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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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天越来越冷了,春夏秋三季总是热热闹闹的太液池,此刻却不见人烟,四下里真是寂静极了,脚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的轻声细响,竟也能听见。仪华环顾四周,又回头瞥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阿秋他们,驻足抬头道:“前方有座六角亭子,王爷可愿与臣妾入亭台赏梅?”
朱棣望向不远处两层楼高的亭子,想着时辰已是不早,本不愿同意,却念及这是仪华少有的要求,就点头同意。
长长的裙摆一路逶迤过十三阶石台,甫一登入六角亭子里,刮面刺骨的寒风从北面一齐直袭而来,绻起一停碎雪屑漫空飞舞。
“亭子上风大,还是下去。”朱棣皱眉,一把拦过仪华的腰,将她带入怀里,以宽厚的背脊挡住北面袭来的风雪,方放开仪华,语带训斥:“你体寒,不能受凉。尤其是这才生了明儿不久,身体还虚着,更不能受冻。”说是眼底却是深深的关切。
仪华避开眼,走到北面的亭子口,任清冷的空气呼呼吹拂着,带起衣袂飞扬。
朱棣浓眉深锁,走上前,正要拉仪华避开风口,却见她望着停下一株红梅,忽而开口道:“大半年来,王爷为臣妾所作的一切,换做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必将受宠若惊…臣妾亦然。在燕山的最后一个月里,看着还孱弱的明儿,臣妾就想也许是自己太执拗了,不该凭借王爷的宽厚任性而为,与这世间的女子一样,好好珍惜眼前。可是——”
朱棣扬眉,一瞬不失的凝视着仪华,眼中含着浓浓的喜色。
却冷不防仪华猛然回身,目光清冷的望向他,一宇一句的清清楚楚道:“经过今日,臣妾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无法违心接受。”一句话说完,仪华歇下话来,只是注视着朱棣的脸上。
朱棣的脸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仿佛是有些意外,又仿佛早已知道。
这一看,仪华有些马不实在,心正有些忐忑间,恍惚瞥见朱棣眸光亮了亮,嘴角似噙着一丝笑意,却至再细看之时,只见他习惯性的微垂嘴角,不动声色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里风大。”
见朱棣又是这样左顾而言他,仪华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的冷空气,缓缓道:“从臣妾入府至今,亲眼目睹了陈氏、王氏、李氏她们一个个落得凄凉境地。
臣妾知道这件事不能怪王爷,但是臣妾不得不由彼及己身。”
朱棣没想到仪华这样想,皱起眉头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的存在,以及发生过的一切……”仪华走到朱棣身侧,忽视过他的话,道:“让臣妾意识到,半年多前对王爷说过的话,并不是刻意而为,而是意识到夫妻乃至一个婚姻,只是有两个人,多一个,它就太挤了。”
说完,仪华也不去看朱棣的神色,即刻福身一句“臣妾先行告辞”,立时下阶离开。
她走得极快,稍时之间,已下得凉亭;恐朱棣追下来,她回头首望去,见朱棣依旧站在亭中,心里忽生一抹失落,旋即却又是一松——也许这一次后,他真的将彻底放开她了……
收回目光,一眼就望见太液池入口的园子里一片张灯结彩的红,想起还等着她的儿女,嘴角往上一扬:明天就是新年了。
(晚了一个小时,现在写明天的,明天不会晚,明天将完全将这些日的剧情发展,告一段落。这章微啰嗦了一些,但明一章感情、什么事情、大多会交代。)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妃(无)
每逢新年正旦,藩地官员都要在承运殿朝贺,然后晚间由藩王大宴属官;与此之时,各受封命妇也要给王妃拜年,并获得与王妃共宴的殊荣。这一年也不例外,犹是更甚,仿佛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朱棣大获全胜的传奇中,只见燕王府上下都昭示着一种极致的煊赫与繁华。
而李婉儿的死讯,在此般的喜庆里,只能是石沉大海,再无人提及。
