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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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女便嗔道:“什么一时一日的!殿下与夫人可是要相伴白头的!”又凑趣道,“夫人您瞧,这玉的成色,定是千金难换——器型方正,玉质无暇,又全无纹饰,这叫平安牌,意喻平安无事呢。”
“平安无事。。。。。。”阿七喃喃叹道,“倒是个吉祥牌子。。。。。。”
定洲,靖远侯府。
这晚司徒域吩咐长子在家中设宴款待几位心腹幕僚,自己则辞了众人,早早从书房下来,径自回了内宅。
正房偏厅里摆着花梨嵌云石软榻,比寻常宽大许多——此刻倚坐在榻上,脚边炭火正暖,在旁又有人伺候着捏肩捶腿,心里头却没着没落的就是个不自在。
一时婢女送上参汤来,其妻吴氏先接了,取下盅盖,这才端与司徒域,“接连几个大夫都说该好好调养,老爷你且听上一回吧!”
司徒域并不接那汤,只闷声问道:“今回去接,瑗儿还是执意不肯家来么?”
吴氏无奈先将盅子搁下,叹了声,道:“该劝的都劝了。文瑗不比琪儿,自小性子就倔,你又不是不知。”
却说这文瑗,乃司徒域侧室所出,与文琪同岁,一样深得司徒域疼爱,其夫正是不久前被赵暄处死的定北副总领郭九瀛。
“唉——”司徒域长叹一声,眼中隐隐露出痛色,“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她不住!”
“这怎能怨老爷您呢!”吴氏忙劝慰道,“要怨,也只怨文瑗这孩子命苦。”
司徒域恍若未闻,颓然阖目。
虽不是自己亲生,心中也还是有些哀怜,将帕子拭了拭眼角,吴氏挥手屏退了一众下人,恨恨对司徒域道:“咱们司徒家对他父子两个,哪回不是尽心竭力,就算不论劳苦,也是从未生过二心!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可怜姑爷正当英年——”
七三 春尽终有期(3)
见司徒域一皱眉头,吴氏便未接着往下说,想想却不甘心,絮絮又道,“弥大人之言岂会有错,打从宣宗皇帝算起,姓洛的女人生的儿子,就没一个能得善终!早先太后还想把琪儿给他,幸亏咱们琪儿明白,不然还不正入了火坑?虽年轻时跟他母妃有些交情,但若论到琪儿的终身,那可不行!如今总算定下了肃恒的丫头——我早就说,肃家那丫头生的实在太过标致,反倒不是福分!”
司徒域早听得烦了,此时手一摆,不叫吴氏再说,“。。。。。。方才听文运提了句,靖南你哥哥那边来信了?”
吴氏见自己的话被夫君打断,便改口道:“是,六丫头照儿写来的。说是她大哥房里刚又添了男丁,再有就是老夫人近来总念叨运儿琪儿两个,旁的倒并没什么要紧事;噢,照儿也是刚从京中回了靖南。”
司徒域微微点头,沉吟道:“无事便好啊。。。。。。”
吴氏便道:“还想叫运儿快些回信呢,他倒好,只推说外头事多。”
“如今不比从前,”司徒域道,“往后即便是家信,也还是能少则少。”
“寻常人家的家信,”吴氏听了这话,又有些压不住火气,“他也要一一过问不成?照这么着,莫不是想只手遮天么?”
司徒域拧着眉头又没了言语,吴氏便将他推了推,“老爷,您可倒是早作打算啊。现如今江南江北的,且不论明面上如何,私底下哪家不是另有一副算盘——”
“住口!”司徒域怒声喝断吴氏,“越说越不像!我看你和你二哥一样,这两年白添了年纪,人却越发糊涂了!”
司徒域向来对自己这出身江南望族的妻子十分看重,几十年夫妻下来,从未说过如此的重话——吴氏一时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顾不得旁的,竟像个年轻媳妇一般委委屈屈开始抽噎,毕竟上了点年岁,人也发了福,眼泪鼻涕揉在白胖团腮上,花了胭脂,全没了往日的端庄,瞧着倒有几分滑稽。
司徒域叹道:“罢了罢了,我也只是叫你们收敛些,你以为吴家肃家干的那些事,宸王他不知道么?这种时候,肃恒为何还乖乖将爱女许给他?还不就是被他捏住了把柄!跟着他的人,不说别个,就说卞家那四小子——外头看着浪荡,实则却是个极精明厉害的角色,比起他爹卞旻那老油子年轻时,更强上十倍!早年间恁般胡闹,如今不过一年光景便成了如此气候,加之还有太后,将宝押在宸王身上,又有何不妥?倒是你那两个兄长,反而更叫人忧心!”
