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宝狂歌-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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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离城门口子还有段距离时,就发现城门的里外特别热闹。左铁杠一掐日子,知道今天正好是通州城的人家每年请家神的日子。这是此地特别的一种风俗,在过完年后,每家都要请一位家神,用来镇宅保平安。家神有好多种,比如钟馗、老爷(关帝)、灰婆、米仙等等,各家根据自家需要去请。这天是过年后通州城最热闹的一个夜晚。
左铁杠没有回油坊,而是领着这几个人直接往城里走。他这是要把大家带到城里南大街头子上最热闹的杏花邨酒楼去,寻寻找找再躲躲藏藏,整一天就这样提着心度过,是该好好吃一顿压压惊。再者左铁杠还另有打算,他想向鲁一弃讨教一下,自己家祖辈到底和鲁家有什么渊源,守着的那个秘密到底有什么意义。
南大街上人头攒动,城门里有一群人敲锣打鼓舞龙灯,这也是请家神的仪式之一。这里是条红颜色的龙,叫落位龙,城外请神的地方还有条青龙。叫启位龙。这叫二龙领路,家神顺位到家。
左铁杠走过舞龙队伍时,眉头突然紧蹙起来,他暗暗对几个人说句“快走”,便低头迅速钻入人群往前一阵紧走。
到了杏花邨酒楼,左铁杠先进去上下看了看,见都是认识的熟客,没有什么陌生面孔,这才招呼大家都往楼上去。
其实没人真有心思好好吃饭,都只是草草填饱肚子拉倒。等大家都吃完了,鲁一弃这才想起左铁杠进城时的异常,但他不习惯问别人太多问题,所以便自语道:“舞龙的那点儿有些不大对劲……”说这话其实是提醒左铁杠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通州城有两条大龙,一条红龙一条青龙,两个龙队的把式我都认识。但是刚才城门口舞红龙的那些把式我一个都没见过。”左铁杠说道。
瞎子白眼一翻,脖子一梗:“那我们还坐这儿吃什么饭,那些要是对家的伏子,我们这么一大堆人没可能不被瞄到。”
“要是对家伏子,这会儿应该把这里扎捆子了。”许小指边说边站起来走到窗口,侧身躲在阴影里往外面瞄。
杏花邨酒楼是这南大街上少有的楼子,在它周围全是小青瓦的平房,所以从这里的窗口可以把下面街道和周围房巷看个清楚。
许小指只看了一眼就马上退了回来。然后迅速猫步轻声地跑到楼底口,往楼下大堂看去。看他这样子,其他人都紧张地站起身来。鲨口也迅速来到窗口,往外瞄看。
但是许小指很快就满脸迷惑的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嘴里还不断地在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回事?”左铁杠问。
“南面巷口猫了个舞龙把式,肯定是尾着我们过来的。可是下面大堂、门口都没有异常,又不像是对我们困点子的,扎捆子更是没影儿的事。”许小指说。
“那个好像就是个盯位的,对面巷子里也有一个,不知道其他地儿有没有猫黑(暗藏)的了,再有他们就是要困点子。”鲨口站在窗口接上话头,他比许小指要查看得仔细。
“不会,要把我们这些人困点子,就凭一条大龙的把式数是办不到的,更别说就两个,这对家比我们要清楚。”瞎子的经验是最丰富的,道理也推敲得透彻。
“那这是布的什么坎,蹩不蹩,扣不扣的?”女人显然对江湖套话了解不多,她说的还是坎子家的套话。
“逮个龟孙的问问。”左铁杠说完就起身往下走,边走还边高声嚷嚷着“老板,结账,不要给我玩虚的,送一个大菜再把零头给去了。”
许小指本来想跟着下去的,被瞎子盲杖一横拦住。而瞎子自己却起了身,跟在左铁杠的后面,嘴里还不住声地说:“老左,等我下,带我上躺茅间,今儿这汤喝多了。”
下了楼梯,左铁杠和瞎子往大堂后面一转,掀棉布帘子就到了酒楼后面的院子,两人翻墙而去。
也就两盏茶的工夫,瞎子和左铁杠回来了。左铁杠一上来就抢着说:“还真是要把你们困在这里。那小子开始还嘴硬,我都快勒断他脖子了,他都不肯说,亏得是这夏爷,一句话就让他吐瓤子了。气的我把他淹后面大缸里了。”
