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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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凭这两点,哪里还要再去谨慎什么,紫婴当机立断,就要替夫收徒。
见夫子如此这般,谢青云却迷糊了,挠了挠头,看着那葫芦,心说师父就是个葫芦?
“想什么想,你师父是我的夫君,已经离世了,这里面是他的骨灰。”紫婴的语气里听不出伤感,反倒似是因为替钟景收了好弟子,而有几分欣然:“他和我一样,都是武者,和你爹书中说的大英雄不相上下。”
谢青云向来信紫婴夫子,听到这句,再没二话,纳头便拜向那葫芦,行了拜师之礼,随后又对着紫婴行了拜师娘之礼,做好一切,就那么跪坐着,瞪着眼睛瞧着师娘。
紫婴明白这小子的心思,就把自己和钟景的身份大略的说给谢青云听了,又把大半年前钟景惨死的事情讲了,最后言明自己的身份对谁都不能说,免得仇家寻上门来。
“那恶人真该死。”紫婴说得简单,谢青云却听得心情跌宕,听到最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可是弟子……”话到一半,谢青云咽了下口水,就说不下去了,他想到自己无法习武,连师父、师娘都对付不了的仇敌,他就更不行了。
紫婴摸了摸小少年的头:“这仇不用你报,十年之后,我的伤就可以复原。另外说好,我只能教你些粗浅武技,至于用力技巧,修成武者什么的,因为你的元轮,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让你做夫君的弟子,主要是读他的书,学他的道理,即便武艺不成,也照样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你可愿意?”
谢青云听了,一点没犹豫,不住的点头。
紫婴奇怪:“你点什么头,拜了武者为师,不能习武,还要守住秘密而不能四处炫耀,你还点头?”
“做了师父的徒弟,跟了师娘,师娘的那些个宝贝书总可以给我看了吧,《荒兽杂记》、《武国英雄志》还有《东州游记》……”谢青云说得眉开眼笑,想想都美:“再说,有武者做师父师娘,就算不能说,就算藏在心里,那也痛快得很。”
紫婴浅笑,看了看葫芦,又看了看天,她对着钟景笑。
小少年心思通透,又问师父这么死了,为何不报隐狼司,让隐狼司追查。
紫婴听后,便说了一桩奇事。狼令和狼卫的神魂气机相连,但凡隐狼司狼卫离世,随身的令牌必然是会碎的,同时扬京城隐狼司总衙对应的一块令牌也会碎裂,以通报狼卫遭到不测。
可钟景随身的狼令保存完好,到现在隐狼司也不知道钟景已死。紫婴曾听钟景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法门能让人死后的神魂存于世间,这法门若是让恶人得到,去祭炼活人的神魂,定是一桩大祸害。
所以紫婴怀疑钟景多半是身死而魂未灭,只是不知道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紫婴仔细想过,那蒙面仇敌能对钟景如此熟悉,这事和隐狼司怕也有着关联。想要查出真相,得等她伤势痊愈才方便行动。而游狼卫数年不回总衙也是常有的事,她已经以狼卫的特殊法门,将灵元注入游狼令中,以钟景的身份向总衙报说要闭关数年,且得到了同意。
……………………
这以后一年多时间,谢青云就跟着紫婴师娘学习,眼界渐开,也知道了师父生前许多的英雄事迹,对师父自然是愈加的佩服、敬重。
到谢青云要去三艺经院之时,紫婴便把游狼令借给了他。用处之一,就是怕他遇见什么需要拼命的难事,可持此游狼令面见首院韩朝阳。
自然,紫婴也教了谢青云持令时的说辞,以及小狼卫应有的神态,还说过若是一些话不知如何接下,只要一个劲的冷笑就行,这一点谢青云倒是完全照做了。
虽说紫婴认为韩朝阳不会外泄小狼卫来三艺经院办案的事,可任何事总有个万一,一旦被外人得知,传到隐狼司耳中,那就麻烦了。所以叮嘱谢青云,游狼令能不用则不用,即便用过之后,也不要再拿出来招摇。
不过紫婴没想到,谢青云头一天就动用了游狼令。
谢青云才不惧张召找自己的麻烦,只是听说天院生员了不得,怕张召去少院欺负小粽子,那少院教习见了天院的生员,多半也是要袒护的。
