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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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料的不错。苏岑似是叹了一叹,忽而开口低声唤她道:“阿七。。。。。。”
阿七心中一软,再难恼他——最听不得他唤她,每回这样低低唤她,先前那一幕幕便齐齐涌入脑海——
岍越山下,他如此唤她,只怕今生永难与她重逢。
雁关内,他亦曾如此唤她,问她愿不愿随他而去。。。。。。
此刻她离这男子这样近,近到能嗅着他胸口淡而清冽的苏合香——双目一垂,眼泪便悄悄坠下。曾有人满心恼怒质问她为何总对苏岑暗存愧悔,许或这便是因由——她与苏岑,本以为只是错过一瞬,谁料到两人却由此愈行愈远;情债难偿,此生欠下的,倒叫她如何去还他?
他若对她好,便更让她心内难安;既如此,宁愿他将自己交与慕南罂——
只听苏岑又道:“阿七,我已想好。。。。。。”
他微微一顿。阿七便低低应了声:“嗯。”
“恰巧成将军孀妻幼女月末由定洲启程,途中有重兵护送,”苏岑抬手将指腹轻拭过她的眼角,涩然道,“我便先叫人送你去定洲,也好与成夫人结伴归京——”
廿六 斩龙台(8)
阿七始料未及,哑然张了张口,心知争亦无用,终是一言未发。
果然只听苏岑道:“且不提战乱,衍西不比祁地,现下天寒地冻亦不是四月阳春,如何能让你留下?此番回京,我叫人暂且隐了你的身份。。。。。。”说着又取出一封书信,不曾封口,交至阿七手中,“。。。。。。若还愿嫁去咏川侯府,苏家族中自有长辈代我为你操持。”
阿七默然将他望着,他眼中却不见悲喜——阿七这才记起,曾经他亦是能将心思深藏之人。
苏岑眸光向下轻移了移,阿七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瞧去,却是落在腰间的软剑上。
心里头一慌,急急向他辩解道:“不是。。。。。。这是。。。。。。”如她这般伶牙俐齿,竟支吾半日也未道出个所以然来,终是一咬牙,道:“那青潭,被我——”
苏岑竟轻轻笑了一笑:“不必再说。”
阿七悻悻然住了口,听他接着说道:“往后若不肯留在京中,陵溪那些人,还是莫要见了。”
此时便见他向衣襟内取出一只织锦荷包,原是贴身而放,触手仍透着温热,“此物,我也不该再收着。”
阿七怔怔接过,待看清了内中之物,手心竟似被它烫了一下,胸口便热辣辣的痛了起来——荷包内细细一束乌发,曾被他轻轻削下,随手挽作精巧发结。
手掌探上她的面颊,捧起,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却终是不曾触上那双细巧唇瓣,改作将她的腮轻捏了捏。
望着她一双泪眼,本想对她笑,却笑不出,“我还未哭,你倒哭什么?”苏岑低声道,“当真舍不得,便乖乖在京中等着,等我回去,亲手将它还我。”
阿七再忍不住,紧紧盯着他,眼泪簌簌滚落,“你这样,我走到哪里都会恨你!”
替她擦干泪,他轻轻道:“也好。”此生不能深爱,便如此将他记着,也好。
心中未尽的话,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难向她道出——她这样聪明的女子,想是也不需他再多言。
深吸一口气,苏岑强使自己打消拥她入怀的念头,扬声唤来候在门外的人——来人是一个瘦挑少年,望去与那周进年岁相若,正是苏岑的心腹。
阿七木然站在一旁,苏岑如何吩咐那少年,她竟一句也未留心,只听得他最后一句——“事不宜迟,即刻启程”。紧接着便见那少年大步走到自己面前,抱拳一礼,道:“在下雷英。公子请!”
外头车马早已齐备,马车四周又有十数人马簇拥,骑手未着戎装,个个经由苏岑亲选。
恍恍惚惚任由那雷英将自己领至马车跟前,此时便见一名黑红脸络腮胡的戎装男子骑马而来。
阿七见了他,倒立时回过神来。虽只见过一回,阿七却还识得——当日在秋坪,慕南罂身边随侍便是此人。
那日阿七不曾取下面具,故而这男子并不识得阿七,加之心内对此差事极其不满,当下正眼也不瞧阿七,只下马向苏岑行礼,称自己乃是奉咏川侯之命而来,愿助苏岑护送阿七回京。
不待苏岑答话,阿七已先一步上前去对那人气咻咻道:“不劳慕将军费心!倒有一事——还请慕将军务必将在下的东西还来!”
