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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解剑天涯-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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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缁衣芒鞋的尼姑,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立着,一掌与那年轻人相交,一掌握着一串佛珠,面上祥和宁静之色隐约可见。那年轻人怔了一怔,觉得这尼姑怪异莫名,手掌如铁,竟不似生人,而他那一掌也不过如同击在铁板上而已。这一惊诧间,那铁板却忽然发热,以快得无以形容之势化掌为指,一股极灼热的尖锐刺痛便贯穿他掌心。他惊怒间退下,抬手一看,月光下掌心一个红点,殷红如血。他另一手捧着这只手掌,愤怒怪异的目光始终不离那尼姑面上。

那中年文士耸然动容,拱手道:“师太可是净慈庵的惠净法师?”

那尼姑神情温和,合什还了一礼,宣了声佛号说道:“三位施主必是周王府幕下之宾?看形貌这位当是铁衣秀士甄怀元了,另二位却不知如何称呼?”

那中年文士心头一凛:“这尼姑知道我的名号不足为奇,可居然知道我为周王府幕客,实在有点不可小觑。”他客客气气地道:“在下正是甄怀元,这二位是在下的朋友,冒犯之处,尚请见谅。”

惠净师太道:“甄施主有礼,贫尼夜宿此间,听闻马嘶悲怆,心存悯意,便来瞧瞧,不意竟遇上三位施主。只不知这位姑娘怎么得罪了三位,三位可否看在贫尼面上,就此一笑言罢?”她年纪多半已然不小,虽置身黑暗之中,面容模糊,但声音微带苍老,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安然,令人闻之心神宁定。

甄怀元尚未言语,那年轻人已恶狠狠道:“你说一笑言罢,我们便放过她么?甄兄,这丫头身份可不一般,怎能——”

甄怀元打断他话语,殷殷道:“师太说算了那便算了,这位小兄弟多有得罪,师太方外之人,必不会见怪。”

陈吉庆和那年轻人闻言,均惊讶地瞪大眼,瞧着甄怀元,不可置信。尤其那年轻人,一脸不忿之色跃然面上。

惠净师太合什施了一礼,转身握着凌叶子的手,朝她微微一笑,凌叶子不由自主便跟着她向前走去。沉暗夜色之中,惠净师太那一笑具有莫大的安抚力量,而握着她的那只手温暖而微糙,令她恐惧之意一扫而空。

月光下,那年轻人犹自愤怒地看着甄怀元,却听他道:“这个老尼姑最好不要招惹,你手上的伤回去好生养歇吧,只怕要养上三五个月方会痊愈,你那掌法也要折三成功力了。”那年轻人愕然,又看看自己掌心,只见那殷红一点如故,却并无特异感觉。

凌叶子随惠净师太回房,见她燃起一盏油灯,握着自己的手在床边坐下。

这时凌叶子方看清惠净师太的面容,一张光洁的面庞,不见丝毫皱褶,眉心极其开阔,一双狭长双目透着极慈和的光芒,看模样亦不过中年,但听声音便知绝不可能。凌叶子心生亲近孺慕之意,微笑道:“多谢师太相救之恩,小女子姑苏凌叶子,今日得遇师太,真是幸何如之。”

惠净师太此时方露一丝笑容:“遇见我一个老尼姑,有什么幸何如之?若不是不平门韦掌门广发英雄贴,请各位武林同道相助寻找凌姑娘,贫尼还不知凌姑娘身份呢。”

凌叶子吃了一惊:“韦掌门广发英雄贴请武林同道寻我?”

“不错,贫尼所驻的净慈庵亦在嵩山之上,韦掌门广发英雄之事我亦早知晓,还曾听韦掌门亲言道,凌姑娘的身份有些殊胜,不过不知为何。”

“说我身份殊胜?”凌叶子想了一想,摇头道:“说到底,我自己亦不知有何特殊,周王府的人又何以要捉我,这些我都想不明白。”遂将自己家中惨变、千里寻来开封之事告知惠净,却隐瞒了邵天冲在成府所遇的那一段。

惠净师太听罢,闭目良久,方始睁开双眼,缓缓道:“自古以来,与官府扯上关系的帮派,必非寻常。飞斧帮的人想擒你,如今周王府的人也一样是想擒你,必有其因。你此去开封,虽然路途不远,只怕是险阻重重,贫尼与你同行,亦可稍加照应。”

“多谢师太。”凌叶子喜出望外。

惠净师太摇手道:“你且慢谢着,贫尼能否护你周全,尚是未知之数。而你的朋友,多半已不在开封,而在不平门。自此地至嵩山,途经开封,必先经飞斧帮地界,唉!”她长叹一声,言下对能否安送她至不平门无甚把握。

