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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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记挂的人，只有周瑜。
“公瑾……公瑾……公瑾！”赵云极目四顾，双瞳不断扩大。
那纯真明净的眼帘内，为何就是没有周瑜的秀影？
赵云觉自己的胸口在被缓缓的撕裂，灵魂亦在缓缓的散碎。
隐隐约约，他听到诸葛亮唤他：“子龙，别东张西望了，来帮我啊！”这才握着绯瑞云，冲到诸葛亮之旁，一棍掀翻一排刀戟。
“孔明先生，公瑾呢！”赵云急巴巴的问诸葛亮。
诸葛亮扇着风、抹着汗，答道：“他啊，他帮你找豪龙胆去啦！”
赵云一诧，更焦急了，道：“此间乱哄哄的，险象环生，公瑾内力尽失，怎可乱跑！”
诸葛亮笑道：“周瑜大人的内力复原了，你莫担忧。”
赵云道：“那也不成！我得去找他！”话音甫消，足已迈出。
突然，一束寒芒往他背后削来，却是曹丕！
曹丕吃了赵云一击，受伤不轻，他这会儿犹能挥剑送招，全因心中有着股巨大的愤恨。他不恨赵云打伤他，只恨赵云漠视他、无视他！
赵云武艺精深，有人偷袭暗算，他按理不会不知。然他此刻满心满脑都是周瑜，哪还注意得了别的！
危机一刹，又一束寒芒平空刺来，不偏不移撞在曹丕剑上。“叮当”，两朵银花盛放，曹丕手软指松，长剑“咣”的掉在地面。
赵云回了身，眼睛瞬时一亮！
一名穿着红衣的男子立于他背后，单手持一杆线条流畅的长枪，枪尖一颗冷星对准了曹丕咽喉。
威武霸气的兵器，清艳隽雅的姿仪，合于一处，竟是如此美妙无伦、悦目动人！
“公瑾！”赵云惊喜若狂。
周瑜嫣然道：“子龙，你瞧我给你寻回什么了？”
周瑜手中的红缨长枪，岂非正是赵云的兵器豪龙胆？
赵云兴奋道：“多谢公瑾！”忽又剑眉一皱，深沉而温柔的道：“我最怕、最难过的，是寻不回公瑾……”
周瑜甜甜的一笑：“我是子龙的人，子龙怎可能寻不回我、寻不到我呢？”
赵云脸一红，也半低着头、甜甜的笑了。
诸葛亮高扬双臂，高声宣道：“喂！魏兵兄弟们！通通止戈罢！你们太子是死是活，全仰仗你们的态度表现啦！”
“甚么？！”司马懿大是骇然，一分神，胸膛被甘宁踢了个正着，“扑通”摔在甲板。
他摇摇晃晃的爬起，不暇叫疼、也不向甘宁反击，两眼直往曹丕那边望去。
所有忙于厮杀拼斗的人都陆陆续续停了下来。张郃“哎呀”叫了一声，与凌统道：“太子性命要紧！本美人不跟你打了！”
凌统本是个骄傲人，对输赢颇为较真，但他心下清楚，此时若逼着张郃续战，势将影响周瑜部署，而且张郃已无心打斗，自己就算取胜，也胜之不武。
“罢了罢了，今晚到此为止。”凌统把三节棍夹在腋下，踱至甘宁身边，再与甘宁一起走到周瑜赵云处。
夏侯渊咂了咂嘴唇，收了弓箭。
孙尚香好生不乐意，道：“喂喂！胖熊！咱再多比划十个回合啊！”
夏侯渊摆手道：“太子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万万担当不起！”
孙尚香“咯咯咯”的笑，青葱嫩指在面颊画了两画，道：“你呀，就是怕输！羞羞！”
夏侯渊喝道：“我瞧你是姑娘家，适才多番手下留情，你休要太猖狂了！”
“呸！胖熊！你才猖狂哪！”孙尚香在弓弦上新搭了三支箭，就要发射，二乔适时拉住了她。
小乔道：“咱此趟前来，只为营救周瑜大人，切莫节外生枝。”
大乔婉然笑道：“尚香妹妹，你也累了，大家歇歇罢！”
孙尚香心里固有千般不服、不过瘾，可想到须尽快助周瑜脱困，便撇除了争强好胜之念，听从二乔劝言，顾全大局。
司马懿眼盯着周瑜手中长枪，吃了一惊，厉声质问左右：“这枪怎的在这里？我不是吩咐你等扔进大江的么！”
几个士兵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响，仅以眼角偷瞟张郃。
张郃一只钢爪遮着半边脸，似是无颜，笑笑道：“收藏名人物事乃本美人的喜好……‘亡魂之将’的‘亡魂之枪’，扔了多可惜，我遂命人暂先保管着……”
