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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精武陈真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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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一时一片沉默。良久,张学良方道:“对不起。”

赵四小姐在前排座位上回过头来,小声说:“陈真,对不起。”

他们来到奉天城盛丰大戏院。在入口处,果然有一位年轻的小姐过来,与他们会合。

张学良介绍说,她是奉天城内,最大的皮货商常百万的千金,常小玉,也是他的干妹妹。因为久慕精武门陈真的大名,这才约着一起来看电影。

只见那常小玉高高的个子,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棉旗袍,又围了一条白狐狸皮的披肩。一张圆圆的脸,白净讨喜,看见陈真时,还没说话,先羞得睁不开眼来。

原来这是张学良给他们安排的一次相亲,怪不得刚才一路旁敲侧击。陈真哭笑不得,却又不好发作,被张学良押着进了电影院。

赵四小姐挽着常小玉,高高兴兴地在前面走。

张学良小声道:“陈真,小玉虽然没读过太多的书,但是温柔贤淑,家境殷实,实在是为妻上选。我跟你交待个实底儿,她对你痴心一片,只要你点头,我就敢肯定,你俩这事儿,能成!”

陈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以对。

前面赵四小姐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座位。这位四小姐何其机灵,一边说着笑着,一边推着拉着,不动声色的就给四人分配了座位:由她和张学良两个亲亲热热地坐在外首,把陈真和那常小玉堵在靠墙的角落里。

其心昭昭,陈真与常小玉尴尬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们入场就晚,过了不久,电影即告开演。四下里灯光一暗,陈真便听见,常小玉清清楚楚地长出了一口气。

黑暗之中,陈真不由哑然失笑,就因为这一个细节,他觉得,这姑娘,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他们今天看的电影,名叫《杨云友三嫁董其昌》。讲的是明时钱塘女子杨云友,因其色艺双绝,而屡遭小人骗婚,几经坎坷,最后才终于与画家董其昌喜结良缘之事。

其时,电影普及未久,普通观众看时,尚不能辩其真伪。只觉银幕上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一死一生,都是真的。因此杨云秀四方流浪时,电影院里,也便尽是悲声,而杨云秀终于得了归宿,电影院里也尽是掌声笑声。

陈真虽然不屑才子佳人的故事,但看到杨云友履逢奸人,以致辗转漂泊,不由也触景生情。想到红颜薄命,英雄多难,师父惨死,自己痛失爱侣之事,不由也鼻子发酸。

忽然,黑暗之中,一个人的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陈真先是一惊,旋即明白过来,那是常小玉靠了过来。

他整个人因此而僵直得不会动了,只觉得常小玉的手小心地,也微微地颤抖着。

可是慢慢地,陈真却一点一点地松弛了身体。

他虽然也曾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可是这么久了,他也知道日本人深沉执拗,这场战争无论打与不打,都必非一朝一夕便能出了结果的;他虽然也曾想,只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厮守,可是乱世儿女,又有几人能有那样的幸运?他虽然也曾想不要连累别人,可是在张学良的军队里,他的家属,应该还是可以保障安全的吧?

他也不是年轻得肆无忌惮的岁数了,经年漂泊,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是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柔的妻子的。

常小玉手,也不知不觉的稳定下来。

陈真坐在椅中,一时思绪翻滚,电影后边演的什么,倒全没有看在眼里。

他回忆着常小玉的样子,模模糊糊,他只记得她长得很白。

……白?

他不由又想起了朴静美。

他努力回想常小玉的脸,排除朴静美的干扰,排除昔日恋人的干扰,排除赵四小姐的干扰,排除杨云友的干扰……终于,常小玉那一羞,便不敢看人的神情,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电影终告结束,灯光一亮,常小玉挽着他的手稍稍一缩,却终于还是没有放手。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看见了,都大笑道:“哎呦哎呦,世风日下,你们发展的速度也太快了!”

常小玉羞得躲在陈真身后,挽陈真挽得更紧了。陈真微笑道:“怎能辜负汉卿兄与四小姐的一番好意。接下来,又未知还有什么项目?”

