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与现实交错-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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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抖,只好甩甩头离开。
巷子里脚步声远了孔谦才从行道树后的影子里出来,手里的烟蒂早熄了,还捏着没有扔掉。又停在当街的门口,正碰到房东出来关门。
砰的一声,撞门声震得很响。抬头望一眼,也认不准哪扇窗是她的房间。看看表已经挺晚了,又想再等等,也说不清要等什么。
立起衣领退到对街,拿出烟点上,孔谦开始揣测她和睿轩见面的情形。
“姑父!你怎么来了?”
刚刚见到睿轩时,整个人一下就僵在那儿,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回答,睿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两个人站的近,看着眼前的大小伙子,不敢认又错认不了。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后来回国机会少,他和睿轩也好久不联系。
避开问题,扯过睿轩带到一边说话,才知道是背着家里来找她。睿轩说得又不是很清楚,他只听得七八成明白。本来安排去法国,她执拗来了这里。
简单的几句,话转到他身上,睿轩问完工作生活,又问他是不是来看她,孔谦这才感觉不妥。这样在她住的地方遇到,说不清的尴尬。已经到了门口,只好不进去,把东西交给睿轩,说是使馆还有公事。
睿轩过去敲门,听得咚咚的声音,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一步步下楼。他确实需要先离开一下,好好想想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没走远,就站在楼下的树荫里等着睿轩出来。想了很多种可能,睿轩为什么来,为什么不进去等在外面,他们见到后又会怎样。
从小看着睿轩长起来,他知道睿轩是什么样的孩子,不是心里在意,他不会独自跑来,照理说,现在正是在国内忙毕业进部里实习的关键时候。
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想见见她。哪怕就当是陌生人,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心里总忘不了她留的那封信,就五个字,反反复复咀嚼不出滋味,觉得她伤心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几个星期下来,心里没着没落。脑子里事情太多,还容不得他想明白,对街的门突然开了。
瘦瘦小小的影子,冷天里没穿大衣出来,披着个大披肩,毛衣的领口从披肩里露出来,白白的,看起来很轻薄。
心头一热,随手熄了烟跟过去,见她走进阴影里看不清了,孔谦也停下,不敢跟的太紧。
拐出路口,街灯不远的地方是便利店,透过橱窗的光亮感觉暖暖的。她小小的影子就投在石板路上,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没带冬天的衣服过来,这些日子外出就靠和子的披肩,冷的厉害,她在房里睡不下去,吃了些和子做的粥还是暖不过来,就想到楼下的便利店。
那里暖和,有空调和电炉,比公寓里暖很多,光线也好,还有食物的香味。家里太冷了,她就到便利店坐一会儿喝杯热饮。
老板是当地人,热情好客,店里辟出专门客人休息的地方,两张桌子,几把折椅。亦诗进门习惯性的在架上拿几包零食,又拿了杯泡沫咖啡到柜台结帐。老板把咖啡沏好,和零钱一起递过来。语言还不通,她谢谢就是对老板笑笑。
亦诗在电炉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暖和过来才解开披肩,从怀里拿出乐谱。
进了新生乐团当后补长笛,开始跟着乐队排练新曲子。这几天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暂时分散了心里郁结的东西,权当好好练,有朝一日登台吹给他听。
暖了脸上有了些颜色,托着腮读谱子,手指轻轻打着拍子,亦诗投在窗上的侧影也映在孔谦眼里。他站在便利店几步外,透过橱窗货架,寻找着她的轮廓。
她就是瘦了,瘦了很多,背影都瘦得可怜,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照顾自己。忍不住进了便利店,从一边经过,站在货架间悄悄看她。
桌上放着半杯咖啡,她的手落在密密麻麻的五线谱上,一只铅笔簪在发里,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确实长大了,和六年前梳辫子的小女孩有太多不同。
从架上拿东西,都是有营养孩子喜欢的。下午那些总觉得不够,不知她喜欢什么,结帐时低声和老板交谈,不久,她桌边多了几块刚烤好的巧克力饼干。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亦诗抬头看了眼店里的挂钟。
喝了咖啡又吃了老板送的饼干,暖和了,也有些困了。出了便利店,披肩裹严,抱着谱子把身子缩成一小团,往公寓方向走。
出来透透气心情好了很多。房东不好相处,但几个同屋都是好人,她知道睿轩今晚来了,但不想见。被和子叫醒以后,躺在床上听他们送他出门。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安静的生活,想好以后怎么生活。也许想好了再去安特卫普找他,也许就留在这儿,不去打扰他。
最后几步,冷得跑上台阶敲门,在风里瑟瑟索索的发抖。门里有脚步声,身后突然有人叫。便利店伙计抱着一袋子东西气喘吁吁跑过来,塞到她怀里。
莫名的在房东的逼视下上楼,客厅里没人,把买好的零食放到公共餐桌上,亦诗回了自己房间。
开灯,把谱子放好。睿轩送来的东西就堆在屋里,只抱着伙计塞的大袋子到床边。最上面是明信片,便利店卖的纪念品,和安特卫普带回来的信笺很像。
随手翻过来看,刚要放下,又举到灯下。最下面一张背面,一行清晰流畅的中国字:一一,好好吃饭!