许是见阿七气恼,那人反倒觉得心气顺畅了不少,洋洋自得道:“我们侯爷果然料事如神!侯爷吩咐过,公子若想讨回,还得亲去见他才成——”
独院内一株歪脖枣树,树干上一条粗布绳,而布绳另一头,正系着无精打采趴在地下假寐的二喵。
一双尖尖小耳,听得院墙外的脚步声,立时辨出了来人,爬起来向前一跃,便被布绳拽住,却仍是拼命挣着想要扑过去。
阿七一眼瞧见它,口内喊着“二喵!这么冷的天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敢把你捆在树上!”正要冲过去将布绳扯开,一打眼却见一人施施然自房中出来,手里头还拎了只油纸包——显见正是活得不耐烦的那位。
这厢二喵正腻在阿七怀中哼哼唧唧又扑又舔一气乱拱,阿七满心悲忿,边解绳结边絮絮与它道:“我不在时,阿喵你必是伤怀的连东西也不肯吃吧?不错!做个忠犬义犬便要如此,一心侍主,决不可屈从强权,委身富贵——”
话音还未落,却见二喵猛地挣开阿七扑向另一边,眼神儿脉脉,比方才见着她还要热切三分,阿七回头一瞧,心下陡然一跌——
那慕南罂指尖捏了块熏肉,左右晃着逗弄二喵;二喵两眼直勾勾盯了熏肉,脑袋随着肉块左右晃动,涎水滴滴答答,哪里还能分神顾得上阿七?
只好怒目望向慕南罂,瞪了半晌,方见他将肉块丢给二喵,不紧不慢开口道:“既是太后恩典,慕某自当一世珍之重之。本不该送回去,只是关外寒苦凶险,带在身边反倒碍了手脚——还是苏兄思虑周详。”声音不大,更似说与她身后的人听。
听了头一句,阿七顾不得回身打量苏岑的神色,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继而恨恨指着二喵斥道:“不许吃!”
二喵唬的一个哆嗦,到口的美味“吧嗒”掉在地下,不敢再去捡。
阿七这才抬头冷冷对慕南罂说道:“我的狗,这便要带走!”说着又压低了声儿,“还有我的腰牌——”
谁料那慕南罂当着苏岑,竟执起阿七的手,垂目定定望着她,仿佛二喵望着那块熏肉——语调温柔的对她道:“我先替你收着,待回京与你重逢之日,再还你。”
阿七在他手中不禁又抖了两抖,拧着眉,两眼将他面上扫过一遍又扫一遍,竟瞧不出半点破绽——暗骂一声,这厮心口不一的本事,果然与自己旗鼓相当!
心知拆穿他亦无甚好处,又悄眼打量一下栓着二喵的布绳,远不及先前自己的羊皮绳结实。索性也不再与他争,抽出手来,皮笑肉不笑的腻声向他道:“便依侯爷的意思。只是二喵它臭得很,我走后,平日里将它栓院中树上便好——”
廿七 斩龙台(9)
正午将过,白蒙蒙的日头悬着,阴不似阴,晴不似晴。
眼前长长两堵红墙,夹起一条窄仄甬道,冷冷清清,连个人影儿也不见。
伴着一阵脚步声,身后不远处有人急喊:“箴儿!幼箴!等我——”
幼箴好似不曾听见,低垂着眼,口中轻数着地下的石砖,脚步片刻未停。
晅追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又笑又恼道:“哎!一直在后头喊,你为何不应?”
幼箴侧眼将他一睨,“既是不应,你就不该再喊。这样吵嚷,叫人瞧见,私底下又该说二皇子不懂规矩,若再传到父皇那里——”
这厢还未说完,只见晅闷闷道一声“扫兴!”甩开幼箴掉头便走。
幼箴咬了咬唇,“回来!”见他不听,便拔高了嗓门,“听见没?叫你回来!”
晅心下发狠,却到底拗不过妹妹,慢腾腾回转身,
“这会儿又叫我!”
幼箴几步走近前去,在晅面前站定,微微抬脸,定定望着自己这胞兄——不知何时起,他竟也比自己高了许多,再不能像儿时那样欺负他,揪着他的衣领逼他喊自己姐姐。
晅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讪讪道:“有话快讲,不讲我可走了?”