他们便又去了戏院旁边的西餐厅,吃了些牛扒、点心,边喝咖啡边聊刚才的电影。那杨云友历经坎坷,终结良缘的经历,颇打动两个女子,两人叽叽咯咯感叹唏嘘,张学良与陈真,倒是只需搭个腔,就好了。

不知不觉,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张学良下午还要开会,这次小聚,便告结束。

两对儿出了西餐厅。常小玉待要自己坐车回去,张学良哪里肯依,一定要亲自开车相送。四个人便往张学良的座车走去。

可是突然之间,熙来攘往的街上,忽然出现了几十道与众不同的人影。

那些人原本也许是在商店里翻捡东西,也许是在街边闲坐休息,也许是隐身于小巷深处……可是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们得着信号,便全都穿过人群,向张学良的吉普车快步赶来。

他们衣衫不同,岁数不同,可是每个人走动时,都下盘稳健,步履如风。如果是在半空中看的话,那情形简直就像几十支飞箭,同时向一个标靶射来。

陈真一惊发觉,连忙挣脱了常小玉的手,将那三个人掩在自己身后。

赶来的不速之客之中,有七八个人先将吉普车的车门挡住了。张学良初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待要理论,才发现自己四人已被包围了。他不由大骇,“唰”的一声,掏出了自己的配枪。

只听有人大叫道:“这是奉天武术协会,与精武门陈真的恩怨。无关人等,敬请避让,以免误伤。”

奉天民风彪悍,民间斗殴日日发生。街上的买卖行人,骤见这样的场面,立时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连忙纷纷逃至安全距离,再围了个大圈观战。

只见包围陈真一行的人,没有五十几也有四十多。

“陈真,你好。”

陈真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蓝布棉袍的瘦高老者。

那老者双手拢在袖中,一张脸黑黢黢的,倒显得两只眼睛眼白白得吓人。看见陈真等望向他,这老者乃森然道:“奉天武术协会请不到你,我们只好亲来拜访了。”

陈真注目望向这老者的双脚,只见他站在那里时,姿势奇怪,以右脚支撑,左脚却只是足尖轻点于地,宛如禽类。登时心下了然,问道:“你是吴一鸣的什么人?”

那老者两眼之中,精光爆射,嘿然道:“老夫便是北鹤门掌门黑头鹤陆天恒。”向旁边微微一让,让出一位红面大汉,道,“这一位,就是奉天武术协会会长,八卦刀范孝知。”

陈真叹了口气,想到这件事果然没完没了,越闹越大,不由沮丧,道:“久仰。”

那范孝知面如重枣,魁伟如山,手里捏着两个核桃,“骨碌碌”转得跟旋风也似。往出一走一站,下盘稳得像钉在地上的,听见陈真见礼,把眼皮一掀,却没有答话。

陆天恒冷笑道:“陈大侠一招之间,就打昏了吴一鸣,帮我教训了徒弟。好啊,好啊,陆某人,今天就是专程来向你致谢来了。”

原来昨天晚上,吴一鸣送帖未成,反被陈真双膝砸昏,幸好后来被东北大学的门房救醒,这才免于冻死。可即便这样,回去之后,也是高烧不止,爬不起来了。

北鹤门上下义愤填膺,上报奉天武术协会。武术协会同仇敌忾,立时发布了全城追杀令。陈真一行来看电影时,就已被他们发现;看电影吃饭,又花了两三个小时,这才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集合,将陈真堵在了汽车前。

陈真道:“吴一鸣没事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登时直激得陆天恒顿时发作,只见人影一闪,张学良等人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陆天恒便已跨过两边六七步的距离,远远的垫步跃起,双腿左一圈,右一蹬,拐子连环,猛踢陈真的面门。

常小玉发出一声惊叫,陈真却面不改色,不闪不避,冷冷看着。

“唰”的一声,陆天恒凌空一个翻身,双腿就在陈真耳边,急急收回。

他轻飘飘地落在陈真面前,怒道:“陈真,你以为我真不敢踢你?”

陈真看着他,慢慢道:“你以为你真能踢到?”

