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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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和拔剑猱身而上。浑厚的剑风挟着那毫不起眼的灰黑色阔剑,却震得身周人一阵动荡。秋渐浓旁观良久,退至一张太师椅中坐下,十指交错安放在双腿上,清闲地看起厅内争斗来。陈洛站在其后,筛糠般问:“我们……我们可没事了?”秋渐浓不看他一眼,抬一手轻挥,示意他们离开。陈洛与家人偕家丁人众瞬间作鸟兽散,偌大的客厅顿然只剩秋渐浓主仆与邵天冲等七人。
岑画意刷一剑刺中凌叶子肩头,登然鲜血长流。凌叶子功力最低,是七人中最弱一环,岑画意却似对她别有一番恨意,一上来便捡上她。凌叶子呼痛声中,邵天冲等人心志顿乱。原本就处于绝对下风,这一来更乱了手脚。|Qī|shu|ωang|宋琴和在人丛中穿插,剑到处又是两声惊呼,诸起亮与胡昌平各中一剑,均自受伤。宋琴和嘿地一声,继而剑攻付英为。付英为对面是秋渐浓另一手下林停岳,林停岳的剑法逊于琴棋书画,原本付英为与他不相高下,这一来僵持之局改变,付英为险象环生。 林停岳剑攻中下,宋琴和封住他上三路,付英为步步倒退,退至正厅门槛,骤然间血光飞溅,漫天血雨织成网,落得厅内众人一头一脸。周超与诸起亮悲愤长呼,眼睁睁见付英为在宋林二人剑光夹击下断为三截,骇然瞠目欲裂。
宋琴和取出一方锦帕轻试去面上血珠,尔后轻拂阔剑。林停岳却不抹面上血迹,转手插入诸起亮与一少女的对战之中。那少女在八人中最为年幼,名叫柳拂月。诸起亮虽已受伤,她仍疾攻不下,不由焦躁。七对人中唯有她与诸起亮的交战略处下风,诸起亮受伤后形势略变,转为平手。林停岳剑招处处护着柳拂月,令她精神一振,身形亦灵动起来。
周超狂怒之中,招招犹如拚命,与他对敌的许书音身为女子,剑招较柔弱,一时便为他所制。他的雷音剑法带隐隐奔雷之声,沉闷而浑厚,雷音剑法典故出自佛经,“佛音说法,声如雷震”,因此这剑招也有惊雷之势,轰然作响。许书音一时给他逼退两步,剑法微见散乱,叫了声:“宋大哥!”
宋琴和应声而上,挡住周超攻势。他的剑招倒与周超有类似之处,均以深厚功力见长,缓滞而强。
诸起亮的呼声再起,却响至半空而截断,继而复静。诸起亮的身子自半空坠落,林停岳长剑透胸而过,柳拂月的剑却仍挥出,自他颈部横过。诸起亮尸首落地时,只剩一半头颅与身体相连。
周超的悲愤已经闷在胸腔无法出声,眼前一黑,几欲撤剑待死。孰料一声清朗叱声平空响起:“住手!”陈府前院穿进三人,当先一名女子水白衫子,藕荷色碎花罗裙,叱声正是她所发出。
果然金戈立止,双方分为两列,均自退后。周超双目血红,神色若狂,欲追击而上,却被邵天冲拉住。那三人疾赶而至,后面二人正是左一鸣和张一啸。见一厅血迹,残断尸体,二人面色恻然,痛声道:“我们来迟了!”冲上前拔剑立于邵天冲等人身侧。此时铁娘子、胡昌平、凌叶子均已受伤,相扶持而立,均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那喝止众人的女子年方十八九岁,面如朗月,皎洁照人,自上而下透着一股亮丽飒爽之姿。她看了一眼厅内,快步而上,微怒道:“你们又在杀人了!”看她年纪甚轻,且是个弱质女流,谅必功夫有限,众人不禁均为她担忧。
秋渐浓微微皱眉而起:“怎么是你?”
