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沉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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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实话呢?你毕竟是国内最优秀的物理学家之一,你没有什么可以惭愧的。”
“我知道,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用真正的身分就没有意思了。”
她朝着他的杯子点点头:“再给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他微微一笑,然后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我猜得出。”
“我替吉恩担心。”
“我也是。”
“你可以回到他身边去啊……”
达纳平静绝望着梅尔的眼睛:“你不理解。我们到了一边,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没有你他就没了魂了。”
她摇摇头。“工作就是他的爱人。我不过是他灰心丧气时的出气筒。象大多数妻子一样,丈夫工作过重就显得麻木不仁,我是受不了这种痛苦的。你不明白吗,梅尔?我必须离开吉恩,免得彼此毁了对方。”说到这里达纳转过身去,双手捧面,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镇静,“只要他辞去不干,重新去教书,情况就会不同了。”
“我本来不该告诉你。”唐纳说,“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月就要完成了。到那时,就没有什么可以把吉恩留在华盛顿。他就可以回到大学去。”
“但是你们和政府间的合同又怎么样呢?”
“已经结束了。我们参加一个特殊的计划,计划一结束,我们就没事了。于是大家鞠个躬,各归原来的学校。”
“他也许甚至不要我了。”
“我了解吉恩。”唐纳说,“他是只守着一个女人的人。他会等着的……除非,当然,你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她惊异地抬起头:“你怎么这样说话?”
“上星期三晚上我碰巧在韦伯斯特饭店。”
噢,上帝。达纳心里想。她回想起来,那是她离开吉恩以后一次难得的约会。那—次是和玛丽以及海洋局航海科学实验室的两个生物学家在一起,是一个友好而轻松愉快的晚会。如此而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站起身,瞪着唐纳:“你,玛丽,对了,甚至还有总统,都盼着我爬回到吉恩那里,把我当作一条旧护身毡,没有它,他就不能睡觉。可是你们谁也没想问一下,我的感觉怎么样。我的情绪如何,有什么失意之处?唉,你们这些人都见鬼去吧。我是我自己的女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要是愿意回去,我会回到吉恩那里去的。”
她突然转身走开,把唐纳抛在那里,让他目瞪口呆,局促不安地坐着。
她上了楼,回到寝室,一头倒在床上。她说不出话,只嘟囔了几声。
她一生中除了吉恩·西格兰姆,绝不会再有另一个男人,而且总有一天,不用很久,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但现在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流,直把两眼都哭干了。
唱机就嵌在用镜子铺面的墙壁里,管唱机的是一人女人,唱机的四个方形大喇叭发出雷鸣般的声音。邮票图案似的舞池挤得满满的,夜总会天花板上明亮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显示出香烟的缭绕烟雾。
唐纳独自坐在桌旁,悠闲地望着一对对男女随着响亮的乐声回旋。
一个娇小的金发女郎漫步走到面前,突然停下问道:“是那个求躲雨的人吗?”
唐纳抬头一看。他笑着站起身:“谢尔登小姐。”
“玛丽。”她高兴地说。
“就你自己在这儿吗?”
“不,我随着一对夫妇来的,我是第三者。”
唐纳随着她的手势看去,在舞池的混杂的人群中却无法看出她指的是谁。他给她拉来一张椅子:“你真是已经有人陪你了。”
一个端着鸡尾酒的女侍恰好走过,唐纳在嘈杂声中要了酒。他回转身时,只见玛丽·谢尔登正在满意地看着他:“你知道,唐纳先生,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你真是个不难看的人了。”
“该死!我希望今晚我是中央情报局的间谍呢。”
她露齿一笑:“达纳对我说过你的几次恶作剧。哄那些可怜的天真女孩。真是没脸!”
“别相信你听到的那些事。实际上,一碰到女人我就害羞,而且成了内向性格。”
“啊,真的吗?”
“童子军的老实话。”他给她点了烟,“达纳今晚在哪儿?”