相较于李婉儿身后凄凉葬于乱岗的结局,也许同为次妃的张月茹好上了许多。在正月十五大年之后,张月茹带着汪嬷嬷与一名婢女,以静养的由原被送去了尼姑庵,彻底地离开了燕王府,却也彻底地断了她一生。
于同一日,吴氏之子终不治身亡,吴氏获救晋封为夫人。
如是,洪武二十四年就这样到来了。
这年初,阖府众人许是因亲眼目睹了府中二位次妃的下场,以及仪华生下郡主的风光场面,都或多或少的意识到了什么,对仪华及身边之人越发恭敬讨好。就连王蓉儿也在正月后的一日晨安,主动交还掌府之权。
仪华推诿几句,便欣然接受,并命王蓉儿与郭软玉从旁协助。
郭软玉在吴氏晋为夫人之日,也为做了三郡主养母一由,终是得偿所愿封为次妃。这样一来,单是有身为次妃的郭软玉协理府务已够,没想到竟还委任了她,却让王蓉儿喜出望外。
那时,王蓉儿闻言就忙行礼,道:“臣妾一定尽心竭力,不辜负王妃的者看重。”
仪华但笑不语,只吩咐阿秋亲自扶起了王蓉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仪华重新接手了府务,因有李、郭二人协理,将细碎的事一一处理好,只个别大事交予她定夺,日子倒也过得惬意,每日里总留有许多空闲。
人闲暇时光一多,常生倦怠之心,易懒惰。
于是,仪华未免空闲过多,整日无精打采的,就慢慢将生疏的琴技与技艺不精的棋练了起来,或给明儿弹琴听、或与炽儿对弈。又想着熙儿好动,不喜经纶史诗,隔三差五就有先生找了她,而燧儿就是熙儿的小尾巴,有一样学一样;仪华为此生生苦恼了好几日后,偶发现熙儿能老实坐着听讲兵书策略、历朝历代的战争,心中一动,命人找齐了这方面的书,每日一边自己也阅览,一边为两兄弟讲解,久而久之他们也静下来了,能安生上学堂,但仪华却也没丢下这件事。
叙到这里,正是桂花遍地香的八月,也是朱棣率傅友德等人收捕阿失里,并大破敌军、俘获其人口马匹而还的两个月后。
是日八月十四,乃中秋节前后,傍晚虽已渐有凉意,白日还是暑气蒸人。
午时刚过,正是暑热之际,仪华听王蓉儿、郭软玉说了明日端午宴上的事,想趁着明儿还在小睡着,准备沐浴去了一身薄汗,就听盼夏秉道:尚寝局的掌事公公求见。
一时那公公进了内堂,等左右侍人退下,双手奉上这月的彤史;仪华坐在临窗的炕上,一手支着光滑的额际,一手翻着这月彤史记载。
估摸仪华翻阅差不多了,那公公躬身道:“回王妃,这月与上月相同,皆无。”
确实没有,朱棣自六月中上旬回府至今,没有临幸妃妾一次,唯一的二次涉足东西二所,是同一日接连去了王蓉儿和郭软玉的住所各留了两三刻钟,并且还是为了看三位郡主。
仪华合上记得请清楚楚的彤史,心中略有不信,微微迟疑道:“……那王爷寝宫里的侍女呢?可有……宠幸过的?只是没有记档而已。”
那公公一听,几乎想也不想,立马回道:“记了档的侍女,王爷大多都赐了芜子汤,更别说那些没记档的。所有只要有备芜子汤,小的便知她们是否受了恩宠。”
言及此处,那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眸窥了一眼仪华,见她垂着眸也不看清楚神色,却仍不敢多瞧,忙又垂首看着脚下三寸见方的地砖,道:“这一年不算王爷不在府里的四个月,他从正旦初一就一直没临幸过后院。若加之去年去燕山的大半年,都有一年的时间没…”
不待说完,只听仪华罢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都说到了这,那公公自不再言,依言退了下去,又有阿秋撩帘而进。
“王妃,听说尚…”刚说着话,见仪华望着炕几上几株疏疏落落的桂枝兀自失神,阿秋不觉止了话。
听到声响,仪华抬头见是阿秋,笑道:“先会恐吵醒了明儿,让嬷嬷带着去偏殿小睡了。这会儿约莫该醒了,偏生我又困了,你去代我照看一下明儿。”
“小姐好生休息。”阿秋似不愿离开,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她福身道:“奴婢这就去。”
阿秋退下后,仪华走到炕对面的软榻躺下,静静躺了片刻,却毫无睡意,眼前反而时不时掠过大半年未曾想过、也未曾见上一面的朱棣的身影,她睁开眼,索性坐起了身,又回到炕上坐下。
翻开几上一只茶盏,倒入一杯温良的薄荷茶,仰脖一饮而尽。
水入喉,丝丝清凉直沁心脾,使她不宁贴的心扉渐渐沉静下来,思绪却飞得老远。
犹记太液池亭上那一日,她再一次故步自封,而他也终于听进她的话,对她放开了手。
在忐忑了几日后,见他不再出现,她虽是有松一口气的之感,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底那丝失落却不可否认。那个时候,她往往会生一个念头:那百姓之家三妻四妾,已是司空见惯,何况是天皇贵胃之家?她又何必苦苦苛求?