凌叶子怔了一下,倒并未感觉到过多恐惧。却听惠净师太又道:“飞斧帮的人与周王府的人走在一起,看来多有缘由啊。”她盘膝上床,默念了一阵佛经,凌叶子听着听着觉得困倦异常,蜷在床一角倚着床栏昏昏睡去。迷糊之间尚听得她在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次日晨,凌叶子结了客栈的账,与惠净师太离去。她那匹红马在昨晚已死在那三人手中,只得步行往开封。一路间因是官道,来往行人众多,又有惠净师太在侧,她方觉安全。不多日,进了开封城,见五人迎面而来,清一色玄衣佩刀,一觑便是来者不善。惠净师太面上也无甚变化,仍是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向前。凌叶子亦步亦趋跟着,手上握紧了柳叶刀。

那五人初时面色如铁,随着她们渐渐走近,开始有所变化。惠净师太恍如不见身前有人,距离近得几欲撞到那五人,他们便开始一步一步后退,她们每进一步,对方便退一步,情形十分奇特。凌叶子开始怀疑惠净师太身前莫不是有一堵无形气障,能令那几人后退不已。

退到无可退时,那五人立住,当先一人喝道:“还退什么,退不如进,进不如——杀!”他将最后一字腔调拖得极长。五把刀同时出鞘,宛如一声。

五把刀如同风轮一般呈半圆之势进攻,刀风激得凌叶子头上珠钗委地,发带松断,她面色如纸,将柳叶刀护于胸前。一串佛珠自惠净师太之手平送向前,佛珠当空断裂,花雨般落下,笼罩于刀风上空,每一把刀上都有数十佛珠相击,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刀锋便给佛珠击得偏往一方,佛珠撞击后亦纷纷下坠,却见惠净师太袍袖挥起,身形一展,拔地而起,袖风卷处,宛若有巨大吸力一般,将那些断落佛珠回收入袖。这一着确是奇怪之极,那五人手中刀亦把握不住,便如扑向磁石一般,纷纷在主人手上摇曳,若不是握得紧,那五把刀也均给袖风卷落进去。倾刻间漫天佛珠不见,唯有一名布衣尼姑静静立于当地,一切都如未曾发生。而那五人持刀呆立,无一人发声。

惠净师太默不作声地牵起凌叶子的手,自五人身边绕开,继续前行。

开封大道,成府门前。

两名华衣女子立于道旁。若不是身边尚有五名佩刀黑衣人,这两名女子的装扮容貌便如青楼卖笑的姑娘在招揽恩客。

凌叶子见了那两名华衣女子,脸色便已变了,被惠净师太握着的手紧了一紧。当先的女子年龄较长,沧桑风尘之间难掩昔日丽色,眸中那丝瑰丽杀气升腾而起。年轻些的一脸妩媚笑意,摇着绣花团扇举步上前,莺声啘转:“凌姑娘,多日不见,可越发的标致动人了。”

凌叶子打个冷战,退后一步躲在惠净师太身后。她知道面前这两名女子无论是冷面还是笑颜,都没安什么好念头。况身后还立那五个黑衣人,她曾见过先前那五名黑衣人身手,估摸这五人与他们同样服饰,身手也绝不下于先前的五人。

“比玉生香,比花解语,今日一见更胜闻名。二位舵主何以有如此清雅兴致拦着贫尼去路?”惠净师太淡淡道。

玉生香怔愣了一下,未料那尼姑竟尔也会说“比玉生香、比花解语”这样的话。这两句原是江湖人用以形容她们姐妹的,但凡提及时总是面带调笑之意,而今自一个尼姑口中说来,未免有点别扭。花解语却不甚在意,小团扇掀起一股香风,笑吟吟道:“原来老师太也听过小女贱名,实属意料之外。”她那团扇底扇动的原是一股迷香,凌叶子曾着过她的道儿,这次心有提防,已先屏气,并悄声在惠净师太耳畔提醒。

惠净师太却如未闻一般,仍是面色如常地道:“花舵主身上好香,只可惜贫尼已老,不惯闻脂粉味儿。”双手合什行了半礼,袖间鼓荡如船帆,两只宽大袍袖底宛如流动着一阵飓风。这阵风登时将香味儿卷得回送过去,玉生香立时屏气,花解语自己不畏迷香,脸色却也变了变。而她们身后的五个黑衣人却运气不佳,有两人不经意间吸了一口香风,渐觉身子酥软。

