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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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蔡元培早早的起来,振作精神,去见新当选的袁大总统。
蔡元培带了汪精卫、宋教仁去拜见袁世凯,名帖一递进去,老袁马上就出来迎接。双方见过礼,分宾主坐下,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蔡元培把孙中山的信函及参议院的公文送给对方。
慰亭先生鉴:
文服务竭蹶,艰大之任,旦夕望公。以文个人之初愿,本欲借交代国务,薄游河朔。嗣以国民同意,挽公南来,文遂亦以为公之此行,易新国之视听,副与人之想望,所关颇巨。于是已申命所司缮治馆舍,谨陈章绶,静待轩车。现在海内统一,南北皆有重要将帅,为国民之心膂,维持秩序之任,均有所委托,不必我辈薄书公仆,躬亲督率。今所急要者,但以新民国暂时中央机关之所在,系乎中外之具瞻,勿任天下怀庙宫未改之嫌,而使官僚有城社尚存之感。则燕京暂置为闲邑,宁府首建为新都,非特公之与文,必表同意于国民,即凡南北主张共和及疾首于旧日**官僚政治之群公,宁有问焉?至于异日久定之都会,地点之所宜,俟大局既奠,决自正式国论,今且勿预计也。总之,文之志愿,但求作新邦国,公之心迹,更愿戮力人民,故知南北奔驰,公必望其自暇。嗟乎!我辈之国民,为世界贱视久矣,能就民国之发达,登我民于世界人道之林,此外岂尚有所恤乎?公之旋转之劳,消磨其盛年,文亦忽忽其将衰,耿耿我辈之心,所足以资无穷之方来者,惟尽瘁于大多数幸福之公道而已。公其毋以道途为苦,以为勉强服务者倡。公旗南莅,文当依末光,左右起居,俾公安愉。俟公受事而文退。翘盼不尽。
孙中山言辞恳切,但他提出的不宜建都北京的理由,仅仅是“勿任天下怀庙宫未改之嫌,而使官僚有城社尚存之感”,这显然单薄而牵强。
袁世凯看完信,眉头皱了起来,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南下,希望和你们大家一起共谋统一大业。无奈北方的局面,一时无法安定下来,只有把这里的一切安排好了,我才能放心地离开。另外,我是一个快要满六十岁的人了,自认为无论才华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担当总统的重任,只希望共和国成立之后,做一个太平百姓,就已经很知足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选择我这老朽之人?而且还一再的催我南下?我就不信那么大一个南方,竟然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听他口气,已是目无余子。
不过蔡元培是只知道搞学问的人,根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是说道:“先生的名声和威望,天下人都是很景仰的,这次当选,是众望所归,你又何必自谦?只是南方的军民,很想一睹你的尊容。如果你不肯南下,恐怕他们会产生猜疑,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袁世凯颇显为难的说道:“北方要我留着,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没有分身法儿,可以彼此兼顾。但若论及国都问题,愚见恰主张北方哩。”这是袁胖子的定盘星。
宋教仁年少气盛,见袁世凯的虚伪表面,竟有些忍耐不住,便朗声道:“袁老先生的主张,愚意却以为未可。此次民军起义,自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已设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国民重托,理当以民意为依归,何必恋恋这北京呢?”
袁世凯扬眉掀髯,到是为宋教仁词锋刮目,不禁打起精神,微哂道:“南京仅据偏隅,从前六朝及南宋,偏安江左,卒不能统驭中原,何若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均以此为根据地,今乃舍此适彼,安土重迁,不特北人未服,就是外国各使馆,也未必肯就徙哩。”
宋教仁毫不让步地道:“天下事不能执一而论。明太祖建都金陵,不尝统一北方么?如虑及外人争执,我国并非被保护国,主权应操诸我手,我欲南迁,他也不能拒我。况自庚子拳乱,东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势力圈,储械积粟,驻兵设防,北京稍有变动,他已足制我死命。我若与他交涉,他是执住原约,断然不能变更。目今民国新造,正好借此南迁,摆脱羁绊,即如为先生计,亦非南迁不可,若是仍都北京,几似受清帝的委任,他日民国史上,且疑先生为刘裕、萧道成流亚,谅先生亦不值受此污名呢。”
宋教仁词锋厉害。袁世凯听到此言,颇有些愤闷的样子,正拟与他答辩,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笑对宋教仁道:“渔父君!你又来发生议论了。”
宋教仁侧头一看,是唐绍仪,起身答道:“少川先生,不闻孔子当日,在宗庙朝廷,便便言么?此处虽非宗庙朝廷,然事关重大,怎得无言?”