“你在嵩山脚下,不平门前杀人,我怎能袖手?”她愤然。
“与你无关之事,不要随便插手。”
“我便是要插手,你若在我不平门前动手杀人,不若先杀了我再说。”她踏上几步,立于秋渐浓身前,挺起身,无畏无惧。这神情倒令邵天冲想起公孙二娘,看这少女性情,与公孙二娘颇有相似。
“哼!”秋渐浓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当我求你,别再杀人了,行不行?”那少女声音骤然软了下来,双目中带着几分企盼之色。“你再这般作恶,迟早会被他人所杀。你可想过,若有一天,你成为武林公敌,难免会变得如同这些被你杀的人一般?到那时,收手已然不及——”
秋渐浓打断她的话,冷然道:“迟早我会有那么一天。倘若那日到来,我被人大卸八块,又或是挫骨扬灰,也不过天理循环而已,无甚可忧。”
“那我怎么办?”那少女险险掉下泪来,神情转变如此之快,令人讶异。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秋渐浓长笑,“你既非我的什么人,我也非你的什么人,我死了你也不必难过,不过是江湖中从此少了一个恶人而已。”
“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何必定要令自己像一个恶魔般生活?你不能解下面具,做个普通人么?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有负于你,你定要杀尽天下人方才满足?”
“是啊。”秋渐浓轻描淡写地道。
“你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重视你的性命甚于自己呢?你不能为他改变一点么?”
“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吧?”他清伶伶地笑了,笑得不无凉意。“你还是死心罢,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早说过,他日走在路上若相逢,亦不过是陌路人而已。这几人你既一力要保下,便暂寄着他们性命好了,别叫我再看见他们。”他当先走出正厅去,看都不看那少女一眼,宋琴和等人立随其上。
“等等!秋渐浓!”那少女追上去。
“别走!”周超怒喝,持剑欲追,左一鸣一把拉住。
邵天冲愤然道:“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也自提剑追上,余人跟了上去。
奔至陈府门口,秋渐浓一行人骑上马早已行得无踪影,只有那少女痴痴驻足而望。见众人追出,她伸双手横拦于门前,喝道:“你们都不要命了么?”
“他们杀了我二位师弟,我与他们拚命!”周超咬得牙齿出血,恨声道。
“拚命?”那少女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道:“就凭你这番模样,配与谁拚命?漫说秋渐浓,连宋琴和你也不是敌手!”
周超悲恸之下盛怒,一时不理她救过自己性命,挥剑向前。那少女解下腰间长剑,连剑身带鞘格开,刷刷几下,剑招去势迅捷,与左张二人同出一路,剑法灵动纯熟尚在二人之上,只是功力未逮。左张二人知道不会出事,也不上前阻挡,静候一旁观战。周超原无意与她对敌,心情又紊乱不已,没几招给她剑鞘压下,颓然撤剑。
“愣小子,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去追秋渐浓。”那少女啐了一口。
“对不住了!”周超道一声歉,蓦地号哭一声,凄厉如嘷。倒是吓了那少女一跳。
她叱道:“你这人有毛病不是?大男人的哭什么?”
“我二位师弟死得如是之惨,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真是枉自为人。”他夺了地上长剑,横过身便引颈自刎。邵天冲一惊之下伸手去夺。那少女出手更快,带鞘长剑击在周超手腕,他手上酸软,长剑再次落地。
周超自杀被救,一时死志渐消,清醒过来时问道:“你与秋渐浓是何干系?怎么你几句话竟令得他放过我们?”言辞咄咄,颇有质疑之意。
左一鸣道:“周兄弟,这是我师妹韦明月,我师父的掌上明珠。”他神色间有几分尴尬,表情十分奇怪。
“啊?”周超怔了一怔,“原来他们是惧了不平门声势方才离去。”他这般自遣。心中想通了,便施礼道:“方才多有得罪,韦姑娘莫见怪。”细想起适才韦明月与秋渐浓之间情形,分明有异,但却无法再多问。
“承三位相救。若不是三位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全都葬身于此。”邵天冲思之黯然,此事均因他好事引起,连累付诸二人丧命,不由得悲痛自责不已。凌叶子伸过手去,悄悄执着他的手,以示安慰。邵天冲抬眼看凌叶子,她面上哀戚之余,亦有柔情宽慰。
“我们此来是带你们去见我师父的,我师父听说你们情形,决定陪同你们前往飞斧帮,讨个说法。”左一鸣道。
“如此多谢。”邵天冲等人心情均悲,无心再诸多客套。
郁郁间,众人在左张二人与韦明月引领下,前往不平门。不平门相距少林甚近,近年来,不平门在江湖中隐然有直逼少林武当之势,众人均以为不平门会是个气势森严之处。谁知走进不平门,却见一排排雅洁简朴的精舍,一路青石路面,夹道有几株白色花与树木间生,香气远送。其花形如碗大,其色如玉,艳色殊胜。凌叶子心情虽然不佳,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道:“好香!”韦明月见她侧目而视,说道:“这花名叫龙女花,据说大理荡山寺高僧无极和尚曾策马将此花送于当今皇上,名动一时,号称能治百病,极难培育。据说大理风花雪月四景,上关花便是指此花。”
“那怎么能移植至此?”凌叶子好奇相询。
韦明月撇了撇嘴,不答。左一鸣笑道:“我们师母是大理人,自她来后,在此栽种此花,细心培育,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栽种成活的。”
韦明月面有不愉之色,说道:“左师兄,你带他们去见爹,我回房去。”说罢也不道别,拂袖而去。众人均诧异:“这韦大小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好生无礼,难不成谁惹恼了她?”