其实先前谢青云便想对陈伯乐言明,只不过自己不是死轮,而是根本没有元轮的,可遇见张召之后,就临时改了主意。
谢青云想得明白,张召被赶出天院,即便去了小粽子的少院,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离开了天院的张召,不过是个普通的轩辕人族,小粽子则是翼人族,少院教习不比衡首镇的庸人,自能明白二者的差异,一定不会看着张召去欺负小粽子。
能不用则不用的游狼令,用则用来救命的游狼令,没用来自保,却用来助人,对付的还是个小小的纨绔恶少,小少年没觉得可惜,还挺高兴来着。
笑呵呵的小少年行了大约两刻左右,就瞧见了书院的所在。行到书院门外,谢青云停下脚步,轻声说了句:“师娘,我这就要进书院了,您教的法子,我一定会做好。”
第十一章 腊肉
“左边那两间单独的,一间是柴房,一间是厨房……”书院管役胡苏带着谢青云放下行李后,就领着他四处乱转:“厢房有两间,最大的就是刚才你去过的那间,本是给生员们住的,床铺多的很,现在就你一人,倒是宽敞。另外一间是聂夫子的卧房。”
从进入书院起,谢青云就见到了专程在此等他的胡苏,这位管役和在三艺经院大门外遇见的那位完全不一样,是个随和又亲切的老人。
“那边两层楼是夫子授课的地方么?”谢青云环顾四周,指了指整座书院看起来最豪华的两层小楼。
“没错,那是书堂,按说楼下是教课的地方,可因为没生员来过,所以从未用上。楼上则用来存书,书院别的不如武院、匠院,书却多的很。
顿了一下,胡苏继续说道:“你若是闲着无事,就多去书堂读书。除了武、匠两行之外,其他行当的各类经卷都有。三年求学,千万别荒废了,多读些书,最好自学一门手艺,将来也有个出路。”
“多谢胡管役。”谢青云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谁都知道只读书没什么出息,老人这么说,是在提醒谢青云。
这事说出来就是一层窗户纸,可一般人跟你不熟,何必多嘴告诉你。少不了要你自己浪费些时间去寻找关窍。又或者没人提醒,懒一些的生员,有吃有住的,就此荒了在书院的日子。
胡苏只是初见,又不似陈伯乐、李堂役那般把谢青云当成天才而多有照顾,能说这些,小少年心中明白、感激,所以行礼。
见谢青云如此郑重的作揖,老人点了点头,忽而又皱眉问道:“你多大了?可会生火煮食?”
“会的,怎么了?”谢青云有些奇怪。
老人眉头打开,笑了:“这般就好。”跟着压低声音道:“聂夫子这人不只傲气、爱摆架子,也十分古怪。就说送酒食,要我三天一次,酒要四五坛,饭却只要一天的量就行,他好像不怕饿。”
似是怕聂夫子忽然出现,老人看了看后院方向,才接着说道:“夫子刚来书院时,我多送了几次饭食,他便极不耐烦,最后一回,还用饭碗砸了我。现在你来了,我想要是三天送一次熟食,存久了易坏,既然你会煮食,那最好不过,每回给你们送酒食的时候,再给你带些生鲜的食材,另外两天你自己生火。”
老管役心善,怕谢青云听了害怕,又补充道:“你也不用惧怕,聂夫子平日喜欢在后院坐着,虽然脾气怪,不爱说话,也不会教你什么。但只要你不搭理他就没事,若是有朋友在武院、匠院,你也可以隔三差五的寻他们相聚,不至于太过孤单。”
“胡管役请放心,弟子晓得怎么做。”谢青云点头,再施一礼。
“那好,后天我再过来。”老人见谢青云这般懂事,心也宽慰,不再多说什么,这就告辞离去,谢青云直送他出了书院外巷,才返身而回。
比起武、匠两院,书院小的可怜,叫做“院”,真的只有一个院落的大小。依老管役所说,身在前院,目所能及的几间屋子,在加上要穿过中堂才能去的后院,合起来就是整座书院了。
送走老管役后,谢青云就四处转悠,除了聂夫子的厢房,其余每间屋子都转了一圈。那书堂成了最让他惊喜的地方,老管役说得不错,这里除了没有武、匠经文,应有尽有,连《行乞十二诀》这样的卷文都堂而皇之的摆放在杂经一栏的书架之上。
在前院打了一套拳,放松了一下筋骨,谢青云这便穿过中堂,来到后院,准备见夫子。后院比前院更小,连个石椅、石桌都没,光秃秃的土地中央,一株光秃秃的老树立在那里。老树之下,一位玄衣中年盘膝而坐,双眼微闭着,似在养神。
中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黝黑的面色上还有道狰狞的刀疤,中年的身边放着一个葫芦,葫芦塞子没盖,透出阵阵酒香。
谢青云嘴角微翘,知道这人便是聂夫子,于是躬身行礼:“学生谢青云参见夫子……”
话未说完,聂夫子便睁开双目,面无表情地盯着谢青云,冷然道:“管役没来?”
