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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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宫里一时人人自危,宁宇昀也并不笨,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与自己那个四姐绝脱不了干系。想到那个清清淡淡,看似温婉实则固执的四姐,他就忍不住想叹气。想到四姐,他就顺带着想起了那个飞扬跋扈地女子,于是他就连叹气都觉得是种奢侈了。
他也不敢随便找什么借口去触皇上的霉头,只得在宫中继续熬着,好容易才熬到秋狩,忙忙的去向皇上请辞。本以为往年秋狩自己素是去惯了地,今年自然亦是水到渠成。谁知道皇上坐在龙椅上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他直寒到心里,几乎便以为是走不了了,结果萧青臧忽然又点头应了。
他如蒙大赦的离开勤政殿,匆匆忙忙的打点了行装,连好友都没顾得上约一个,就自个儿跑来西皖了。西皖他是常来常往的,也有几个朋友,来了后,他只去了一次西皖将军府报备了秋狩后便一直与几个朋友吃吃玩玩,倒也开心得紧。
谁知花解语竟来了,她这一来,当真是冷水滴进了滚油锅,霎时便炸开了。几个狐朋狗党无不激动万分,死拖硬拉着非要他来,嚷嚷着要让他见识北霄第一美女的真面目。
他其实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若论容色、气度,敢问天下有几个能比得上自己那个四姐;若论了武功、气势,天下女子又有谁能与楚青衣相提并论。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了,是人,总有三分好奇,而且……他近来确实也闷得狠了。
花解语也的确不曾叫人失望,轻纱帘幕后一曲《平沙落雁》技惊四座,他觉得即便是那花解语容色远逊宁宛然,得闻此曲,亦已是不枉此行了。
点翠楼寂静了好一会子,终于有人叹息道:“得闻解语小姐此曲,当真是要三月不识肉滋味!”随之而起的便是一阵附和声。
帘幕后便有人轻轻笑了,声音低柔缠绵,带着种淡淡地说不出的妩媚。
“各位谬赞了,解语怎当得起!”
这婉媚入骨的声音一入耳,宁宇昀忽然便觉得来了兴致,好一把嗓子,只不知有这般声音的女子会有何等样的容貌呢?
“未知可否一见小姐芳容?”先前那人已抢在他前面开口问道。
于是点翠楼忽然便静了下来,静到即使是一根针落地亦是清晰可闻。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看着那重重白纱帷幕后,期盼着那个号称绝色的佳人能缓步而出。
帘幕后便传来“噗哧”一笑,直若风中银铃,娇媚甜美,在场男子顿时便觉似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挠着自己原本不甚坚强的心弦,痒痒地、麻麻的,身子早已酥了一半去。
帘幕一层一层的开了,走出来的却是昨日那个车中的小婢,她已换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襦裙,十二幅月华裙,走动间,裙裾轻扬,恰似如水月华,益发的清丽娇俏,婉约可人。
如玉的双手间却托了一只白玉雕花荷叶盘,盘上精雕鸳鸯戏水的并蒂缠枝莲,玉色温润洁白,光华内敛,雕工精致繁复,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那少女抿了唇儿,盈盈一笑:“小姐令小婢托盘而出,在座各位有欲求见小姐地,可将随身珍贵物事投于盘上,若有她中意之物,便请此物主人一见!”
宁宇昀挑了眉,忍不住一笑,眼看着楼中诸人纷纷在自己身上翻检,只恨出门之时不曾将传家宝物尽数带了来以搏佳人一笑。那小婢却已托了玉盘,笑吟吟地在各桌绕走,诸人便纷纷解了腰上佩玉,所带明珠投于盘中。与他同桌的乃是寅扬侯三子陆远、李家嫡系幼子李修,此刻亦都在身上翻检着。
陆远见他神态悠然,嘴角似笑非笑,忍不住道:“宇昀不想见解语姑娘么?”
宁宇昀哈哈一笑,随手拈起桌上果盘中地一枚蜜桃,笑道:“自然是想见的!”一言既落,那小婢恰恰便走了过来,他便随手将手中蜜桃投入早已宝光流转烁烁生辉的白玉盘中。
第八章 亏大发了
那小婢怔了一怔,显是没想到他竟会投下这么一物来,忍不住便带了几分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宁宇昀见她容貌清秀可人,举止又得当温婉,虽在风尘之中,却不见分毫风尘气息,心中不觉颇有好感,便对她露齿一笑。
宁家人原就生的好皮相,他这一笑,饶是那小婢见多世面,阅人颇多,也不免红了脸,低头不敢看他,径自托了盘,承接了陆远与李修的物事,急急走了去其他桌。
点翠楼中一应人等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枚蜜桃,无不愕然。惟有先前说话那人怔愣完后,已醒过神来,叹息着过来,拱手见礼,口中赞道:“兄台好手段,未知是哪家府里的少爷!”