然而,每当生起此念时,她就下意识的摇头拒绝,自己真的做不到。
好在这样的烦恼,只持续了短短十余日,她已是怡然自得的享受生活的每一日,直至今天司尚寝公公的话,让她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朱棣也许愿意一生仅彼此……可这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更不会相信的。。。。。。
思绪辗转间,不觉已是斜阳西沉,行将入暮。
而她只是对窗枯坐半日,竟也无一人来打扰。
从思绪中回转过神,仪华好笑的摇摇头,微拧宽大的裙幅站起,一回身,猛然怔住——负手伫立在门栏口的人,不是朱棣又是谁?!
朱棣扬眉微笑,道:“怎么了?不过八个月不曾来你这,就不认识本王了?”
(算是解决了大半吧,明天字满)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无妃(终)
熟悉的嗓音,真的是朱棣!
仪华惊然的望着神色戏谑的朱棣,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朱棣朗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再不见平日的锋利,道:“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本王来看自己的妻儿。”说着,迈步走进屋子里。
仪华一见之下又微怔住,看到朱棣向她走来,她方侧身让了半步,低头福了一福道:“请王爷恕罪,臣妾僭越了。”
似不在意仪华微退半步避开他的行为,朱棣只微敛容色,沉稳的步子在经过仪华身侧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迟疑,径直错身走向炕几。
朱棣与她擦肩而过,仪华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心里也有一两分轻松。她想,许是因了朱棣八个月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这会儿又突如其来的出现,委实今她好一番措手不及而已。
就在念头闪过的一刹那,朱棣猛然回转身将她一双手腕反剪,仪华惊得失声低呼一声;几近同一时,她也毫无反击之力的被圈入朱棣怀中,听他在耳畔道:“别动,你发髻松了,本王为你重新插簪。”
朱棣的声音强硬而不容置喙,一时竟让仪华无从拒绝。
只是在仪华暗自思忖朱棣反常之举时,朱棣又一次出人意料的卸下她原本的发簪,用那只重铸成的白玉簪取而代之。
“你……”仪华震惊之间,挡开朱棣的手臂,不迭倒退三步,手僵硬的抬起,却不及触及白玉簪,便是停住了手;一双眸子也似忽然怔住了般,只是定定的望着朱棣,想说些什么。coM电子书,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点裂痕,镶了一层薄银,远看也瞧不出曾碎过。”浑然未见仪华此刻的神色,朱棣饶有兴致的评论了一番簪子,继而淡淡一笑道:“明晚中秋宴,你就戴着它吧。”
原来如此,时隔八个月,一切又绕了回去。
仪华下意识的忽视心下那一瞬的跳动,神情冷凝下来,伸手缓缓取下白玉簪,任由一股发丝滑落肩头。
红唇缓缓噏动,正要启口说话,朱棣却冷言道:“你不要说话!”
掷地有声的一语落,朱棣已恢复了常态,神情刚毅而肃然,旋即续又道:“你会说些什么,我都知道,不说也……今日且听我一言。”
朱棣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使仪华不由自主的咽回了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王氏、郭氏她们都入府十余载,我不可能将她们全送入寺庙了去残生,不过将王府作为她们后半辈子安身立命之地,也算给她们一个交待。世子现有十四周岁,纳纪也左不过这两年,有他纳秀女妃妾,想来我从此不再纳妃也是行的。所以……从今往后,你将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们之间再无他人。”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是从这样的梦里醒来,可当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她,不敢相信!
恍惚间,仪华只觉得是她听错了,梦境与现实正混淆着她的神思。她双手紧紧地攥住,指甲死死地掐入手心,以这种疼痛来震醒自己:她不是已下定决心,彻底斩断了前世今生唯一一段情?那就应该心如止水,再也不要有任何奢望!
但是,朱棣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