,杀了李福和李慧。他濒死前的一刀,正是“颠倒众生,授人于柄”的刀法。
李氏兄弟都逃不过去。
这一趁乱,青天寨的人都已抢过栈道。
官兵已抵不住青天寨的锐军突围。
铁手一接上手,把使锁骨钢鞭的老者掣退,唐肯过去把围攻勇成的官兵斫倒了两名,两人一齐冲刺到崖边,但崖口浓烟余烬,更形险绝,早已看不见高风亮、李福、李慧的身影。
南寨的主力虽能突围,但后翼却遭受黄金鳞、惠千紫等苦苦追击。
在南寨大队还未越过栈道之前,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唯有死守不退。
官兵如潮水般的涌来。
断后的南寨高手,大都踔厉敢死、为义取死之壮士,但一连经十数次冲杀后,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身边的人渐渐少了。
高鸡血胖。
胖人怕热。
他汗流得很多。
但他已不及抹拭。
汗把他的蓝衫浸成黛色。
别看他身形肥胖,动作可捷若飞猿,迅若鹰隼,只是他在敌军中东倏西突,扇子一点一捺,忽戮忽拨,不少人已哎声踣地。
他一闪身,又回到赫连春水身边,一拨额前发,长舌一舐鼻尖上汗珠,跟赫连春水笑道:“老妖,没想到我们一世横行,竟会丧在这没影子放马的地方。”
赫连春水正以一柄“残山剩水夺命枪”,连挫敌手七度攻击,并一轮急枪,搠倒十八名劲敌,心气正豪,但左手中指伤断处一阵发疼,握枪不稳,难免一阵气苦,刚要泄一口气,高鸡血却上来跟他提起这些。
他没好气的道:“你丧你的命,本公子可没横行过。”
高鸡血桀桀地笑道:“没横行过就趴下了,岂不可惜!”
赫连春水坐枪连递,把一名统带逼得丢刀怪叫,后退不迭,边道:“高老板,我算服了你。这时候,你还有这闲心来闲扯这些闲言闲语。”
高鸡血忽然递给他一面八角铁牌,道:“现在谈正事。如果我死了,你抓住这面牌子,替我照顾弟兄们。别小看了这小小一面令牌,这干王八蛋贼做惯了,没有这面令牌,可管不住!”
赫连春水推拒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的人,自归你管!我不管!”这时几名高鸡血和赫连春水的部下已换上阵去,敌住官兵的攻势。
高鸡血一把揪住他,正色道:“你清醒点好不好?人谁不死?能不死则最好,万一死了,其他的人总要活的,总要个人带领,你懂是不懂?”
赫连春水觉得这番话十分触霉头,骂道:“我知道你!你不过想骗我把手下的人都交给你!”气虎虎的不去睬他。
高鸡血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再摇摇头,道:“这算什么‘神枪小霸王’,可比我老人家还要古板。”
赫连春水正待答话,只见一人大袍一闪,倏抢了过来。
赫连春水见来人来势迅若飘风吹絮,暗吃一惊,坐身进枪,刺向来人中盘“云台穴”!
那人忽然抽刀扬袖。
刀短。
刀好。
刀快。
刀压住枪锋,袖子已遮住赫连春水的视线,身子突然平空抽起,双足蹬向赫连春水的胸膛!
赫连春水知是遇上了劲敌。
他手上的枪,咯哧一声,忽折为二。
两条枪,如双龙闹海,分波掀浪,一抽身,就弹了出去,对手双足踢了个空,险险站住,赫连春水己猛然反攻。
两条枪,左攻右肋,右刺左膀,前扫胜,后挑腿,上点眉心下撩阴,倏扎盘时倏搠心,越打越狠,越打越快,那人以手上的紫金鱼鳞刀一口气接了十三招,两人总算打了个照面:
黄金鳞!
黄金鳞见久攻不下,有意要激励士气,他自信还收拾得了赫连春水,挺身出战,没料才打了一回合,便知道是硬点子,倒抽了口气,赫连春水第二轮枪又攻到!
黄金鳞喝了一声:“来得好!”
手腕一震,刀锋一展,展开刀法,枪到那里,他的宝刀便磕到那里,竟似吃定了赫连春水的双枪。
赫连春水双枪上崩下砸,里撩外滑,刀势迎锋,便撤步抽锋,甩枪滑打,穿肋截腰,极尽狡展,虚实莫测。
赫连春水手中的枪有两柄,黄金鳞的刀却只有一把。
但黄金鳞的一柄单刀依然可以处处克制赫连春水的双枪。
只见黄金鳞的身影忽前忽后,倏东修西,反展刀锋,迅似骇电,赫连春水右手枪还足可应付,左手枪则因伤指,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喀”的一声,赫连春水手中双枪,又连成一枪。
枪是一柄,但有两处枪头。
赫连春水一手执住枪把,避过枪刃,忽横忽竖,呼呼地直扫舞了起来。
枪势舞得愈大,风声更劲。
这一轮急枪狂舞,声势无可或挽。
黄金鳞亦无法再抢进枪圈内。
官兵更纷纷后退。
赫连春水百忙中一看,只见高鸡血和惠千紫斗在一起,杀得灿烂。
忽听黄金鳞吆喝一声:“放!”
他的人往下一伏。
他身后的四排弓弩手,一齐放箭。
原来在黄金鳞和惠千紫出来缠战赫连春水及高鸡血的时候,弓弩手早已引弓待发,黄金鳞这一声令下,自然是箭如骤雨,飞射而至!