左一鸣瞧着韦明月离去背影,轻叹道:“你们此后尽量别在师妹面前提及龙女花、我师娘之类的话题。我们这位师妹,是师父前妻所出,自她母亲早亡后,师父续弦,娶了位大理美人,我这位师妹便经常不开心。我们现今的师母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相处尴尬,连师父都对她们的关系极为头痛。”
众人恍然顿悟。 须臾,到达不平门的会贤厅,早有人前去通报掌门韦不平。踏入会贤厅,左右各设十六张深色檀木太师椅,居中二席,已有一人立于厅内相迎。见众人入,那人微笑抱拳:“诸位远道是客,礼数不周,请坐。”吩咐门外弟子道:“看茶。”
邵天冲凝神看那人,见他灰衣布袍,三绺长须,衣着无甚殊胜,相貌算得清俊,目光清湛,偶然精光一闪即逝。耳边听得左一鸣与张一啸恭敬地道:“师父!”随即向他们介绍:“诸位兄弟、铁夫人、凌姑娘,这位便是家师,不平门掌门。”
韦不平微笑道:“不必客套,请坐请坐。”神色间极为客气随和。余人并不知韦不平其人,周超却知他名动江湖三十载,在当今武林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见他如此谦冲平和,不由心折,拜下行礼:“晚辈慕仁山庄周超,见过韦掌门。”余人见他如此,随之行礼。韦不平忙上前相扶,众人一一落座,左张二人立于一旁。
左一鸣向韦不平简略介绍一下,便将登封陈府之事简略叙述一遍,而之前邵天冲等人来此用意,显然韦不平早已从左张二人口中得知。待听完付诸二人遭难之事,韦不平扼腕叹息,随即问:“你师妹呢?”
左一鸣答:“师妹先行回房休息。”
韦不平微皱眉,似乎对女儿无礼之举甚是不满,但终究未说什么,招手对左一鸣耳语几句,左一鸣随即向众人托辞离去。韦不平歉然道:“我这小女十分顽劣,因自幼丧母,我对她过于纵容,若有失礼,尚请见谅。”
邵天冲道:“韦掌门客气,韦姑娘救我们一命,感激尚且不及,如何说她失礼?”
韦不平轻叹一口气,面色似有难言之隐,不便启齿。他思忖良久,缓缓道:“凌姑娘的遭遇我已得知,此事若说与飞斧帮有关,那实是棘手之事。诸位于飞斧帮之事可有耳闻?”
邵天冲摇头不知。周超答:“飞斧帮近年声名鹊起,但不闻其迹,善恶难明。”
韦不平凝视他们,说道:“飞斧帮迅速崛起,决非偶然,其后有不明势力支撑,其志不在江湖。”
众人茫然相视,不解其意。韦不平见他们一脸懵懂,缓缓道:“简单点说,据我所知,飞斧帮幕后是朝廷的一股势力,至于属于哪方,还不能确证。这位凌姑娘的父母,倘若得罪的是飞斧帮,那便是得罪了朝廷,可不是江湖恩怨这般容易了结。”
凌叶子“啊”的一声惊呼,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我爹娘未涉官场,怎地会和官府结下梁子?”
“现今飞斧帮商未明确立场,属于朝廷哪股势力,我们也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怎么办?”凌叶子一脸凄惶,转而向邵天冲,无助之极。邵天冲立起身,行了一礼,说道:“以韦掌门之见,该当如何?”
韦不平沉吟片刻,道:“至少不能正面与之为敌,我先去飞斧帮一探究竟,旁敲侧击。诸位即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此安歇,等我回转,再作打算。”
“可是……”邵天冲犹豫一下,道:“韦掌门,你只身一人前去么?”
“我一人前去进退均易,倘若带了门人弟子,明去未免有兴师问罪之闲,引起飞斧帮猜度;暗探的话带人亦极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