幼箴笑笑,“子显你不是有话么。”
晅一撇嘴道:“将还有,这会儿也叫你气忘了。”
“父皇命百官往元圣庙为太子与元翙祈福,”幼箴便道,“钦点了你,你为何辞了?”恰在腊八那日,燕初诞下一名男婴,衍帝赐名元翙。元翙自诞下之时,便昼夜啼哭不止。而亦是在那一日,储君病势转危,其状堪忧。
晅不答,满眼不耐。
若放在平日,幼箴早与他恼了,今回却压了压性子,又道:“舅父一心叫你多历些事,几次三番的荐上去,父皇才允了。你倒好,自顾自推了个干净——”
“他一心叫我历事!起先我要往衍西去,他为何竭力拦阻?”晅哼了一声,悻悻道,“还有父皇——当初暄王兄不也同我一样整日游手好闲?头一件差事,父皇便派他往祁地迎亲,而后又命他押运粮草;不出几日往定洲那一趟,必也是他的——如何偏偏到了我这里,便总是去庙里跪着磕头烧香,一烧便是几个时辰,还得一声不吭听那弥须老儿在旁信口胡诌?”
幼箴在旁又气又笑,末了冷了脸道:“舅父说的一点不差!这些年你尽跟在暄后头,到底只学了个样子!”
晅怔了怔,拧眉望着幼箴道:“你这话又是何意?”
幼箴瞪他一眼,丢下句“自己去想!若能想明白了,舅父便也放心叫你往衍西去了!”说着甩手便走。
一时虽仍未明白,晅却瞧出妹妹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赶忙又追上去陪笑道:“我自己想,自己想便是!对了,方才原本要与你说,想求父皇派我往定洲去,哪怕争不过暄王兄,让我随他同去,也是好的。只不过,有一事却叫我放心不下,”晅垂了眼,道,“若去定洲,你与陈书禾大婚之日,我赶不回京中——”
一听他说起“陈书禾”,幼箴登时沉下脸来,跺脚道:“我的事,不必你挂心!”一面说,恨恨拎起裙摆,一扭身去了。
晅眼瞅着幼箴走了,也未再追——此时便见平日跟着自己的小太监管槌儿在巷子尽头探头探脑的张望。
晅一摆手,那管槌儿便远远的跑了来,满脸堆笑:“二殿下,可算找见您了——今儿您也不必出宫去了,前殿出了个您猜也猜不着的乱子,这会儿正有好瞧的呢!”
晅一听“有好瞧的”,立马来了精神,忙忙的回头去叫幼箴,却见那幼箴早走得远了,先也顾不得她,边叫管槌儿在前头带路,边问道:“你倒说说,出了啥乱子?”
管槌儿一面抄着近路,口中回道:“太学里今儿早早下了学,百八十号生员这会子都跪在永赐殿前头,请求上书面圣呢!听说有的已跪了三个多时辰,还有跪晕了一头栽过去的!您瞧瞧,这读书人就是不顶用,才区区三个时辰便撑不住——”
晅先是一乐,继而却问道:“诸生伏阙上书?所为何事?”
管槌儿一时语塞,顺手轻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嘿嘿笑道:“糊涂玩意儿,光顾着瞧乱子,忘了打听了——”
晅赶至永赐门前,放眼朝北一望——何止百八十号,竟有乌泱泱千八百人,永赐门乃先帝御门听政之所,此时生员们正是由前殿石阶底下,直跪到永赐门外,仍有太学生陆续而来。
晅越过众人近了前殿,方听得为首几人于殿前手持文表慨然陈词——竟是痛陈中宫空悬,国储不固,佞臣当政而外家弄权。
未听清前头,待走近了落入耳内的,偏偏是那“外家弄权”——晅虽对任靖舟颇有些不满,却也听不得诸生众口一辞对其口诛笔伐,当即便冲上前去,命那几人闭嘴。
诸生非但丝毫未惧,且自认辞严意正,寸步不让,更拿出经筵博辩的舌战架势,与晅据理力争。
晅本就不善辞辩,一来二去便恼羞成怒,竟劈手夺过殿前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为首一人。
那生员身量不高,偏又生的羸弱,见状早已唬白了脸面,却仍立在原地不肯退让。
此时便听身侧不远处忽而有人沉声斥道:“住手!不得无礼!”
来人正是宸王赵暄。暄满面肃容立在阶前,按制着了郡王的袍服冠带,显见正是将由内廷面圣而来——
晅眼睁睁看着暄命人除了自己手中的兵刃,又上前亲接过诸生联名文表,缓缓向众人道:“列位拳拳之心,可鉴日月!暄必不负重托,即刻将此表呈与圣上——”
廿八 斩龙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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