“张将军，你……”司马懿额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欲要责骂张郃几句，却骂不出口。
张郃在曹营的地位，那是比司马懿高不少的。
诸葛亮笑嘻嘻的道：“仲达老弟，你就甭管这‘豪龙胆’啦，还是多关怀关怀你家太子吧。”
司马懿道：“本座无用你提醒！”他的面色因恐慌而变得惨白，双拳捏紧，眼眸睁圆，怒视着周瑜等人，道：“你们要怎么着！说！本座啥都答应你们！”
甘宁摸着下巴，嬉皮笑脸的道：“咿哟，死蚂蚁这副急样，真像个‘小媳妇’！”
凌统点头附和：“嗯，有理。”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仲达老弟弗要激动，我等并无过份要求。我等现在要和周瑜大人一齐跑路，仲达老弟让条道儿，周瑜大人就释放曹公子啦。”
“你等竟拿太子殿下的性命要挟我军！”夏侯渊啸道，“太卑鄙了！”
周瑜斜睨夏侯渊一眼，如冰如凌的神光，令夏侯渊浑身一颤、从头顶冷到脚底。
“这个伎俩，不是你们惯用的吗？”周瑜清声语道，“我周公瑾依样画葫芦，画得不错吧。”说话之时，枪尖又往曹丕喉咙推近一寸。
“你住手！住手！”司马懿几乎要跳脚。
张郃倒吸口寒气，道：“周瑜大人，我知太子殿下今晚得罪了你，你雅量豁达，莫太计较啊！”
周瑜道：“你们殿下对我不敬，子龙已教训了他。我此刻的目的，孔明兄说得很明白。你等只消乖乖让我们离去，我就放人。”
夏侯渊插口道：“可你逃脱了，我等回去如何向大王复命？！”
周瑜漠然的道：“此与我无涉。你们让不让路，快些决定！”
“好！你们走吧！”司马懿咬牙道，“本座发誓，绝不阻挠！”

于是，众人逐次登上甘宁开来的帆船。
周瑜见大家皆已脱险，微笑移枪，和赵云手牵手、也跳上船去。
司马懿很讲信用，果真没有阻挠。



第十五章，辞别

皓月西斜，雪浪粼粼。
一船人的心情都非常愉悦。打完胜仗，感觉总是这么好！
甘宁搬来三大坛稻香美酒，分给众人饮用，此既可助兴，又可驱却江夜湿寒。
赵云手捧酒碗，未饮先醉。
醉只为其人，为其音。
周瑜优雅端坐，将豪龙胆、绯瑞云并横于膝，一双洁白莹润的手分别拈着一支凤翎箭，箭镞轻轻敲击两件兵器。
丁、玲、咚、珑的乐音，悠然响起，玉者清越，金者脆亮，协调交融，和畅如流水、舒扬若行云，韵律自成，妙不可言。
“公瑾能把兵器变成乐器，真厉害！”赵云朗声赞道，一激动，碗中酒水泼出了几滴，溅在袖口。
周瑜倩倩而笑，倚着那乐音节奏、曼声吟唱：
“博望火与风，长坂飞云龙。
赤壁铭我梦，江陵雪朦朦。
戎马倥偬，来去兮匆匆。
烽烟蔽空，一骑兮从容。
江河咏兮青史颂，长枪银铠兮英雄。
谁与争锋，意气兮峥嵘。
谁堪伯仲，豪气兮恢宏。”
赵云诗书读得不多，文才不见佳，但周瑜的唱词通俗易懂，赵云并不难明白歌中意境。
博望、长坂、赤壁、江陵、长枪银铠……
赵云的脸腮火烧生红，纯真明净的眼眸闪闪烁烁凝望着周瑜，唇角笑容洋溢，神态真是腼腆极了、可爱极了！
周瑜一曲唱罢，诸葛亮拊掌喝彩道：“好！好！美周郎不愧是美周郎！精通音律，文采斐然，嗓子更好！这首歌唱得真叫一个荡气回肠啊！”
小乔道：“孔明先生，周瑜大人的歌是唱给赵将军听的，你却怎的比赵将军还兴奋？”
诸葛亮笑嘻嘻的捋了捋胡须，持扇指着赵云道：“子龙正是太兴奋了，已经说不出啥话了，所以我替他说几句！”
小乔小嘴一扁，道：“谁消你多管闲事……”
那边甘宁凌统亦在拍手叫好。甘宁的眼睛偷偷溜着凌统，压低了嗓门，道：“公绩，你也唱个歌给大爷我听听吧！”
凌统横他一眼：“本公子可没那闲情逸致。”
甘宁“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横眉立眼的站在凌统跟前，嚷道：“为什么大都督能唱歌给赵将军听，你却不能唱给大爷我听！”
凌统慢条斯理的道：“大都督是大都督，本公子是本公子；赵将军是赵将军，甘宁笨蛋是甘宁笨蛋。既然大家都不同，本公子怎就非得为你唱歌？”
“大爷我不管那么多！”甘宁“踢踢踏踏”的跺脚，“大爷我就要听你凌统唱歌！你快唱！快唱！”
众人瞧着他俩，一个手舞足蹈、面红耳赤，一个冷漠傲慢、无动于衷，情景煞是有趣，皆忍不住发笑。
