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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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般坦荡淡定的态度,令关羽张飞吃了一惊。
诸葛亮眉心稍蹙:“这傻小子,瞎领什么罪……”
关羽道:“子龙,你似乎很是无怨无悔啊!”
赵云站直身,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我无怨无悔。”
诸葛亮窃笑道:“遇着那等好事,子龙还能有什么怨、什么悔?视死也如归了!”
这句话不巧被张飞听了去。张飞当即一改怒容,兴致勃勃的问道:“啥好事?子龙老弟遇着啥好事了?”
赵云两腮刷的生红,脑袋一垂,手指窸窸窣窣扯起衣角。
张飞追问:“快说呀子龙老弟!啥好事呀!”
赵云极是尴尬,半晌抬不了头、开不得口,背心密密的渗出一层薄汗。
他与周瑜的甜蜜缠绵,怎可大庭广众的直承而出?
刘备关羽全身不自在,喉咙又干又涩,偏偏那张飞愣是不通窍,仍在一个劲的问。
关羽“吭”的咳嗽一嗓子,道:“三弟你收口罢!这种事,你叫子龙如何启齿!”
张飞瞪大了眼:“这种事?哪种事?”
“这……唉!”关羽无语可道!
刘备呵呵一笑,劝张飞道:“三弟,风花雪月之事,你就不必刨根究底了……”话一脱口,他立知失言。
赵云把脑袋垂得更低。
张飞茅塞顿开,大呼道:“原来如此!”猛抓住赵云一臂,道:“子龙老弟,准是风骚男人勾引了你吧!”
赵云愕然,轩伟的身躯微晃了两晃。
他脑中不由自主的忆起昨夜情景,想到了周瑜那一触即落的衣衫。
“公瑾……勾引我么……”他暗暗的问道。
答案却已在他心里。
“漂亮的好孩子”太过忠厚老实,“美丽的好孩子”只得略施小计。
唯有真正可爱之人,才能那么浑然天成、那么无懈可击的使用这些绝顶可爱的“小计”!
赵云越想越兴奋,旁若无人的笑道:“我……我根本不需要公瑾‘勾引’!”
张飞叫道:“哎呀,俺的天!子龙老弟,你怎的……”
不待他问完,刘备马上拨转话茬,道:“军师,子龙,寡人给周瑜的礼物,他可收下了?”
诸葛亮持扇一揖,道:“臣不负主公所望。”
刘备喜悦的道:“那他可会松手南郡?”
诸葛亮道:“臣与主公担保,孙权很快就会把南郡借于我国。”
赵云道:“公瑾是个倔强的人,他虽收了主公的礼物,但在割借南郡一事上,一定犹会据理力争。”
张飞嚷道:“甚么据理力争?道理分明站在俺们这边!”
诸葛亮轻轻一笑,道:“借不借南郡,但由吴王孙权自个儿拿主意。而今日的孙权更愿多听子敬兄的进言,局势对我国有利。”
关羽道:“军师不要忘了,周瑜有舍命护驾之功!”
诸葛亮道:“昨天的孙权,也许尚会顾念周瑜护驾之功,但那已是昨天。”
张飞糊涂了,道:“难道他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吗?呵呵,真奇异!”
诸葛亮笑道:“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情,不是么?”问话同时,双眼向赵云瞟得一瞟,目光深邃莫测。
赵云心中打了个突儿。
隔不多久,即有一名亲兵跑进大厅,报道:“大王,鲁肃大人捎来一封信函!”
刘备接了信,拆封展纸,细细阅览。俄而,放声大笑,道:“军师料事如神啊!孙权今早廷议,真个决定割借南郡!大好,大好啊!”
诸葛亮双手一拱,道:“恭喜主公。”
关羽张飞笑逐颜开,吩咐亲兵取酒取器,欲痛饮三百大杯、以示庆贺。
客馆里一下子热闹非凡,仿佛蜀国方赢了一场硬仗,众人情绪高昂、激越难名。
便于此时,诸葛亮往四周环顾了番。
赵云已经不在客馆。
第八章,联姻
春雨,细绵得有如佳人青丝。
春风,柔和得有如爱人亲吻。
赵云衣衫湿透,头脸也湿淋淋的,但他仍在风雨中放腿狂奔。
他似乎并不觉得风凉雨潮。
也许他真把细雨当作了周瑜的青丝、把柔风当作了周瑜的亲吻。
他跑得比骏马还快,浑身散发出的生气亦比骏马更雄健。
路人皆疑:“这人莫是疯了?”
打着油伞的少女粉靥微红,直想移过伞去为他遮雨。
可他实在跑得太快!
他这般着急,却是要去哪里?