看到唐绍仪,蔡元培等均起立相迎。
唐绍仪让座,笑道:“关于国都的问题,不妨改天召集国会时,由代表们投票表决。今日大家来这里,无非是邀请袁公南下一行,何必为了别的事多费唇舌?袁公也应该考虑他们远道而来,热忱迎接,如果能择日启程,也不辜负他们的盛情。”
袁世凯顺杆就往上爬,笑道:“少川说的是,我应敬谢诸公,并谢孙总统及参议员推举的隆情,既承大义相勉,敢不竭尽心力,为国图利,为民造福,略俟三五天,如果北方局势稳定,谨当南行便了。”
说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相待,推蔡专使为首座,汪、宋等依次坐下,唐绍仪做了主中宾,世凯自坐主席,自不消说。席间所谈,多系南北过去的事情,转瞬间已是日昃,彼此统含三分酒意,当即散席,订了后会,仍由老袁饬吏送蔡专使等返至客馆。
89启发
天色微明,一行人从黄河铁桥北岸走来,重兵把守的南岸安西军没有多加阻拦,还有车马迎接。
马福祥接到李想领衔的回电,以昭武军家长的身份亲身率领代表团过黄河来兰州洽谈。
改为安西军司令部的甘肃咨议局一楼会议大厅里,林铁长扬起紧握的铁拳对他们说道:“听说你们有人想把队伍拉到沙漠里和我们打游击。告诉你们,那不是好干的。鄂州国民革命军是打游击出身,如果真有人想在沙漠里和我们打游击,那是自寻死路,非被歼灭不可!黄河天堑更挡不住我们的进攻。不要忘了,马安良依靠兰州雄城连一天的时间也没能坚守。现在你们已走投无路,与革命作对,与人民作对,你们注定要失败的!”
听了林铁长的话,马福祥只觉着羞愧难当,他手底下的人早已经丧胆,更不愿意随长庚和升允退往新疆,视沙漠为艰途,厌战情绪不可逆,可说毫无斗志。
马福祥无可奈何的放下身段,连连恳求说道:“无论如何,请司令长官多多给我们宽大!”
在长庚身边无间道很久的黄钺看着马福祥,经历了辛亥,这老头还是一点没变,依然是一副“良回”的样子,难怪会留下“回民是回教,不是回族”的家训。他笑着安慰马福祥他们道:“你们放心,革命军是最守信用的,如今你们既然放下武器归降人民,我们仍本宽大政策,既往不咎,愿意接受你们和平解决甘肃问题的要求。”
林铁长也觉得刚才太不给马福祥面子,板着的脸孔稍稍舒缓,说道:“所谓战犯是战了就犯,不战不犯。今天你们是为接受和平而来,我们欢迎。这是我们革命党人的政策,我们对光复甘肃,采取和平协议和方式,你们看如何?”