大家见他话说得不靠点子,便都望向瞎子。瞎子虽然看不见,却似乎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清了下嗓子,趁左铁杠说话的空档插进话头:“那盯位的尾儿开始死不撬舌关,我后来吓他,说要启他身上的毒种子(身上下的蛊毒一类的的控制手段),这才被吓得倒罐。这些人扣子的确是海上尾着我们那两条大舟子上的,本来卯着劲侯着我们启宝他们夺宝。但是等发现我们真的没启出宝来,再加上大少的一番说叨,他们不知道该咋办了。因为他们的正主子不在,说是南面他们的什么老盒子(老窝点)被人生生闯破几道坎,立马过江往南去了。其他几个领头的都不敢拿主意,所以定下先将我们困在这城里,等南边信儿回了再行手段。”
说到这儿,站在窗口观察周围情况的鲨口突然说声:“不好,对家好像是要下活围子起兜(全部活捉)。”
“有可能,刚才我们动他一个尾哨,没注意他们是不是哨链子。要是哨链子的话,一个盯着一个,那么我们刚才的动静儿他们就都瞧着了。晓得我们撩了幕底儿,当然会提前收扣定死位了。”瞎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动有所疏忽。左铁杠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觉得瞎子眼睛看不见,要有什么闪失过错,都要怪自己缺眼儿了。
“冲出去!”许小指恶狠狠地说。鲁一弃感觉从他身上激荡而出的彪悍凶狠的气相,很难想象这样的气相会是出自如此薄小黑瘦的一个人。
“最好能避开。”鲁一弃平静地说,“在这城里冲突起来会惊动官家,到时很难收场,而且左老板在这里又是有家有业的人。”
也许鲁一弃的话触动了左铁杠,他瞬间变得冷静下来,缓缓坐回到条凳上,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们眼下有什么打算?”这句话让人听来感觉他已经将自己置于众人之外。
鲁一弃虽然年轻,却也是懂得人情事故,中西结合的教育给予他很好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他非常诚恳地对左铁杠说道:“左老板,说实话,你们家和我般门真的没太大关系,你祖上只是我鲁家当年藏宝时雇的船家。藏宝未成,船毁宝散。我鲁家先辈几人誓死不肯离开当时的小岛,也就是现在的狼山。只要求你家先辈有可能的话将鲁家持弄斧玉符的人带至宝散之处。并且给了你家弄斧的石头样式为信物。你家祖先几人后来是扎木筏返回陆地。其后发生什么事从那石壁上无从知晓。不过由你我们便可知,你家是世代忠信之士,一个承诺代代相传。我在此替般门谢谢了。你家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真的不该再受连累。我们就此别过,你先行回家,我们自己想法子离开通州城。”
左铁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下楼去。
左铁杠一走,鲁一弃反倒舒了口气。他扫了一眼其他人:“许大哥,你也与此事毫无瓜葛,还有鲨口大哥,本来也无需为鲁家事情涉险,海上那趟已经让你博了几场性命,很是过意不去。你们此时要能全身离去就赶紧走了吧。”
许小指脸皮子一皱,笑得很意味深长:“我早就料到老左那个石头没那么简单,里面肯定有料作好挖。我是肯定不走的,你们不是还要找其他宝贝吗?我跟着分杯羹尝尝。”
鲨口依旧咧着嘴,一副笑弥陀模样:“该走时我自然会走。”
鲁一弃看看鲨口没说话,转头再看看许小指:“许大哥,我们寻的宝可能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不但要拼着性命,恐怕还没什么羹儿好分。”
许小指面色一正,慨然说道:“人活一世,就是以命博食。我决不谋正宝,你们寻的这些数千年前的藏宝地儿,我落些边角料也可以省了我海泡日晒地受罪。”
正说着话,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齐齐跳起,枪口、家伙一起对准了楼梯口。
上来的是左铁杠,他一抬头,被眼前这些对准他杀人的武器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些不是针对他的:“快跟我来!”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然后转身就往下走。
大家一起将目光望向鲁一弃,鲁一弃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从左铁杠的眼光中感受到的是真挚和坦陈。
许小指第一个跟了下去,其他人相继下去。从大堂门口挂着的棉帘子缝里可以看见,门外大街对面已经堆聚了十几个人,有些穿着舞龙的装束,有的是平常衣着。
