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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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尤昆心头悲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一时之辱,以图复国报仇。”
“尤昆。”尤翼宣摇头一笑,“我们一直图谋着人家,却不知我们其实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殿下……”
尤翼宣摆摆手,目光望向前方那白马银甲的将领,“尤昆,秋意亭必是流芳百世之名将,那么,日后史书提到秋意亭的功勋之时,必也会附带提到我们一笔,那我们总不能在史书上留下‘惶惶如丧家之犬涕泪告饶’这样的话吧。”
尤昆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然后放开手中的缰绳,“是的,殿下。”
尤翼宣拔出佩剑,移目一眼众下士兵,有的惶恐不安,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则是一脸绝望,也有的坦然无畏。
“爱惜性命的便降之,不怕死的便随本王来吧。”
他轻轻的呢喃一声,然后纵马奔去,身后尤昆紧紧跟随,还有那些已无退路的山尤士兵。
望着以破釜沉舟之势决然冲来的山尤军,紫甲军阵前的银甲将领,将手中龙渊宝剑一挥,坐下白马飞驰,身后万千铁骑顿如奔流浩荡追随,那等雄伟英姿,那等豪迈气势,仿如是天兵神将降临。
那刻,刚刚勒马的淳于深意一眼便看到了那白马银将,看着他如风奔行,看着他率领千军万马,看着他挥剑间潇洒落银虹万丈……那一刹那,她目瞪口呆,她心跳如雷,她心慌意乱,她神思渺茫……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可那刻,那千军万马中,她只看到他,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就是战场上的秋意亭,白马银甲,英武无敌的靖晏将军!
无数的银甲骑兵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杀向了山尤的黑甲军,前前后后,紫甲军仿若汪洋大海,浩瀚汹涌奔向那仿若浮云飘摇无力的黑甲军。
鼓声轰鸣,喊杀震天。
金戈铁马,万军奔涌。
黑色的浮云被紫色的汪洋分裂、撕碎、淹没……
血喷在脸上,原来是热的。
刀砍在身上,原来是剧痛。
死亡的感觉,原来是安静。
周围的一切声音人影皆遁去,恍然间,尤翼宣似乎听到了琴声。
多可惜啊,他从没听过她弹琴,可他知道她的琴艺一定冠绝当世,就如她的人一样。
其实,他真不是好色之徒,他是山尤精干贤明有望继承王位的五王子,他……只是看到了她,心头便欢喜,然后就这样念着想着……念着想着……
黑色的浮云一点一点消逝,远远的,秋意遥看着千军万马中纵横潇洒的那一骑,喃喃道:“辰雪,你看大哥多英武,他是天生的将才……他来到这个人世就是为了建立无人可及的功勋。”
风辰雪与他并骑而立,闻言只是静静的握住他的手。
秋意遥抬头,朗日耀目,他抬手欲遮住骄阳,手却软软落下,风辰雪迅速自后扶住他。他倚在风辰雪身上,呢语如风,“陈学,已经结束了,我们……走……”
“好。”风辰雪轻声答应。
她飞身落在秋意遥身后,与他共乘一骑,目光最后遥望一眼战场,然后纵马飞驰离去,眨眼便已消逝身影。而一直随侍的燕叙亦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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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万里丹宵携手去(上)
“秋大哥!”
当厮杀结束,淳于兄妹向着秋意亭飞奔而去。
秋意亭银甲染血,神容冷峻,看到飞奔而来的淳于兄妹时,微微绽出一点笑容。
而后邓骠校、刘守备、李千户、田校尉等亦纷纷上前,抱拳行礼,各寒暄数语后退下、指挥着士兵收拾战场。
“秋大哥,你可知这回丹城的领将是哪位?”淳于深意神秘兮兮的道。
秋意亭却是了然于心,“勿需知会,便能与我配合得分毫不差的,自然是熟知我之人,普天之下除我弟弟意遥外,再无第二人。”
“啊?”淳于深意瞪目,“原来你知道了?诶,亏得我们还以为你不知道,想卖个关子呢。”
“哈哈……”秋意亭朗声一笑,“其实我在景城时便已从陆都统口中得知了意遥随云孙至月州一事,云孙不懂兵事,陆都统又不在,自然就是意遥为他出谋划策了。”
“哦,原来是这样。”淳于深意恍然大悟。
“不过你们兄弟还真的很了解对方。”淳于深秀也道,“当日秋二哥知道你去了景城后,他马上就知晓你的意图。”
秋意亭没说话,只是笑着,神色间带着骄傲与自豪。
“咦,秋二哥与辰雪怎的都不见了?”淳于深意望前望后,却发现没有那两人的踪影。
“嗯?”秋意亭一听顿显讶色,“他们也来了?”
