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豌-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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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步我原谅你,可再一再二再三,很累。你大事小事为我操心,我看在眼里,我感动。象你这样的人能做到这地步,应该是很难的。可比起来,我也不容易。你知道要对一个自己曾经恨过的人交出心交出信任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的,怕自己错了,怕自己又一次被人伤害。到头来还是……你说结婚,我点头,我当时心里多希望是有了个依靠?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不住。从说结婚到现在,你夹在中间辛苦,我应付几头也辛苦。在你看来,只是一句话的小事,在我看来,等于否定了我全部的努力。为了你,你妈妈说什么我可以不在意,因为是你妈妈,可如果你也象她一样认为我让你蒙羞,令你们家耻辱,甚至以为我有其他的目的,我铁打的心也承受不了。”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了,我已经对这三个字麻木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将来几十年,如果还是这样,一次次被你有意无意的伤了,然后一遍遍修补自己……我想象不出会有多辛苦。与其这样,不如早点结束。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我们两个不适合。”
“……对不起。知道你不爱听,除了这句我没什么能说的。”
“……我挂了。”
“等会。孩子,孩子是真的?你没骗我?”
“……是真的。”
……
“……陈婉,如果能重新来过,我情愿一辈子远远看着你,也不会做那件事。对不起,陈婉,对不起。”
“没有重新来过这种事的。秦昊——”
“我知道,我明白。我听你的话……”我知道我对你的爱从一开始就掺杂了爱之外的东西,比如说欲望比如说征服,当初也不知拿陌生的狂热的感情如何是好。所以总不能让你安之泰然,总让你让我一颗心找不到着落。我知道我的爱配不上你,你应该去找更纯净的感情。
月亮很圆,眼泪很咸,心中荒凉一片。
宋书愚懒洋洋的站姿懒洋洋的笑容吸引不少注目,拖着小型行李箱的空姐们从贵宾专属通道鱼贯而出,偷瞥之下捂嘴与同伴低语。宋书愚恍若不觉,只盯着出口。看见秦昊时,微微一愕,“我说,我认错人了是不?这么大把胡子?靠,你去做土匪去了?”
秦昊脸上不带笑意,问:“不是说没兄弟做了吗?”
“我们什么关系?说断就能断?”宋书愚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一手接过行李一手揽住秦昊后背,“没回京看爷爷?直接转济城的?”
“济城事办完了再回去。”
宋书愚见他脚步匆匆,也没点破,暗笑着追上去。
“秦瑶还好?”
秦昊点头,望向车外倒后的景致。“还行,闹li hun而已。”
“你这把胡子倒是挺帅,走沧桑路线?”
“我这个月全泡在菲沙河上游钓鲑鱼呢,又不用见人,知道消息后赶着回来哪有功夫料理?”
宋书愚扬扬眉,明显不相信。“一个月胡子能长这样,那荷尔蒙该分泌多少?”
“你就别和我东拉西扯了,说重点。”
重点叶慎晖没和你说?江文涛洪浩林shuan gui,洪建学被五六家银行追债,低价套现出逃,恒宇的南昀半湾被叶慎晖连锅端全部收进信诚建设。你可会享福,事情都给我们办完了才知道回来。不过朱雀巷我是不会再管了啊,我一人顾几头,七八个月短了几年命。”
“她,那封信交出去了?”
“交了,没她那封信怎么能办得这么利落?交了给叶慎晖,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信任他,关屋里说了大半个小时话,出来眼泪汪汪的就交了。”
秦昊眼神一黯,没有再说话。
宋书愚瞥他一眼,“别往心里去,不就一封信吗?你一老爷们,还计较这个?”
“她还好不好?”