“往这边。”左铁杠说着就往酒楼后面的一间大房子里走,其他人都紧随前后。大堂里几张桌子上吃饭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群人,店里的老板、伙计却是像根本没看见一样,这肯定是左铁杠打好招呼了。
那间大房子是仓库,仓库往后还延伸出一个小套间,这是酒楼值夜伙计睡觉的屋子。左铁杠从仓库里走过时,顺手拿起一个盖酒坛子口的棉蒲团。
来到小套间里,左铁杠直奔东墙的北角处。他将棉蒲团垫在墙面上,然后左臂一挥,重重地一拳砸在蒲团上,墙面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响。随后,他不断将蒲团移动位置,对墙面进行了一连串的砸击。
等后面的人全都进了小套间时,两层迭砌的墙面上,已经有三尺见方一块的青砖全松散了。左铁杠回头对紧跟前后的许小指说:“把砖块挖开。”
许小指手指往松散了砖块缝中一叉,没两下就将大叠的砖块挖取出来,墙面上现出一个匾筐大小的洞。
洞外是一条只能单人通过的狭长小巷。
“快跟我出来,出了这条无门巷,他们再要想困住我们就很难了。”左铁杠边说便率先钻出了洞口。
果然,左铁杠没有瞎说。出了这个巷口鲁一弃看到更多的巷口,旗杆巷、东小巷、汾家巷、端印巷、藕花池巷……,鲁一弃才走过两个巷口就晕向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这才发现在这通州城里,河道的纵横交错还有道可循,可这里的巷弄却绝对是个无规无距的大坎面。这都是随意建屋造宅形成的,虽然是人为却是无意的,没有任何一个局相阵法与之相似,所以也没有任何破解的路数。除非是常住此处的人家,知道道路房屋不同特点,能顺利出入。外来人一到这里准晕,更不要说像现在这黑天里。此时的鲁一弃很能理解对家哨链子为什么没绕到这酒楼的后面。因为他们自己绕不进来,也估摸鲁一弃他们从这里绕不出去。
左铁杠带着几个人在东小巷尾头敲开了一座平常砖房,开门的是白天在油坊里见过的那个和左铁杠喝茶吃缸饼的笑脸老头。
老头家里像是个铜锡匠铺,到处摆满了铜、锡做成的香炉、烛台、汤婆子(冬天灌开水,放在被窝里取暖用的),这些东西做工都很是精细,打磨得也好,都散发着烁烁的光泽。
进门后,鲁一弃并没有被那些铜锡器吸引,而是被屋子正中神柜架子上的一件东西镇住了。看不出那是件什么东西,因为用一块很大的红绫盖着。但鲁一弃能从那东西上感觉出的煞气,是层层叠叠腾跃不息的。
难怪这屋里没有请家神,难怪别人都去请家神,这老头却眯在家里。这家中有带着这样浓重煞气的一件物什,还怕什么妖邪鬼魅?
左铁杠介绍那老头,大家这才知道他叫利鑫,这名字一看就知道五行中缺金。老头还有个外号叫笑佛儿,这和他的面相倒是相合。但是当介绍到老头的职业时,大家都很是意外,他的本职竟然是官家的刽子手。
通州这地界的刽子手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都是挂衙职的。什么意思呢,就是平常都在家,无需到官家走值,有红活(杀头)时才出差。官家平时也不付奉饷,红活结了后的第二天,挑根扁担,一头挂上头天做活的刀,一头挂个匾筐,通州城中转一圈,凡是使刀用刀的店家,都会在匾筐中放下几十个铜板到几块钱不等。要在其他地界,这样的差事也算是个足吃足喝的好差事。但通州这地方风调雨顺民风淳朴,很少有凶盗之事,只是偶然有外来凶徒做下案子被判红活,所以这行当的收入很微薄。幸亏利老头还有一手铜锡匠的手艺,平时不出差事就做这个营生,这才能够温饱无虑。
“利爷,这几位是……”左铁杠准备向笑佛儿介绍鲁一弃他们,被老头抬手止住。
“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些,就说说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着吧。”老头说话很直接。
“我们要想法子偷偷出通州城,让坠我们尾儿的人掉引子。”鲁一弃见老头言语间很爽气,也就没拐弯抹角。心里想的倒也干脆,自家跟别人无情无谊的,能帮忙是自己福气,不愿出力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却是疏忽了一点,这老头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来历的?
“行,今夜我带你们从北面过河出通州,那边巡河差兵我熟悉,就是后半夜过去都不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