“来了。”谢青云答。
“没带你住下?没讲明规矩?”聂夫子皱眉。
“讲了。”谢青云不慌不忙。
聂夫子目光转而沉沉:“那你还来啰唣作甚,没事别来后院!”
“谨遵夫子教诲。”谢青云不焦,不躁,不怒,再行一礼,转身就走。
刚回到中堂,小少年就笑了。他去后院可不是为了挨骂,早就从师娘那得知这聂夫子的脾气,这一试探,果真如此。
证过夫子脾气,小少年肚子饿了,于是取了装腊肉的行囊来到厨房。
四面看看,许久未用,处处蒙尘。这便先打扫一番,又从院里挑来井水,将锅碗灶台都清理一遍,小少年才开始生火做饭。
郡城武华酒楼的大厨看上的弟子,烹食自然驾轻就熟,谢青云飞快的将七块长条腊肉取出,六条挂上了墙头,剩下一条,拿起菜刀这就开切了。
切了两下,蓦然发现腊肉中间夹着什么,伸手进去,竟取出一本薄薄的丝绸书卷,翻开一看,卷中赫然记载着老王叔那“家传腊肉”的独门秘方。
小少年见到这个,笑了,笑得开怀。笑过之后,将书卷收入怀中,朝着白龙镇的方向跪下,行拜师礼:“老王叔,师父,多谢您。”
几年前,老王叔逢人就说,将来谢青云要继承他的衣钵,接了他王家卤食店。只等再长几岁,拜师之后,便传谢青云独门腊肉的手艺。
可后来有大厨工点名收徒,老王叔便再没提过这事。来三艺经院的前几日,老王叔曾喊谢青云去他家中,几次欲言又止,可最后也没说什么。
直到现在,谢青云才知道老王叔是想哪怕不继承他的衣钵,不接下他的卤食店,也要把这家传腊肉的秘法教给谢青云。
见到这秘法书卷,小少年怎能不明白老王叔的心思,怎能不明白老王叔对自己的溺爱,怎能不高兴,又怎能不拜师。
小少年觉得,钟景、紫婴是习武、修文的师父和师娘,再拜一个老王叔为厨艺师父,并没有什么问题,待下次回镇里,跟师娘一说,师娘多半不会反对。
拜过厨艺师父,谢青云这就开始大展厨艺。一个时辰之后,厨房中就漏出缕缕肉香,肉香中夹着缕缕果蔬的清香,清香中又带着些许醇厚的酒香,这便是老王叔腊肉的奇妙之处。
就这么漏着漏着,香气漏满了整个前院,漏来了一个聂夫子。
第十二章 夫子,不要钱
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没有意外,聂夫子出现在谢青云的眼前:“你怎会有武华酒楼的腊肉?匀我一些,这是银钱。”
话虽多了几句,可声音依旧冷漠,聂夫子拿钱换肉,直来直去,没当自己是夫子,也没当谢青云是生员。
谢青云摇头说,“银钱不用,夫子要吃,便送夫子一碗。这墙上还挂着六条,省些的话,能吃十二天。”
聂夫子不懂客气,听谢青云这么说,就收回银钱,取了碗筷,自行在锅中捞上一碗腊肉,转身就走。
谢青云不以为意,心中还乐,第二次试探又成了。师娘说的没错,这位夫子脾气古怪,却贪酒好吃。
老管役以为他三天才吃一次酒食,那是他有事要做,不喜欢管役烦扰罢了。至于能挨饿,小少年不以为然,多半平日里,聂夫子会出去弄些好吃的祭他的五脏庙,否则也不会闻得出这腊肉是武华酒楼的味道。
吃过晚饭,谢青云便没再见聂夫子出现过。小少年也不去管他,洗了个井水澡,这是谢青云养成的习惯,大冬天都这么洗,莫说秋分时节了。五岁开始,父亲谢宁就带着他这般洗过几年,洗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