玉生香神色凛然,身子旋了半圈,挥手间六柄小小飞斧同时发出,劈向惠净师太。惠净师太合什之势不变,待飞斧近前,方腾身而起,呈头下脚上之势,一手竟还能抓起凌叶子,将她提在半空。那六柄飞斧自她们脚下掠过,飕飕回转玉生香手中。两人下落之际,花解语的袖底彩带挥出,分别缠绕二人手足。凌叶子惊呼一声,双足已缠上二根彩带。惠净师太落下,尚未动手,对方三名未吸迷香的黑衣人已拔刀齐上,三刀旋转如轮,彩带游走似蛇,便在此空隙,玉生香的六柄飞斧重又脱手,后发而先至。

但听得嗤嗤声响不断,先前给惠净师太收入袖中的佛珠如一串极小的游鱼,连串飞出,当先六颗分别在空中与飞斧撞击,同时落地,其后八颗如利刃般割断花解语的彩带,其余分攻三名黑衣人。那三名黑衣人不得不回刀自护,玉生香却弃斧不拾,双掌飘飘拍上,花解语断开的丝带自袖底复又伸出一段,穿玉生香身侧而过,撞击惠净师太。此时佛珠已尽,姐妹两攻势又疾,惠净师太不得已竟后退了一步,挥掌迎上玉生香的双掌。四掌相击,砰然间两人衣衫均被掌风刮得鼓向身后。花解语那八根彩带迅速缠绕惠净师太手足,发劲回收。彩带虽细柔,其韧却如金丝,渐渐勒紧惠净师太双手双足。

凌叶子见势不妙,挥起柳叶刀,向彩带斩去。刀未落,已给击飞,那三名黑衣人纷纷避开佛珠后抢攻而上。陡听惠净师太一声巨喝,宛如狮虎之吟,八根彩带齐断,玉生香双掌亦与她分离,迅速后退。凌叶子惊呼声中,一刀斩落她肩头,血流如注,另二人的刀却被惠净师太分别用双手拇指中指弹开,随即砍中凌叶子的一刀也被惠净师太捏住刀背,那人被迫撤刀。

惠净师太二指捏着刀背,将刀转成一团白光,从她手中横飞出去。这一刀之势发自她之手,威力自是不同,况旋转而去,令玉生香姐妹和那三名黑衣人均觉刀向自己旋来,纷纷后退。趁此之机,惠净师太握紧凌叶子未受伤的一臂,飞身遁去。

不知狂奔了多久,凌叶子但觉脚下生风,肩上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惠净师太奔跑之势渐止,终于停下来问道:“凌姑娘伤得如何?”

凌叶子苦笑摇头:“没事。”她掏出一方手帕,惠净师太封住她肩周穴道,接过手帕替她扎好肩部,轻叹一声。凌叶子只道是为自己受伤而内疚,安慰道:“只是轻伤而已,没什么的。”

惠净师太不语,卷起双袖,一双手腕上各有一道深深血痕。凌叶子这才吃了一惊:“师太被花解语的彩带勒伤了么?”

惠净师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勒伤事小,为震断那八根彩带,我只用一半内力对付玉生香,给她的掌力震伤心脉,这一路又提气直奔,我看是走不远了。”

凌叶子方惊惶起来,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离不平门尚有段路程,这一路决不可能无意外发生。”

“说的真是对极了。”

凌叶子与惠净师太一惊回首。凌叶子倒也罢了,惠净师太心中却是吃惊非小:“此人能走到近前而未令我察觉,定是劲敌,看来我今日无幸。”

只见一个儒雅和气的中年人带着笑容向她们走近,一身富丽衣着,便如达官贵人一般,脸上的笑尤为和善,观之不见敌意。

“原来是成二当家。”惠净师太面色虽仍镇定,心中却已无望。连成信都会出马,那是势必要擒得凌叶子方能罢手了。

“惠净师太好眼力。师太近年来韬光养晦,静修禅定,据闻已至天人合一境界,成某实在是心甚慕之,不知今日可否稍加点拨,好令成某这等愚凡之人也稍明佛理?”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唯此句对成二当家最为适用。”

成信笑道:“这句话过于高深,成某尚难以明了,待成某百年归老前,再细索此事不迟。当前成某只想领教一下师太天人合一的境界,究意如何。”他双手合什向惠净师太施行佛门之礼,身子半躬,其意殊诚。

惠净师太一怔,未料他竟以佛门之礼相待,便也还了一礼。谁知她刚一躬身,成信的身形已如离弦之剑,也不直起身子,竟以头顶直撞向惠净师太怀中。这一击不合常理之至,惠净师太宅心仁厚,未料到此人前恭后倨,借施礼而突袭,行径十分卑鄙。她百忙中双手护于前胸,手掌与成信的头顶相撞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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