“是啊。”淳于深意点头,“这一路上能把山矮子们追得落慌而逃,可全是秋二哥的功劳呢。”
“不过怎么没见他们了。”淳于深秀一扫视着战场,触目尽是紫甲将士又或是倒地的黑甲军。
“意遥竟然亲自来了?他的身体如何受得了长途奔袭。”秋意亭眉头一锁,然后一抬手,便有一名年轻的侍卫走近。“秋崇,你领人去找二公子。”
“二公子?!”秋崇听了顿时满脸惊色,“二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侯爷夫人怎么会放他出来?”不过他一看秋意亭神色,倒没等回答便赶紧去寻人了。
淳于兄妹看着秋意亭的神色不由也有些忐忑,再思及秋意遥的病,一时也难安下心来。“我们也去找找。”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找到两人,倒是秋崇后来从士兵口中打听到两人早已离去。于是淳于深意便道,以辰雪的性子,肯定是先回丹城去了。秋意亭听后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添了忧思,因为他熟知弟弟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做这等“失踪”之事,只怕是……
两个时辰后,大军起程,往丹城而去。
一路上,淳于兄妹俩说着丹城近一月的事,比如那个有时看起来很能干威严有时看起来很草苞的燕州府,又比如算无遗策的秋二哥,又或者那个小丑似的孙都副,只不过两人默契的没有提风辰雪,更没有提她与秋意遥之事。
秋意亭听着,有时候也说一两件与燕云孙、秋意遥小时的趣事,一路上倒也不无聊。兄妹俩还说了要投军追随他之事,秋意亭一口应承。
三日后,大军抵达丹城。
燕云孙率众官员及百姓出城相迎。
大军于城外驻扎,丹城百姓自发送来美酒牛羊犒劳将士,云彻骑众将领随秋意亭与燕云孙领着的丹城众官员互为见礼,然后便是庆功宴,这一日便是在美酒欢笑中度过。
而那时,在青阳巷的小院里,依旧是安静如世外桃源。
风辰雪与秋意遥先一日回到了丹城,一路上秋意遥的身体越发虚弱,若非风辰雪一直以内力相护,只怕已是无法成行。到了丹城后,歇息了一夜,又汤药补品一进,秋意遥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
这日中午,秋意遥喝过药后,便沉沉睡去。风辰雪将几日未碰的琴抱出来调弦,因怕发出声响吵着他,于是转到另一个房间去。
趁着无事,燕叙便去了药铺抓药,孔昭去厨房将一碗燕窝熬在灶上,以备秋意遥醒来用,然后洗了手,从水缸里将冰镇着的一壶酸梅汤提出来。
房间里,风辰雪正低着首调着琴弦。
孔昭进门,倒了一杯酸梅汤放在一旁,一边轻声道:“姐姐,驸马已经到了。”她今日上街时,城里的百姓全都在说这件事。
“孔昭,那是秋将军。”风辰雪纠正她的称呼。
孔昭吐了吐舌,将酸梅汤往她面前推了推,“姐姐,先喝碗酸梅汤解解暑吧。”
“先放着。”风辰雪指尖拨着琴弦试音。
孔昭看着她,过了片刻,又道:“姐姐,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不然碰上了大公子总是不大好。”她想着,秋意遥与秋意亭是兄弟,而姐姐是秋意亭的妻子,可如今姐姐中意的是秋意遥,这关系可真够复杂,若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只怕是一团乱,倒不如早早离了这里,落得干净。
“过几日意遥的身体稍好时我们再起程。”风辰雪道。
“可是……”孔昭心里有些急切,“大公子既然那已经到了丹城,说不定明日他就会来见你,那时候……与二公子一碰面,这可……”她嚅嚅着没往下说了。
风辰雪听着却依旧神色如常,淡淡道:“总是要见的,况且意遥也不能与他不告而别的。”
“那……”孔绍迟疑了一下,然后问,“燕九公子会告诉大公子你的身份吗?”