你还真磨出耐性了,等到现在才问。还好,就是破腹产而已,宝宝才刚到五斤的样子,说是孕期没养好。她可是遭罪,才知道的时候差点被她舅打死,居委会带着管计生的人上门来抓,顶着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坚持着,五六个月的肚子仰着头回校做论文答辩。东大我可没少帮她说话啊,这人情你可得记着。还有还有,夏天正热的时候我见她还一早起来帮她舅妈卖早点,白天听叶轻眉说是接了工厂的钉珠结绳的活儿在家里做。”宋书愚说完,只看见秦昊面朝车外露出的后脑勺,心里也有几分堵。“这也不能怪你,你也不知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别人,我根本不想搭理,不想说破,倒想看看十多er shi nian后的笑话。”
“我们家老太爷狗血淋头的骂,既然抢了人家闺女,那就该一门子心思对人好,吃苦受罪一股脑全吞了才叫爷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活该!” 秦昊回头来苦笑。
宋书愚直到医院门口才说:“慢慢来,还有希望。”
“见过有这么丑的小子?”宋书愚悄声说。
秦昊点头,完全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皱巴巴的脸,眼睛紧闭,睡梦里小嘴很不满意的撇着。他的儿子。心中欢欣悲伤皆而有之,一时眼眶发热,喉间哽咽,难以自制。
“叫什么?取了名字没有?”
宋书愚听他说话都有些发颤,心里难受,拍拍秦昊肩膀安慰说:“还没顾上呢,听她舅妈喊豆丁。”
秦昊点点头,视线不离左右。
“行了,要不要去看看大人?再不看过两天就出院了。”
秦昊目光穿透走廊墙壁,突然别开脸,“不看了。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宋书愚理解地点点头,见他再往玻璃房里张望了一眼率先离开,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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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绝情的女人都能写出来,俺真是邪恶啊!
第 69 章
出院的那天,难得的好天,市一住院部楼前有几株枫树,华盖蔽日般的红。正午的阳光在枝叶中跳跃,满目金色。
舅妈喜不自胜,连连说:“我们豆丁脚头好,连出院老天爷也要开眼。”
臂弯里新被子里裹着的小家伙还在酣睡,五官皱在一起,鼻翼一张一阖。这样粉嫩的一团肉,在她身体里用血养育十个月掉下来的一团肉,有了名字有了生命。陈婉迎向温煦的日头,眼中酸胀。
舅妈说孩子是父母上辈子的讨债鬼,一点没错。小家伙是个磨人精,她分娩时羊水流干流尽,痛得几乎脱力仍然不愿意出来,到了这个世界又两三个小时一次不停顿的折腾。小小的身子哭起来惊天震地,肺活量能和大人相比。
夜里几经艰难哄了豆丁重新入睡,陈婉抱着他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臭小子离开怀抱就哭,连舅妈也无奈,说不能这样惯出坏习惯。她明白其中道理,可小家伙一哭她就揪心的疼。换尿片喂奶时,看见他肉乎乎粉嫩嫩的手手脚脚,她想,所有的,都是值得的。
当初知道怀孕是在分手后,果然如老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连续几天,她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敢去面对。直到有一日宁小雅从梦中哭醒,抽噎着说:“我又做梦了,还是站在墙角那里,呜呜地喊我妈妈。”
她悲从中来,过去握住小雅的手,低声安慰,最后才说:“小雅,怎么办?我也有了。”
何心眉吓得几乎掉下床,懵了许久只能喊一声“天……”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小雅的伤痛,她应该是决绝地选择和他做了断。可那一刻,她强烈希望生下来。她无父无母,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不适当的时候出现的孩子是厄运,还是老天垂怜?谁能判断?