吴氏见夫君和缓了口气,说的似也在理,不觉渐渐收了泪,“老爷说的是,可我这心里。。。。。。”
司徒域便接着劝慰她道:“你且放心,我统共只有文运这一个嫡子,岂能不好好替他日后作打算!文运为人忠厚,却无十成本事,先前好在还有九瀛与文敬两个帮衬着,如今九瀛去了,少不得我再选个出身行伍的得力之人,收作义子也可,招为子婿也可,到时候若果真将琪儿嫁与他,你也不要太介怀门第高低。”
“老爷,”吴氏又觉出不妥,忍不住插嘴道,“就算不挑门第,为何偏偏非得是个武夫出身?就算是为琪儿着想,按理也该寻个识文知礼的书香子弟才好。”
“司徒氏何德何能,可坐享这世袭罔替的勋爵?我司徒域也不过是仰仗祖上的战功,才得在这定洲立足。”司徒域沉声道,“往后训诫后辈,便要叫后辈们知道,替他们赵家守住定洲,才是司徒氏子孙的本分。”
听到此处,吴氏终于拭净了泪,“妾身都记下了。”
“说起琪儿的终身。。。。。。”司徒域欲言又止。
“怎么?”吴氏忙道,“老爷有合适的人选了么?方才老爷所说虽有道理,可毕竟如今琪儿在太后身边,太后也离不得她。琪儿也不小了,依着太后的意思,还是要往京中寻去。”
“琪儿看人倒准。”司徒域道,“苏将军确是个难得之才,且为人正直谦逊,得婿如此也算无憾了。可惜咱们司徒家没这个福分。”
“老爷这样说,妾身又瞧不过了,”吴氏忿忿道,“说得倒像咱们高攀了他!论门第,论品貌,琪儿那一样不比那苏岑更高些?”
司徒域道:“我只是说说罢了。苏将军虽有百样好,却独有一样不好,琪儿决计嫁不得他。”
吴氏奇道:“此言又是何意?”
司徒域便笑道:“此人曾与宸王结过梁子——两人的过节,深得很呢!”
吴氏听罢,悻悻道:“罢了,往后就陪着你好生应承这位王爷吧。如今他的使唤丫鬟,就是那个叫篆儿的,还在咱们府里住着,趁这会儿无事,我亲去瞧瞧去。”说着便起身先去补了妆,刚要出门又折了回来,问司徒域道:“老爷可知宸王要带个什么人回来?听说是个女人?”
司徒域点了点头,“若只那女子一人回来,往后怕是要在咱们府中长住了。到时候你务必挑几个嘴严手勤的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区区一个丫鬟,咱们整日里已是百般的供着了,”吴氏道,“如今竟是要请尊菩萨来么!那女子到底什么来路,又为何指明让咱们照应呢?”
司徒域却答非所问:“先前连西平侯潘怀勔都出了事,我虽没和你们细说,却也暗地里心惊了许久。”说着带了几分惬意神色,自去取过参汤呷了口,“如今让这女人住进咱们家,我这悬到喉咙口的心,可算是能放下了——”
七四 春尽终有期(4)
愈往东,河谷渐窄,舟行江心,离江岸已不过数丈,水流也愈见湍急。临近午时有人送来餐饭,阿七便与两名婢女同食。除了粗面饼,只有少少几片抹了盐巴风干的羊肉,二女不禁向阿七抱怨:“才将出城两日,就叫咱们吃这些。”
阿七不紧不慢将肉干均分作三份,安慰她二人道:“眼看就要到潼口,入了城,自然便有补给了。”
“夫人您还不知吧?行程怕要耽搁呢!”一女悄声道,“方才出去取饭,几个撑船的嘀咕了两句,被婢子偷听了,说是今日这天色瞧着怪,兴许要临时靠岸躲避呢!”
另一女讶异道:“哪里怪了,不是挺好么?风也停了,日头又大,只是冷些罢了。”
阿七本就没什么胃口,此时听她二人这一说,便走去推开舷窗,向外头探了探,只见江面水流极快,却无波无浪,抬眼望一望天,东天边碧空如洗,也无甚怪异可言,正自纳闷,不料转头再向船尾一望,后背立时腾起一股寒意——西天边直至正顶,满目血色奇云,一片接连一片,仿若红鳞一般铺满半边天际,瑰丽无比却又可怖至极!