“周瑜大人早已离开王宫了,是否直接回府,恕在下不知、无以相告。”
吴宫的守卫这样说道。
赵云着了慌,心里不停念着:“公瑾……公瑾……”
孙权把南郡借给刘备,赵云本该和关羽张飞一样,替主公高兴、为主公庆贺。但他并没有如此。
当一个人深深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以对方的哀为哀、以对方的乐为乐。
所以如果周瑜不高兴,赵云也不可能高兴。如果周瑜在难过,赵云便一定要找到他,而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安慰他。
赵云奔至小长江北岸,那儿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周瑜的,另一辆却识不得。
骑手披着蓑衣、头戴斗笠,悠哉游哉的仰在车上打盹。
“兄台,公瑾去哪儿了?”赵云见车厢里没人,即向骑手问询周瑜下落。
骑手激灵灵的醒来,擦擦眼,道:“周瑜大人……在小长江游船啊……”
赵云闻言侧首,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水面漂着一艘画舫。
雕花的木窗,半卷的湘妃竹帘,一幕白纱徐荡若云雾,衬着淅沥春雨,为船中人影增添了几分迷蒙缥缈。
但赵云依然一眼认出了周瑜,也发现周瑜对面坐着一位女子。
赵云辨不清那女子的容貌,而他可以确定,她绝对不是小乔。
她的身材比小乔高挑,穿的衣裳也比小乔花哨。
她与周瑜同船共游,两人言笑晏晏,似非常和睦融洽。
“公瑾已有人倾诉忧愁了……” 赵云喃喃道,一颗心不由得一沉。
他英气的剑眉紧紧皱着,沾满雨珠的俊俏脸庞上,容光渐变黯淡。
他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可胡乱嫉妒、妄然失礼。
他一声不响的转过身,正巧又瞅见了那辆陌生的马车。
这是一辆装潢别致的马车。粉红的丝绸帷幔,车厢四周插着新摘的海棠、杜鹃,花香阵阵弥散。
马车的主人想必是一名美丽淑媛,就好像坐在周瑜船里的那位女子。
赵云长长吐了口气,如是要宣泄甚么,脚尖却不知为何踢到了一枚石子。石子滚了两三圈,掉进一汪水洼,漾出一波波清澈明亮的涟漪。
他稍抬起脸,春雨越来越密集。
细绵的雨丝,冰凉的雨点……
方迈步将走,天上的雨倏然停止了飘洒。
春雨并未真正停止,只不过有人为赵云悄悄撑开了一把伞。
赵云望见伞檐的一瞬,鼻中忽被一缕幽香充满。比花香更醉人的幽香。
“子龙要与公瑾玩捉迷藏吗?可惜公瑾已经逮着子龙了!子龙逃不掉了!”周瑜的嘴唇轻轻擦着赵云耳廓。他柔情的亲吻,其实远胜春风十倍。
赵云的腮颊通红,低声道:“公瑾有客人……子龙不便打扰……”
周瑜站到赵云身前,狭长迷离的美眸,直直的盯着赵云双眼。他的目光犀利灵通,若能洞悉一切玄机。
赵云垂下头,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周瑜。
周瑜什么也没说,只是趁赵云不察,突然又吻住了他的口。
甘醇的甜汁,赛酒赛蜜,沁人心脾。
赵云纯真明净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视野却模模糊糊、朦胧成片。
画舫已缓缓的向岸边靠来,周瑜挽着赵云登上甲板。
船舱里的女子秉伞而出,袅袅婷婷的与两人行礼。
她果真是一个美貌女子,靓妆丽服,体态风骚,波眼顾盼生光。
而且赵云也非初次见她。
“奴家柳莺儿,见过赵将军。”原来这位女子乃是柳莺儿。
当日去鲁肃家的途中,柳莺儿跌倒在赵云马前,赵云下马搀扶了她。
可她此时为何出现在周瑜船中?难道她是周瑜的朋友?
赵云尚在困惑,周瑜微笑道:“柳大姑娘是仙韵坊的乐师,同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医师。”
赵云一讶:“医师?”
柳莺儿以袖掩口,娇笑道:“小女子不才,学艺不精,焉配得上‘医师’二字。”
周瑜道:“柳大姑娘何须自谦?令师华佗若有十成妙手,你已掌握八成。”
柳莺儿咯咯的笑。
“柳姑娘来给公瑾看病……”赵云自言自语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不禁心中畅快,畅快得莫可名状。
柳莺儿道:“今天本是奴家给周瑜大人诊脉的日子。周瑜大人迟迟未临仙韵坊,奴家以为大人公务繁忙,遂擅做主张来这儿找他了。”
赵云抱拳道:“多谢柳姑娘!”
柳莺儿笑嘻嘻的道:“赵将军为何谢奴家?”
赵云道:“柳姑娘尽心尽力的为公瑾治病,我当然要多谢你!”是啊,周瑜可是他赵子龙的人啊!
柳莺儿摇手道:“医者治标不治本,奴家万万不敢居功。”
赵云不解:“哦?”