他每一句话,都简直能气死人。陆天恒原本以为自己临危收脚,乃是仁至义尽的侠义作风,岂料陈真不光不领情,反而出言奚落。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你……”

突然之间,陈真伸手在他左肩上一拍,又蓦然出脚,在右脚脚腕处一挡。

这一拍一挡,力量都不大,动作也极小,稍发即收,离得远点的人,根本便看不见。

可是所有能看见的人,却都已明白,陆天恒在方才那一瞬的跳起、出脚这两个动作,都已被陈真在其未能成势前,破掉了。

羽箭射出,力能穿金裂石,可是在离弦之前,却只是一截树枝,一块冷铁罢了。陆天恒的一双腿,虽然有踢死牛的本事,可若被封在起势之前,又哪能碾死一只蚂蚁?

陈真攻敌于未发之前,正是迷踪拳最高的拳意。

那范孝知猛地瞪大了眼睛。

陆天恒的一张黑脸,却已经白得发灰,又由灰转紫。他愣了一会儿,终于愤愤道:“好,好!怪不得吴一鸣会折了。”

他后退了两步,满面悲愤,大家都只以为他已知难而退。

可是突然间,他脚下一拧,居然第三次出脚!

这一次,他的双腿如同两挂金锏,带动沉沉风声,猛地往陈真胸腹上刺去。

可是陈真的腿,却比他的更快。

“唰”的一声,陈真原地跃起,一脚直踹,恰好穿过陆天恒的双腿封锁,正中陆天恒的心口。“砰”的一声,陆天恒倒飞而起,重重摔落地上。一个骨碌爬起身,胸口上已经印下了一个硕大的脚印。

奉天武术协会的人,登时炸开了锅。

“好小子,还敢伤人!”

“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废了他!”

这些人俱是江湖血勇之人,激愤之下,已是各展身形,一起扑来。陈真仍是面无表情,常小玉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吓得簌簌发抖。

忽然间“乒”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下子将四下里的叫骂,与动作全都压住了。

只见张学良持枪而出,枪口上还冒着青烟。冷笑道:“当街斗殴,你们还没有王法了?想打?好啊,谁快得过我的子弹?”

武术协会中,范孝知道:“这位军爷……”

张学良的枪口,立时掉转向他:“范师傅,你不认得我了?你荣膺奉天武术协会会长一职的时候,我可是代表张大帅,到场祝贺的。”

范孝知原本就是装不认识而已,这时既已被张学良叫破,便拱手道:“原来是少帅。”

张学良冷笑道:“好,你还认得我张学良!”

伏击之人,既是草莽之辈,更非政治暗杀,张学良已可置身事外。他初时的惊慌过去之后,登时就又显出了平日里统领千军的豪气。

范孝知却猛地把脸一沉,道:“只是少帅日理万机,管的是国事;我们今天争的,却只是江湖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少帅高抬贵手。”

张学良冷笑一声,将枪口垂低,单手提着,道:“那我也得知道,你们的江湖事,是怎么回事才行。”

范孝知面沉似水。另一边陆天恒却已挣扎而起,愤然道:“少帅,我们奉天武林,得蒙张大帅庇佑,一向奉公守法,若不是被逼得没法儿了,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一次,我们听说精武门的陈真到了,那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迎着。你就说吧,下帖设宴,唯恐怠慢,一次不来,我们请两次,两次不来,我们请三次。刘备请诸葛亮也不过这样了吧?可是他呢?不仅摆架子不来,还把我们称作‘败类’,把我们下帖的弟子打昏迷,甚至刚才,还当众打伤陆师傅。”

范孝知手中转着核桃,冷笑道:“许是我们真的高攀不起,横扫上海滩的陈真大侠?”

他们三言两语,便将过错全推给陈真。陈真无心争辩,只道:“我也一再说了,国事危急,我已无心武林之事。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人就是了。”

“那你就能打伤人么?”陆天恒叫道,“我们是请你吃饭,你不来就不来吧,打人干什么?”

也不知是那吴一鸣搬弄是非,还是陆天恒诚心护短,陈真听他说话,只觉避重就轻,胡搅蛮缠,不由自主便怒火上撞。

“少帅,”范孝知道,“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恩怨分明。陈真扫了我们奉天武术协会面子,这口气,我们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忽听远处整齐的脚步声响,一队安国军的巡逻队,已急行军赶来。

武林人士,不由微微一乱;赵四小姐和常小玉却已喜形于色。

范孝知猛地把手一捏,那两枚转动不休的核桃登时凝止无声。范孝知向前一步,道:“少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生魁伟,向前一进,登时将张学良笼罩于阴影之下。张学良稍显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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