凌统原被甘宁惹得心烦，听着众人笑声，又觉丢脸，赶忙清了清嗓子，与周瑜道：“大都督，属下有一事不解，盼您指教。”恰是要转移话题！
周瑜问：“公绩何事迷惑？”
凌统道：“大都督，我们今晚完全可以将那伙曹贼斩尽杀绝的，您为何放了他们？”
“是呀！大爷我也纳闷呢！”甘宁突然不再纠缠凌统唱歌，正色道，“原先他们扣押了大都督做人质，我等顾忌重重，不敢大举进攻。但现在大都督既已脱险，我们岂不该与他们轰轰烈烈打一场、把那些个曹丕死蚂蚁都‘卡擦’咯？”他一边说，一边平举右手、比了个砍杀的姿势。
孙尚香也道：“这大江沿岸都有我国驻军，百万雄师一齐围杀曹贼，那可痛快！曹丕司马懿决计死翘翘！公瑾哥哥实不该错过这一绝好的报仇机会！”
周瑜叹了口气，微笑道：“今日之事何等荒诞滑稽，焉能火上再浇油？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好。”
孙尚香眨着一双俏目，懵懵懂懂。
诸葛亮摇扇道：“那曹子桓虽然不像话，却到底是曹孟德的儿子、魏国的太子。如果我们把曹子桓杀了，曹孟德一定会很悲愤、一定会想尽法子对付我们。”
孙尚香纤手叉腰，昂然道：“哼！大不了就开战！谁怕谁！”
诸葛亮笑道：“金戈铁马明打明，这也罢了。可万一曹老贼往各地散布些什么流言蜚语，那就大大的麻烦啦。闲话唾沫淹死人啊！”
小乔支颐冷笑：“原来你怕遭人闲话。”
诸葛亮道：“我倒不怕，怕遭人闲话的乃是吴王。凡有雄心壮志的霸王雄主，哪个不怕声名受损的？”
“诶，诸葛亮你等会儿！”甘宁越听越糊涂，“这事儿如何又与我们大王相干了？不是曹操那厮好色、觊觎我们大都督美貌，才闹出这个乱子的吗？”
诸葛亮道：“事情的起因确实是曹操好色，但魏军之所以能擒住周瑜大人，却不仅仅是曹魏一方之力，其中另有许多机缘巧合。”说至这里，目光向周瑜瞟得一瞟。
周瑜果然正看着他，以冷峻的眼神示意他就此打住、莫再多谈。
诸葛亮深知周瑜心思，周瑜那样的人，宁肯自己受委屈，也要维护主上君威。两人同为忠臣，最是理解彼此，因此诸葛亮收了声。
然甘宁极想知晓箇中乾坤，又问道：“诸葛亮你别卖关子，这事儿究竟与我大王有何干系？”
是时大小乔、孙尚香皆已明晰诸葛亮话中之意。大乔温柔的道：“甘宁将军勿要刨根究底了。公瑾放曹丕他们一条生路，自然是有道理的。”
“哦，那微臣不问了。”甘宁谦和的一笑，当真不问了。
他有个好习惯，一旦觉察到什么事情是不该问的，那就绝不追问。
至于周瑜被擒一事为甚么会和孙权有所牵连，凌统、赵云亦不乏好奇。凌统是聪明人，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苗头。赵云则与甘宁一样，不该问的不问，况且此刻周瑜已是“完璧归赵”，其余杂事又有何追究探寻的必要？
只听诸葛亮说道：“子龙，我虽一早料到曹魏的大锁链困不住你，但对你顺利解脱之经过，依然颇有兴趣。是不是周瑜大人替你开的锁啊？”
周瑜清声一笑，道：“我尚来不及下手，子龙便自行挣脱束缚了！”
“真的？！”众人大吃一惊。
甘宁道：“那是怎样的锁链？多少粗？”
周瑜莞尔道：“司马懿称，那锁链是专用于捆绑大象的。”
“啊！”众人又是一惊。
诸葛亮感叹道：“子龙把捆大象的锁链都挣断了啊！好一条天生神力的豪龙，了不得了不得！哎，你说你怎就能这般了不得！”
赵云却不高兴，脸上反而滚起怒云，眼中亦是怒火熊熊，厉声道：“当时曹丕对公瑾没规没矩的，我好生气恼！一气一发力，那锁链就绷断了！”
“哦！原来如此啊！”诸葛亮笑弯了眼，“曹子桓怎恁蠢的，故意激怒你？悲哉，哀哉！”
孙尚香道：“常言道，‘狗急跳墙’，看来这人急了吧，也会发生神奇之事！”
大乔笑道：“那是赵将军对公瑾用情深啊！”
孙尚香点头：“嗯，赵子龙是个痴情的好汉。”
赵云闻此一言，心中大喜，道：“主母不反对我与公瑾相好了吗？”
孙尚香挑着眉毛道：“哼，你别得意！他日若让本小姐获悉你欺负公瑾哥哥，你就惨啦！本小姐定将你重重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