“你可真鬼。想从我这里探听消息。”
“那可不是。我不过……”
“这当然不是你该打听的事,不过达纳此刻正在北大西洋某处的一艘船上。”
“度个假期对她有好处。”
“你真有办法从一个可怜的女孩嘴里诈取情报,”玛丽说,“就算提供情况吧,你可以告诉你的同伙吉恩·西格兰姆,她不是在度假,是在招待一大群记者,这些记者要求下周泰坦尼克号打捞上来的时候参观现场。”
“我想我这是自找苦吃。”
“好。我对于承认自己做事荒唐的人印象总是很深。”她带着戏弄的神情斜眼看着他,“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呢?”
唐纳皱起眉头:“这位害羞的少女会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会说,‘可是先生,我还不大认识你呀’?”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那么走吧!”
“我可以问一下去哪儿吗?”
“到你那儿去。”她说着顽皮地露齿一笑。
“我那儿?”对唐纳来说事情显然来得太快了。
“当然。两个约定要结婚的人要不怎么能互相了解呢?”
第四十三章
皮特懒洋洋地坐在火车上,悠闲地看着德文的农村在窗外疾驰而过。轨道沿着多利什海岸线逶迤伸延。他看到英吉利海峡里有一小队拖网渔船清晨出海捕鱼。不多时,一阵蒙蒙细雨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把目光重新移到腿上搁着的杂志上,似看不看地翻开着。
如果两天前人家劝他暂时离开打捞活动的话,他会觉得这些人是傻瓜。如果人家还让他长途跋涉,到德文郡人口只有一万二千二百六十的特恩穆斯,英格兰东南海岸上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小的游览城镇,去会见一个就要死去的老人,他会觉得他们简直是发疯了。
他的这次朝圣,都该怪海军上将詹姆斯·桑德克,海军上将吩咐皮特回到华盛领海洋局的时候,就是把它称之为朝圣的。这是到泰坦尼克号的最后一名船员那里去朝圣。
“这件事再争论下去也没有用处。”桑德克毫不含糊地说,“反正你要到特恩穆斯去。”
“这毫无意义。”皮特紧张不安地在室内踱来踱去,尽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想忘掉这几个月里卡普里科恩号在海上没完没了的颠簸之苦,“在打捞的紧急关头你却命令我上岸,还告诉我有两个俄国间谍,身份不明,他们受到全权委托,在中央情报局的保护下谋害我的船员;同时你又命令我到英格兰去记下一个年迈英国水手的临终证词。”
“那个‘年迈的英国水手’恰恰就是泰坦尼克号船员当中尚未入土的仅存者。”
“不过打捞的事情又怎么办呢?”皮特追着问道,“电子计算机表明,再过七十二小时,泰坦尼克号的船壳随时都可能从底上崩裂。”
“放心吧,德克。你明天晚上就可以回到卡普里科恩号的甲板上。主要工作开始之前还有足够时间。在你离开期间,由鲁迪·冈恩来处理出现的一切问题。”
“你不给我选择的余地呀!”皮特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手势。
桑德克和善地微笑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这纽没你不行。好吧!我告诉你个消息吧!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打捞队。我有信心,在未来三十六小时内,没有你,他们不管怎样也能挣扎过来。”
皮特笑了笑,但是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我什么时候离开?”
“在杜勒斯国际机场海洋局的机库内停留一架李尔式喷气机。它把你送到埃克塞特。再乘火车去特恩穆斯。”
“然后等我回到华盛顿再向你报告吗?”
“不必,你可以到卡普里科恩号向我报告。”
皮特抬头一看,问道:“卡普里科恩号?”
“当然。难道因为你在英国乡下休息,哪怕泰坦尼克号决定提前浮出水面,我也不会去看它复活吗?”
桑德克狞笑一下。看到皮特脸上愤愤不平和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不敢笑出来。
在火车站,皮特欠身进入一辆出租汽车,沿着河湾旁的狭窄马路来到临海的一座小屋子前。他付了车钱,走进爬满藤蔓的大门,穿过两边栽着玫瑰花的小路。敲了敲门,应声而出的是个姑娘,红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对紫罗兰色的有趣的眼睛,温柔的语声略带苏格兰口音。
“早安,先生。”
“早安。”他微微点头说,“我叫德克·皮特……”
“噢,是的。桑德克海军上将的电报说你就要来了。请进吧。海军准将正在盼着你。”
她穿着一件合身的白外套,绿色的羊毛衫和颜色相配的裙子。他跟随她走进起居室。房间温暖舒适,壁炉内火光熊熊,皮特要是事先不知道房主是退休的海员,也能从室内装饰上猜出来。每个架子上都放满了船只的模型,四壁挂着有名航海舰艇的画片书柜。在面对着海峡的窗户前面架着一个黄铜大望远镜,还有船上的一个舵轮,长期的操作已经使舵轮的木头闪闪发亮,立在屋子角落里,好象等待哪一个早巳被遗忘的舵手来扳动它。
“你的样子好象一夜没有睡好。”那个姑娘说,“要不要吃点早饭?”