赫连春水大吓一惊,长枪如狂飚旋卷,圈子越舞越大,但也越舞越急,箭矢尽都被磕格了出去。
高鸡血跟赫连春水一般首当其冲,赫连春水以长枪替他挡了不少箭矢,他以“高处不胜寒”的扇法,把箭矢都吸到扇面上,再卸去劲道,落了下来,整个身子,只有腹部露了出来。
事实上,高鸡血身上最明显的目标,也就是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像座责起的小丘,十分累赘,兵勇们自都向他肚皮瞄准发箭。
不过,箭矢射上了高鸡血的肚子,全像射进了棉花里,软软的掉了下来。
高鸡血只恐人不射他的肚皮。
他的“弥陀笑佛肚皮功”别说是远箭,就算是近枪也刺不进。
箭发了一排,第二排又至,他们堵在土岗斜坡往山后走道口上力阻官兵追袭,地势险恶,近处只有草丛,远处才有荒林,近前全无掩蔽屏障,位置算是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只要往古道厄口一封,谁也无法通过,可是最怕的就是箭矢暗器,因为躲无可躲,若要退避,则守不住关口。
黄金鳞这一轮密箭,只把赫连春水和高鸡血等人弄个手忙脚乱,但未能真个伤了人。
但有一人却险些遭了殃。
第八十七章刘老板与赫连公子
差些儿遭殃的是惠千紫。
“天姚一凤”正与高鸡血恶斗。
她使的是短锋锯齿刀,这把刀,她在一天之内就已让它喂了“青天寨”两大重将:盛朝光和薛丈一身上的血。
没有她的卧底倒戈,南寨未必会给官兵一攻而破。
她引领官兵攻下来来固若金汤的“青天寨”,正得意之际,却发现周笑笑不曾来作应合,心中诧疑,结果发现周笑笑全身紫胀,倒毙于“乘风轩”前。
——周笑笑死了!
———切的胜利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惠千紫把满腔的悲愤化作仇恨,她矢志要杀死殷乘风,杀光“青天寨”的人,至少,能杀一个就是一个,杀得一个,便算是为周笑笑报了一点仇!
赫连春水和高鸡血护着“青天寨”的人作断后,惠千紫恨极,偏是高鸡血一见着她,涎着笑脸叫了一声:“喂,守新寡的!”
惠千紫一听,错以为周笑笑之死,这高鸡血必有份下手,恸怒之中,骂得一声:“我呸!胖王八!”揉身上前,刀刀往高鸡血身上招呼!
高鸡血的人虽肥胖,但他的轻功极高。他明知这一个人身裁臃肿,行动上便不够灵捷,所以痛下苦功,练好轻功,别看他肥得像口葫芦,轻身翻跃功夫,还在英悍敏捷的赫连春水之上。
高鸡血的轻功,就叫做“玉树临风”。
他以“玉树临风”,与惠千紫游斗,以“鸡犬不留万佛手”,反攻惠千紫。
惠千紫的刀刺不进高鸡血那肥袖宽袍里,但高鸡血的大手却始终把她紧紧裹住,使她攻不成、退不得、闪不掉、躲不开。
不过,高鸡血想要在短时间内击垮惠千紫,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惠千紫的刀法快、狠、绝、准、毒,刀刀都似拼命,不让自己有后顾的余地,其实,她每一刀都是先置自己于万全之地,要是她每一刀都是在拼命,早在十三年前她就已经送了命。
惠千紫是个女子,女孩儿家的气力自比不上男子,惠千紫为了避免这个弱点,便一力抢攻,看似拼命一般,把敌人逼得手忙脚乱,乱了阵脚,只望她不来狠攻已属庆幸,更休说生欺压她之念头。
一个人有弱点,其实并不十分重要。高鸡血的优点是把自己的弱点变作长处:别人以为他动作迟钝缓慢,他痛下苦功,化缺点为优点,若敌人还以为那是他的弱点,就反为他所趁。惠千紫则把她刁辣、狠劲发挥无遗,不但掩饰了她的弱点,还加强了她的长处。
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是不是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善于纠正自己的弱点。
惠千紫擅于掩饰自己的弱点,高鸡血则擅于化弱为强。
他们两人对在一起,这一战,一时间旗鼓相当。
但是论到长力,惠千紫则远不及高鸡血。
不过,如果那一群官兵在此时围攻上来,合战高鸡血,高鸡血也确难以占到上风。
不过,此际是高鸡血、赫连春水跟惠千紫、黄金鳞的对决,官兵并没有上来帮手。
俟黄金鳞一退回阵中,喝了一声“放箭”,百数十支箭,一齐放射,惠千紫已不及退回,乍听弩矢破空之声,忙回身挡箭。
官兵总共是三排弓箭,前排蹲下,中排躬身,后排则挺立,全弯弓搭箭,一排放,另一排瞄准,还有一排则搭箭,一放一瞄一搭,如此更替回环,不愁不把敌手射杀。
第一排箭一轮放完,惠千紫玉臂上着了一箭,咬牙拔箭,哀呼道:“黄大人,你怎么连我也射了!”
黄金鳞心里一软。他本来是一个脸慈心狠的人物,射杀那么几个“同路人”,只要能伤得了敌,不有甚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对惠千紫很有点非非之想,见她痛得银牙咬碎的样子,又念及周笑笑已死,放着个美人把她活活射死,不太可惜一些了吗?一迟疑间,便没下令放箭。
世上有些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黄金鳞一向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做事一向不择手段,不讲情面,而县也不如何好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