再开口时人已有些失魂落魄,“看看谁在外头,叫他进来。”
一女赶忙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带了周进过来。
“殿下现在何处?你去请他来。”阿七恍恍惚惚的回转身,吩咐周进道,“若有不便,我去寻他,也是一样。”
周进不明所以,踌躇道:“殿下正与诸位将军们议事,恐是暂且不宜打扰。夫人若有何事,尽管吩咐在下便是。”
阿七似是听不懂他的话,愣怔了半晌才又说道:“那。。。。。。你先下去吧。”
待周进走了,阿七一言不发自去取出行囊,翻拣出几件男人的衣物,手上片刻不停的拆散发髻,换作男装,腕间重又系上先前那只银铃。暄刚给她的玉,也不再戴,而是搁在匣子里交给那二女,“仔细收好,等回了京中再给我。”
二女面面相觑的当口,阿七已披上氅衣走了出去。战船不大,甲板上除却五六个船工,另有十余名轻甲侍卫。见阿七独自一人上来,周进便走到近前。
阿七将四下里众人都望了望,对周进道:“我瞧他们个个眼熟,都是平时跟着殿下的人,为何全在我这里?”
周进面无表情,回道:“今日殿下身边另有一班人手当值。”
“他人现在哪儿呢?”
“不远,”周进指着前方的船队,“隔着前头四条船,便是了。”
阿七踮脚探了探——船只彼此左右相接,四艘船恰好将视线挡了个严实——便不再问,转而望向岸边,“这条水道,先前还不曾有的,原该是一个湖吧?”
周进便答:“西来时并未乘船,恕在下不知。”
“是了,”阿七自顾说道,“慕将军亲手所绘的舆图之上,此处原是一个深湖。亓姑娘送我的舆图,其上绘的却是河川。。。。。。照如此说,他不该不知的。。。。。。”
周进见她神色恍惚,不禁问道:“夫人此言何意?”
阿七只是失神,周进接连叫她几次“夫人,夫人?”她才晃过神来,茫然一笑,“你叫我么?这会儿我也不知自己想什么呢——”
正说着,船队已驶进水道极窄处,两岸陡崖恰似一双巨掌,河川则如同被它们牢牢扼住了咽嗌,异乎常理,水流竟渐渐凝滞,只是流向开始变得无章无序——阿七料的不错,舟行之处,原本乃是平湖,却因上年七月一场山崩地动,变作如今的高峡幽谷。
这时忽听周遭“噗通噗通”接二连三一阵闷响,周进甚是警觉,立时将阿七护在身后,余者亦有几人即刻围拢过来——阿七立在正中,视线被一众男子高大的肩背遮住,直到一股异味从船头传来,她仿佛突然惊醒,抓住周进的胳膊,疾声道:“是宸王的船!是火油!”
空旷江面上,似乎凭空现出数十尾小舟,船身细窄脩长如刀,穿行江中仿佛游鱼一般极稳极快——中土北祁西炎,都打造不出如此精妙的薄舟——阿七面上血色尽失,一把扯开厚重的狐裘氅衣,便要冲向船头。
周进眼疾手快才将她拦住,无论如何不肯放她,横剑在前,“夫人要过去,先一剑结果了在下!”
“是程远砚!程远砚也要杀他!”单只一个周进,便叫她百般的挣脱不过,更何况还围着其他的人!情急之下阿七尖叫道,“呼延乌末、慕南罂!他们统统要取他的性命!他就要死了!”
周进铁青着一张脸,依旧无动于衷。
“求你,让我过去,我知道他这不是要回京中,”阿七已快失声,压低嗓子戚戚哀哀道,“圣上绝不会放过他。。。。。。”
周进咬了咬牙,冷冷道:“王爷曾吩咐——”
“他要送我去哪里?”阿七眸中突然迸出兽一般的凶光,夺过周进的佩剑,恶狠狠打断他,“潼口还是定洲!我要亲去告诉他,他今日死了,我既然无法替他报仇,也绝不会再上岸!”
话音将落,忽听身后有男子放声冷笑:“好一个烈女——”
七五 春尽终有期(5)
阿七回转身——起伏不定的舢板之上,那人红袍墨甲,竟是踏马而来。“慕将军。”
慕南罂稳坐马上,居高临下睨着阿七,轻笑道,“夫人许还不知吧,宸王擅自兴兵,夜兰山下斩杀西炎神侍阿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