林铁长说完,递给他们一份由安西军参谋部昨夜起草的五项协议草案。不过马福祥听林铁长刚硬的语气,一点也没有请他们商讨的余地。
马福祥低头看起来,这五项协议的内容是:
(一)所有甘肃省原清军部队迅速按照国民革命安西军司令部指定地点集中,听候处理。在此期间内,不得擅自移动。否则,发生任何冲突事件,国民革命安西军概不负责。
(二)甘肃省原清廷一切政军机构、市政机关、公管实业、牧场。公共财产和建筑及所有武器。弹药、仓库物资、公文、档案等,立即造具清册,听候点交,不得破坏、隐藏、转移、盗卖;所有监狱犯人,听候接收处理;曾经逮捕监禁之革命党人,不准杀害,应全数释放交出;不接受共和之清廷官员,一律不准放走。
(三)凡国民革命安西军尚未到达之地区,原甘肃省当地军政机关、部队应负看管物资、维持治安之责,不得发生任何破坏损失事件。
(四)在甘肃省原清廷军队方面执行以上三项条款时,国民革命安西军方面保证甘肃省原清廷军队参加和谈部队全体官兵生命财产之安全。
(五)为了切实执行以上四项协议,决定双方在兰州组织联合办事处,处理以上事项。该办事处由九人组成,国民革命安西军方面五人,并指定一人任主任;甘肃省原清廷军队方面四人,并指定一人任副主任。
马福祥等人看了五项协议草案后,喜出望外,感激万分,他们没想到李疯子如此宽宏大量,给他们这么高的待遇,当即表示完全接受,坚决遵守以上协议的内容。
双方先后在和平解决甘肃问题的协议书上正式签字。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喜庆场面,被新华社记者摄入新从美国进口的电影摄影机镜头黑白胶片中。
消息很快传开,兰州轰动了。
安西军兵士立时狂欢雀跃,高叫“万岁”,黄河畔一片雷鸣似的欢呼声,唱歌声,快乐的人们不分彼此,拥抱着,舞蹈着,西北的芦笛声、马琴声在兰州的上空四处飘荡。
从安西军司令部到各军营地,俱都大设筵宴,多日恶战累极了的军士们举酒相庆,酣饮畅食。
司令部里,李想为首,马福祥等受降将领与王浩然等兰州名流也列席在傍,却是林铁长等安西军将领相陪,真个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呈现出一派和和睦睦、亲密无间的景象。
同一时间,唐绍仪率领一批人来到贤良寺,与南京专使团正式会谈。
昨天,袁世凯用最隆重的礼节,打开正阳门来欢迎蔡元培等人。袁世凯对这些客人不再谈到拒绝南来就职。唐绍仪今天来,就是郑重其事地商讨拟定袁世凯离京的日期,规划南下的路线及临时休息的落脚点。
唐绍仪微笑着说道:“项城打算由京汉线南下,先到武昌和李大帅、黎副总统见一面,然后换乘轮船到南京就职。”
他的这种态度使来迎的专使们松了一口气,认为袁世凯基本态度已有改变。
蔡元培笑盈盈的也把南京城里住所的安排作了说明,又带着歉意地说道:“袁大总统内眷多,目前南京临时政府所在地原两江总督衙门里面房子可能不够,先将就着住,以后再专款修造。”
同时,他心里恐怕是认为袁世凯的软化是怕南京方面翻脸,采取新行动,或挽留孙中山先生留任,或另行改选一位新总统。
其实袁世凯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谁也不知道。今天让唐绍仪召集谈话会,且把自己南行的路线提出来让与会人士研究,蔡元培等人放心了。于是又商量就职典礼定在哪一天,请哪些外国公使参加等等。双方谈得很顺利很投机很融洽,毫无一点芥蒂。
专使团里五位专使,除汪精卫见过袁世凯外,其他四人过去都未与他谋过面。他们长期为一介平民,对前清官场,对袁世凯多少有些敬畏。这两天来亲见袁平易近人,态度诚恳,唐绍仪及其助手们也都谦和有礼,很好说话,专使们的心里装满了好感。
会议在各自的欢喜中结束。
蔡元培等人在回宾馆的路上,天已擦黑,他们再次碰上提灯游行的队伍。
市政当局唯恐仍然发生昨天的滑稽情况,所有参加游行的队伍,沿途有人保护,决不随便代剪辫子。游行队伍召集不起来,事前又派警察挨门挨户前去通知。在这样再三号召保证之下,晚上的游行仍然按时举行。队伍在全市各个大街上经过,但游行有两个最后目的地,一个是东城的石大人胡同,因为袁世凯的临时府邸从锡拉胡同搬到了那里;另一处是煤渣胡同五专使的招待所。
本来游行的目的是庆祝与欢迎,但因夹杂有“建都北京”的口号,听到五专使的耳中,那就另有一番感觉了。
蔡元培等抵达北京后,北方的一般舆论都对袁世凯南行就职不予同意,甚至有认为袁的南行是自投罗网,使蔡元培等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袁世凯个人的态度虽然乐观,但其他方面的空气则和南方的意见完全相反。
蔡元培等返至客馆。
宋教仁忽然道:“鹤卿先生,你看老袁的意思,究竟如何?”
蔡元培字鹤卿,号孑民,为人忠厚和平,他闻言徐徐的答道:“这也未可逆料。”
宋教仁又与身边的汪精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