何心眉知道她的决定后,又是望天。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这是自私,为了满足你自己的需要带他来这个世界,他将来要受多少白眼?就算你能养活他,以后的教育怎么办?养孩子又不是养小狗,给口饭吃就行。”
她以沉默为坚持。
宁小雅闷坐了许久才说:“我支持陈婉。虽然我选了应该做的,可是我后悔,一直在自责在后悔,后悔好多天了,我怕会后悔一辈子。”
何心眉拿她们没办法,爬起来拿起纸笔,一样样列举其中的困难,然后丢在陈婉面前,“你自己看,这是我能想到的,还有我想不到的。”
事实正如何心眉列举的那些,想到的想不得的,一单单连续出现,等待她披荆斩棘。
先是舅舅,当时他怒火中烧,陈婉没见过舅舅有那样的表情,抄起厨房的擀面杖就要抽她,结果被舅妈死死抱住。“明天就去医院,还有,是谁的?你和我老实说。哪家的王八羔子?老子不活活揍死他不姓巩。”
她跪着不出声,长发拂着脸,遮住地上的泪渍。
“说话!谁家的?小婉,你爸妈在天上看着,你给我们丢脸不要紧,不能丢你爸妈的脸。”
“地上凉,你有……可不能跪,起来小婉,起来慢慢说。”舅妈过来扶她起身,她说不出话,伏在地上继续猛力磕头,笃笃有声。
“小婉,这是不成的。将来嫁不了人,那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她感觉自己已经象过了一辈子了。“舅舅舅妈,当作是陈家的孩子也好,当作是我多了个血亲也好,让我生下来行吗?我保证将来我自己养,我保证将来——”
“你这叫什么话?舅舅是因为不想养这孩子?舅舅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起来说话,跪久了伤身子。”
舅舅那天之后没有再催促她去医院,只是烟比以往抽多了,除了去印刷厂食堂上班之外又在菜市场找了个临时摊位,早上采购时一并驼多两筐蔬菜交给舅妈卖完早点后守摊。她每早起来,瓦罐里总有舅舅夜里炖好的汤。
她越来越寡言,每每看见舅舅抽烟时垂丧的表情和斑斑白发就自责、懊悔,自己的坚持给这个家平添苦痛,她甚至想干脆去医院算了,或者问人借点钱,一走了之。但是,当二十周的时候,神奇的胎动神奇地连接她的心跳,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割舍。
她帮舅妈一起卖早点,一起出摊卖菜,到五六个月时借了何心眉一条蓬松的裙子回校。“还行,不大看得出,就当你胖了,有人问就说肚子胀气。”何心眉总有安慰人的能力,陈婉难得一笑说:“你摸摸,来,怕什么?摸摸。”注视何心眉眼中惊异渐渐放大,她轻笑,笑完泪盈于眶。
小雅急不可待,“何心眉,走开,让我摸摸。”
“小雅,如果我说要感谢你,会不会很不厚道?”
小雅摇头说:“就当做连我的一起活下去了就好。”
〃
“豆丁,要谢谢你宁阿姨,没有她,你现在还在天上种花种草闲发呆呢。”陈婉的伤口站久了还有些疼,缓缓坐下时惊醒了豆丁,嘴一瘪,就要准备嚎啕。“不哭不哭,吵醒了你舅爷爷会打屁股的。乖哦。”她学着舅妈的样子,托着小家伙轻轻摇摆。
舅妈教过怎么抱,怎样拿手臂托住后脑。当豆丁第一次被舅妈送到她面前时她紧张得脑中空洞,拿这软呼呼的小东西不知如何是好。可真正一抱起来,一切顺理成章,似乎是本能,是天性,是心底最角落的土壤里一颗埋藏了二十多年悄悄萌芽的种子。!
妈妈,你看见了吗?我也当妈妈了。
她倚着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又被豆丁呼天震地的哭声吵醒,臭小子脸涨的红红的,很不高兴。手臂酸痛,把豆丁换过另一边,舅妈已经睡眼惺忪地走来取了奶瓶去烫。“舅妈,你去睡吧。没一会就天亮了。”
“那我再睡一会接你的班,带孩子是辛苦,熬过这半年就好。唉,这样坐月子法,会不会落什么病根的?”
“舅妈,我没那么娇气。”这些根本不算什么,相比较,怀他的时候才叫辛苦。吃什么吐什么,躺下来没有一个安稳觉。后来显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她进进出出时能视若不见,可舅舅舅妈背地里长吁短叹她是知道的。再接着居委的人冲上门说没有准生证就要强行引产,舅舅拿着菜刀堵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然后,宋书愚带着叶慎晖找上家门。他们是为了那封信。
叶慎晖这个人,陈婉以前听秦昊说过很多,依旧觉得是有层雾笼罩俨若云端的人物。她猜不透那封信与他有什么关联,但想必很是重要。她谨记舅舅和老二的话,不能随便给人,不能随便相信人。可那天,她被打动了。
他说起年少时光,眼中有和她同样的自伤和挣扎,他们有同样的经历,他们同样是从灰烬里重塑的自我。她选择相信他,但是有条件,一是帮她办准生证和将来宝宝的户口,一是不准告诉姓秦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