“礼貌叫我谢绝,可是肚子咕噜咕噜的要我接受。”
“美国人是以胃口大出名的。你要是打破这个神话,我倒要失望了。”
“那么我就尽力维护美国佬的传统吧,小姐……”
“请原谅。我叫桑德拉·罗斯,船长的曾孙女。”
“我想,是你照顾他吧。”
“能照顾的时候就照顾。我是布里斯托尔航空公司的机上服务员。我上班的时候,就由村子里的一个太太照看他。”她请他从走廊上走过去,“在你等着吃早饭的时候,最好还是和老爷爷聊聊。他很老很老了,可是他非常想听——他急于听到你们努力打捞泰坦尼克号的一切情况。”
她轻轻敲敲门,又推开一条缝:“海军准将,皮特先生来看你了。”
“好。”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说,“在我触礁沉没之前,让他进来吧。”
她站在一边,皮特走进了卧室
大英帝国高级爵士、海军勋章获得者、皇家海军预备役、海军准特约翰·比加洛爵士(已退休)斜靠在船上卧铺式的床上,用他那深凹的蓝眼睛,那属于另一个时代的、睡梦中一般的眼睛打量着皮特。头上的几缕头发和胡须一样白,脸上显出久经海上风吹日晒的红润气色。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高领汗衫,里面穿的象一件狄更斯式睡衣。他伸出的那只粗糙的手,结实得如同岩石一股。
皮特握着他的手,对他有劲的握力感到惊奇:“这真是十分荣幸,海军准将。我经常读到你从泰坦尼克号脱险的英勇事迹。”
“那都是胡说。”他咕哝着说,“我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受到过鱼雷的袭击,在海上漂流过,可是谁一问起来,全是关于泰坦尼克号沉没那天夜晚的事。”他朝着一把椅子做个手势:“别象初次航海、嘴上无毛的小伙子那样站着。坐下。坐下。”
皮特遵命坐下了。
“你跟我谈谈那条船的情况吧。经过这些年,船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在船上做事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可是我还记得它的每层甲板。”
皮待把手伸进外套前胸口袋里,把一包照片交给比加洛:“这些照片也许能使你了解这条船的现状。这都是几周前由我们的一艘潜水艇拍下来的。”
比加洛海军池将急忙带上一副花镜,仔细地看照片。床边放着的一只船上使用的钟,滴答滴答走了几分钟,而这位老海员还完全沉缅在往事的回忆中。接着他沉思地抬起头说:“这是一般独一无二的船,确实如此。我知道。我驾驶过好多船:奥林匹克号……阿基坦尼亚号……玛丽皇后号。这些船在当时确实是精致摩登的,但都比不了泰坦尼克号船内的陈设精美:美妙的嵌板和豪华的特等房舱。啊,它至今还有极大的魅力,确实有这种魅力。”
“年代越久,它的迷惑力也越大了。”皮特同意地说。
“喏,喏,”比加洛兴奋地指着一张照片说,“就在船上职员宿舍的上风靠近左舷通风口。船在我脚下沉没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个地方,接着就掉到了海里。”几十年的漫长岁月似乎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啊,可是那天夜里海上很冷。当时是零下四度。”
在接下去的十分钟,他讲到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奇迹般地发现一根绳索拖在一只翻了的救生船后面,一大堆挣扎的人们;惨叫声划破夜空,尔后又逐渐归于沉寂;好几个小时紧紧抓着救生船的龙骨,为了抵御寒冷,三十来人紧紧挤成一堆;还讲到看见丘纳德公司的班船喀尔巴阡号前来搭救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