刀切的很细,碰到案板发出规律的声响,听起来像一首打击乐。蔬菜火腿整齐的摆在一边备料,回身锅里蒸好的江米团子已经散发出软软糯糯的香味。亦诗往粥里添了些菜码,给摊好的鸡蛋饼上加了盖子。
一清早,屋里弥漫着饭菜香,她开了广播调到音乐频道,一边听一边做饭。屋里有了热气不觉得冷了,身上暖暖和和的。难得起得早,缺觉眼睛还有些酸,可心情很舒服。
推开窗深呼吸,空气清新爽朗,风依然凉凉的。回到房里坐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到《长腿叔叔》,拿出夹在里面的明信片,到窗前反反复复看。昨晚也醒了几次,开了灯坐起身,掀开枕头认真读那张明信片,生怕漏掉什么。
自己都知道好久没笑过,梦里却笑了。早晨醒得早,睁开眼天还没亮。下床仔细整理了一下袋里的吃食,和安特卫普带回来的有些像。他不管口味,见到就买好多,都是精致极好的,心里再埋怨,这时候又变成很多很多想念。
分出来大半放到公用的餐桌给大家吃,只把最喜欢的一盒巧克力又收回袋子里。没舍得打开包装,想留到以后吃。躺着想以后该怎样,第一件先是按照卡上说的好好吃饭。
听见厨房里水开的哨子,跑出去,碰到门口地上的口袋。睿轩送来的东西摆了一晚,一直没碰,转头开了门。在厅里和和子碰上。见她挽袖子准备做早饭,过去关了火,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她坐下。
“和子,快去叫远介起床,我做早饭了!”
见到厨房里备好的饭菜,和子微微一愣,凑过去。“怎么想起做早饭了?远介写了大半夜东西,天亮刚睡下。”
“起早了。”
亦诗笑着去盛江米团。个个馅料塞得鼓鼓的,饱满圆润,看起来就有胃口。放到桌上先给和子夹了一个。
“好吃!”和子尝了一大口,又试了试粥,满满的菜码,素白软软的米里添了菜香,和平时吃的口感不一样。
“这是在家里和保姆学的,她一直带我大呢。最喜欢吃她做的粥。”亦诗自己盛了好大的一碗,大口大口吃的也香,好像饥肠辘辘太久了,终于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和子知道她做饭手生,也不麻利,有时候还会伤到,所以合租以后很少下厨。大家各忙各的,聚齐了要么吃简单日本料理,要么叫外卖。可她今天气色看起来格外好,不像昨晚无精打采的,话也比平时多了。这样的兴致,一定是有高兴的事。
“好吃,以后教我配方吧。”
亦诗腼腆的笑了,点头说好。
简单的一餐饭,吃的很饱,和子没提睿轩,她心里也敞亮。问了问远介写曲子,又聊到昭映毕业找工作的事上。
早餐后东西都交给和子收拾,亦诗带着长笛早早出门。下楼时,不忘和房东告别。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昨晚的事。这世上依然叫她一一的只有一个人,字虽不是百分之百认得清,但感觉出是他。从钱包的夹层里翻出他的名片,是安特卫普时留在旅店的,已经和多年前在父亲书房找到那张不一样了。那张留在母亲的首饰盒子里没有带出来。
见见名片上两个字,想着那张嘱咐好好吃饭的明信片,就好像见到他本人。也许昨天也去了便利店,只是不方便见面?