风辰雪手一顿,沉吟了一会儿,道:“燕云孙不会主动去与意亭说起这事,毕竟那日我已说过我如今只是风辰雪,他知我已不可能再回去帝都,自然不会将我的身份告知意亭徒增烦扰。”
“喔。”孔绍稍稍放心。想了片刻,她又问:“那二公子呢?”
风辰雪挑了一下琴弦,顿“淙”的一声轻响,音轻且沉。于是她取过一旁的帕子拭了拭手,然后端起酸梅汤,饮了几口,才道:“意遥敬爱他的兄长,又怎愿以此事来伤他。在他许我余生之时,他便已将帝都的梏桎尽数抛开。”
听了这话,孔昭总算是放下心来,道:“只要姐姐身份不给大公子知道便应该没啥事了。”
风辰雪放下瓷碗,默然了片刻,她才静静道:“他知道又如何,我与他终只是擦肩而过的无缘之人。”
呃?孔昭闻言看着她,想起俊美伟岸的秋意亭,忍不住问了存于心间很久的疑问,“姐姐,你……就一点也没对驸马动过心吗?”
闻言,风辰雪顿然沉默,起身走至窗边,目光望向窗外,神思怔忡。许久后,她幽幽一叹,道:“若当年,与我成亲的是他,我如今便该是他的夫人,与他也该是一对互为欣赏敬重的恩爱夫妻吧,那样的生活,予宸华来说,未尝不美满,只是,世间的事不能回头,宸华已逝,自然与他之缘份亦断。如今的风辰雪自在快意,与他靖晏将军,已是两个天地之人。”
孔昭看着她,自然也看得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恍然。垂下头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十五 万里丹宵携手去 (中)
大军在城外驻扎,秋意亭本是要与大军一处的,不过燕云孙却拉着他一起到了都副府。经过一日的喧闹,直至夜幕降下时,两人才得闲在院子里共品一壶清茶。
“云孙,意遥呢?”整个白日,秋意亭都没有见到风辰雪与秋意遥,这刻只两人在,自然就问了,“他身体怎样?我知道你笨,那你让他给你出出主意就行,怎么还让他领兵奔袭?他那身体哪受得了。”
“唉,你可别怪到我头上。”一听秋意亭的口气燕云孙赶忙撇清关系,生怕撇晚了,秋意亭的拳头又落在他脸上了。“这是意遥自己要求的,你也知道的,你们兄弟两一身功夫,我可没本事强求你们做什么的。”
“哦?”秋意亭狐疑。他这弟弟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从来不出风头,总是光芒尽敛的一个人,这回怎么会主动要求领兵了?而且他爹娘怎么会同意他到这么远的月州来?
燕云孙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耳边听得脚步声,转头一看,便见燕辛领着淳于兄妹来了。
“秋大哥,燕州府。”兄妹俩打一声招呼。
见到他们,秋意亭自然想到了风辰雪,于是问道:“我许久未见辰雪,她如今可还在丹城?”
一听这话,淳于兄妹僵了僵,不自觉的把目光望向了燕云孙。
秋意亭见此,不由也望向燕云孙,只不过眼中尽是费解。
燕云孙敲了敲茶杯,想着迟见早见总是要见的,况且秋意亭这样的人又能瞒他什么呢。于是道:“我正要告诉你呢,这都副府里人多事杂,不利意遥养病,风姑娘住的院子安静,所以意遥便住在那边。”说着他站起身,“你担心着意遥的身体,那这刻我便领你去看他,顺道你也见见风姑娘了。”
秋意亭听着这话,心头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但他没怎么在意。只道:“好。”
于是四人出了都副府往青阳巷去。
天幕上弦月如钩,长街上华灯初点,三三两两的路人络绎不绝,今夜的丹城沉浸在欢庆喜闹之中。
四人走在街上,竟是没有一人说话,安安静静的。
一路到了青阳巷,还在巷口便听得隐隐的琴声传来,秋意亭听了顿神情一振,不由加快了几步,走在了最前头。这等清雅的琴声,他曾多次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