周瑜在他身旁浅浅的笑。
柳莺儿续道:“治疗虚寒之症,最重要的是病者心舒气和,这较任何针石药剂都要有效。而周瑜大人抗曹归来后,病情显有好转,此绝非奴家医术所致。”
“嗯……”赵云不是傻孩子,他很快明白了柳莺儿的话中深意。
周瑜笑色愈美。
柳莺儿陡然严肃,道:“但周瑜大人仍不宜过分操劳,须尽量避免与人激斗,否则乱了真元之气,虚寒恶症犹会发作。”
周瑜点了点头,遵从医嘱。
赵云握起周瑜一手,朗声道:“我赵子龙会好生的保护公瑾!”
柳莺儿莞尔道:“有赵将军这句话,奴家这个医师也可放心哩!”
顿了一顿,她又袅袅婷婷的行了一礼,道:“时辰不早,奴家得回仙韵坊了。两位慢聊。”
柳莺儿走上岸,坐入鲜花装饰的马车,挥手与两人告别。
小长江迭迭的青澜将船儿推回河心。
画舫里安静极了,温馨极了。
赵云的湿衣被褪了下来,周瑜也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赵云身上。
红红的锦缎,辉映赵云红红的脸。赵云胸口的热血激烈涌泛。
“你怎不带把伞呢?淋多了雨,会伤风的。”周瑜的嗓音暖软如诗,他美好的怀抱、亦是那样暖软。
周瑜往一只羽觞里倒了些酒,递到赵云唇边。赵云张口,缓缓啜饮。
这是祛湿驱寒的药酒,浓淡适宜,催人神清气爽。
但赵云却感到头晕脑胀。
周瑜的蝉衣甚是纤薄,仿佛一层似有若无的白烟,笼罩着他似瑾如瑜的身子。
赵云的脸庞正凑着那颗嫣红可爱的蓓蕾,他的呼吸就快窒住。
周瑜轻抚他额鬓,柔声道:“我可舍不得子龙伤风。伤了风的子龙,还能是万人敌的亡魂之将吗?”
“是!”赵云斩钉截铁的答道,“我要保护你,自然无论何时都是万人敌的亡魂之将!”
周瑜笑了,笑得多么甜美、多么幸福。
只要他幸福,赵云就会感同身受。
“子龙,你是不是怕我不高兴,因而急着跑来找我?”周瑜含笑问道。
赵云承认:“公瑾不高兴,子龙也高兴不起来。”
周瑜道:“主公不纳我谏,我心中委实抑闷。但我一看到子龙,立刻就高兴了!”
赵云喜道:“真的?”
周瑜道:“我骗谁也不骗子龙啊。”
赵云笑道:“公瑾待我真好。”
周瑜接道:“我喜欢待子龙好!”
赵云双眉稍蹙,目露忧疑的问道:“公瑾,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待我好,是以吴王不听取你的谏议?”
周瑜迷眸轻瞬,道:“子龙为何这么问?”
赵云道:“你有护驾之功,吴王理应更加的器重、信任你,但他今日却毅然割借南郡予我主公,这不是很奇怪吗?孔明先生说昨夜发生了许多事情,或会改变吴王主意。可昨夜发生的事情,不正是……”他没再讲下去,他浑身已滚烫如焚。
周瑜嗔道:“诸葛亮瞎说八道!”但再一细忖,诸葛亮绝不是个随意“瞎说八道”的人啊!
赵云道:“我抢走了孙策将军的爱人,吴王身为孙策将军的亲弟,定是十分厌恶我。而公瑾却待我这样好……若由于我的缘故而令吴王不信公瑾、进而使公瑾不高兴,我真有大大的罪过!”
他说得如此诚挚恳切,连船外的风雨都要为之动容。
周瑜倩然一笑,劝慰他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胡思乱想。我主公乃雄才大略之人,他同意割借南郡,必有他的远见;他不采纳我言,也必有他的道理。何况子敬亦是个极可靠的人,断不会给主公出馊主意。”
赵云上身略抬,两眼注视着周瑜秀颜:“可倘若吴王真是因为厌恶我而不再信任你呢?”
“这……”周瑜沉默。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既然孙尚香可以厌恶赵云,孙权为什么不可以?
但周瑜始终不愿放弃赵云。
周瑜坚决反对割借南郡,为的是防止刘备势力壮大。他很清楚,刘备的势力一旦壮大,东吴即将受到威胁,届时双方争斗在所难免,乱世又哪来永久的同盟?而吴蜀大战之期,岂非就是他与赵云刀枪相向之日?
他想尽一切办法遏制刘备、遏制蜀国,归根结底,仅是为了不与赵云敌对拼杀。
难道吴王看透了他的心意,由此不悦?
周瑜淡淡的笑了笑,起手又往羽觞中到了些酒。
他并不饮用,却是以一根做功精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