还是忌惮着他身边的人,又觉得心里牵连着有了些念想,好过了很多。
在路口碰到睿轩的时候,刚把名片收好,见他从拐角猛插出来,动作有些鲁莽。
“诗诗!”
“睿轩。”礼貌的打了招呼,提着琴盒继续往前走,知道他跟在旁边,也找不出谈什么。他们至多是普通朋友,没有亲疏的感觉。他从未对她不好,又没有好到令她感动,不远不近的,比起尹默亲切些,但也仅此而已。
“诗诗,回去吧,要不去你哥那儿,总有个照顾。你一个人跑到这儿,家里人也不放心,况且……”见她依然往前走,赶了几步挡在路中间,睿轩脸上有了些不悦。
“诗诗,你听没听到!”
停下来,反而不急不气心平气和,有点想劝他的意思。“睿轩,我很好,谢谢你来看我。这儿很好,我喜欢这儿,我不回去,也不会去找我哥!”
一句话说的睿轩回不过来,脸上闪过急躁的情绪,恨不得尹默能在旁边给她两句重话。可又不舍得尹默拿话刺她,过去说到她伤心了,就自己跑开锁在房里好久不出来,一直吹那支长笛,吃得人心里都烦了。
家庭朋友圈子里那些人,她从来和谁都不近,心里似乎也装不下什么,谁的话也不听。一时想不到别人,见她又要走,没办法,随口搬来孔谦,在后面嚷了句“孔叔让我劝你回去呢!”
“孔叔让我劝你回去呢!”
不知不觉又吹错了,总记不住那有个调号。合练的比利时同学停下来,弹了个很响的音节提醒她专心,又回到章节开头重新开始。
第二乐章第三小结,总怕跳不过去,可每次吹到那儿又会出错。已经练习过很多编,心神就是难以集中,老想着早上的事。
又错了!
不耐烦的咳嗽,比利时同学啪的把谱子翻回去,钢琴弹的乒乓响。一段不熟悉的间奏后又猛地拐回刚才的旋律上,速度比以往哪次都快。
亦诗跟的很费劲,到了那小结勉勉强强吹过去,刚有些庆幸,对方豁然停下来,盖上琴盖,唠叨着叽里呱啦的法语起身离开了琴房。
不是第一次看别人脸色,她毕竟是新人。屋外也是乐声,索性连门都不关,吹吹风清醒一下。
应该休息了,走了也好。亦诗扶着谱架放好长笛,到琴凳上坐下,捶了捶肩膀。已经吹了四五个小时,有点渴。琴房外有饮水机,又懒得出去倒,靠在钢琴上,脑子里都是睿轩那句话。
怎么想也觉得他不会说那样的话,昨晚才嘱咐她好好吃饭。可转念,又不知是不是背后有另一层意思。
当时很气,提着琴盒只当是没听见,片刻不停的往前走。睿轩追上来劝怎么也不理,甚至小跑着甩掉他进了学校。
他怎么会赶她走呢?他不是别人,是孔叔叔!
拿过长笛,轻轻擦拭着光洁的表面,他买给她的那支就放在家里,每晚还会吹一下,就是不吹,也会拿出来看看,好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他离开的六年,怎么也没再联系上,有时候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能吹吹长笛,想着他讲过的那些故事。
本来心情好了很多,被睿轩的话又笼得一团郁闷。还是怕那是真的,哪怕他有一丁点让她离开的意思,她也会非常难过,比六年不见更难过,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
从琴房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在餐厅随便吃了些东西,裹着和子的披肩到系里听管弦乐器史讲座。
都是法语课,好多内容还听不懂,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老师在台上神采飞扬,手里摸索着琴盒边的小名牌。
摸了好久也摸不到,才想起这不是他送的那支。那个小名牌在家里,隔不了多久就会拿起来擦擦,一一两个字光彩如新。没人知道,后来坚持吹长笛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他喜欢。有时候也说不准他是不是真喜欢,只记得他要她吹曲子,就再没有放手过。
他会劝她离开吗?她没放弃过,他会赶她走吗?
下了课,慢慢在楼道里逛,也说不出在找什么。阶梯音乐厅有室内四重奏,很多人拥在门口听,她也过去靠在角门的外面,透过绒布的帷幕欣赏着。
时急时缓的旋律,像是积压太久需要爆发的情绪。老是没有机会,怕别人知道,甚至怕被察觉一丝一毫。
她只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