宁宇昀一笑置之,爽然道:“在下抚庆宁家宁宇昀!”神情甚是自然,并无得色。
那人恍然笑道:“原来是四大世家子弟,莫怪有这般见识风度……”因告了坐,互通了姓名,原来他却是姓曲,单名一个据字。曲家亦是北霄世家,只是人丁素来不丰,在文人士子中,却是一向极富盛名的。
三人适才便已注意了他,只觉其人俊雅,其言不凡,心中也有结交之意。便邀了他坐下,才说了一回话,那小婢已收完物事,径回主子身边。
那帘幕中却又传来娇俏的笑声,显是那位花解语姑娘查点盘中物时遇到了极好笑的东西。半晌帘幕后传来几下悠悠琴声,幽缈淡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便请那位投桃的公子一见罢!”
歌声清远,语音清媚入骨。
楼中诸人尽数愕然,面面相觑了许久,方才知道宁宇昀投桃的涵义,不觉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陆远与李修二人互视一眼,在桌下同时伸手,扯了下宁宇昀的衣衫。
宁宇昀会意。向他们安抚一笑,便应声道:“承蒙解语姑娘厚爱,宁某不胜荣幸。只是今日却是与几位好友同来的,若抛下他们,单独入内,虽全了美人之情。却难免坏了朋友之意。若要一同入内,又不知解语姑娘可肯赏在下这个面子!”
他声音朗朗。神态安宁自若。嘴角微微上扬。
帘幕后微微沉吟了一会。才传出一个带笑地声音:“解语怎敢令公子背上见色忘友之名。便请一同入内一见罢!”
这话一传了出来。整个点翠楼忽然“哗”地一声便喧闹了起来。众人纷纷涌向宁宇昀。攀附起交情来。宁宇昀吃了一惊。还未及说话。帘幕后已是裂帛一声弦响。众人一惊。一时安静下来。那花解语地声音悠悠传来:“解语这里甚是狭小。最多可容公子带三人入内。公子可要细细挑择了!”
宁宇昀应了一声。忙起身拉了曲据。笑道:“曲兄便做那第三人罢!”曲据大喜过望。连声称谢。楼中诸人见已无希望。却也不好强求。何况佳人亦不是只今晚在这西皖。只要肯砸肯守。何愁见不到。更有那常在欢场行走地。心中又怕闹将起来。反使佳人更生恶感。只得纷纷散去。
宁宇昀等四人便随着那小婢并肩入内。一色地年轻世家子弟。容貌又都是极俊雅整齐地。看来极是养眼。
重重帘幕后竟是一座精巧地花园。园中各色鲜花开得姹紫嫣红。满园秋色尽在红枫黄菊之中。一名白衣女子正静静地席地而坐。面前矮几上放置了一架瑶琴。几上一座鎏金银竹节高柄铜薰炉正袅袅地冒出青烟。如水月华洒在她地身上。清幽恍如世外仙子。
那女子见四人来了,亦不起身,只是抬头莞尔间,四人顿时便觉满园黄英颜色尽失。
那一笑的风情。清丽中不失妩媚。妩媚又不流于浅薄,那双眸子顾盼间。神采熠熠;流转时,潋滟千波,似带几分轻愁,又有无尽风情。
宁宇昀忽然便怔了,他在厅中听到此女声音柔媚入骨,原以为是个娇媚风情之人,谁知亲眼见了,明明是个清丽无双的佳人,却偏偏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
矛盾中又有一种奇异的谐调,这种矛盾中的谐调更为眼前这个女子增添了几分特殊而奇异的味道。东方一线红云,朝霞满天氤氲。
楚青衣打了个哈欠,撇嘴道:“宁小子还真是够大方的,就送你一颗蜜桃,若换了是我在,保不准便拿了那桃子,砸得他满头包!”
她是清晨开禁后回的教习府,一夜未眠,对于她其实不算什么,只是她素来便是极懒散地,更将睡眠当作享受,自然对亘夜不眠颇为不满。
石楠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想着昨夜那只白玉盘中的诸多琳琅满目地物事,却终究到不了自己的手中,不由叹息。抱怨道:“如今骗几个钱越发的不容易了,今次为了你们不泄漏行踪,我可是亏大发了,下次再让瑞雪托了白玉盘出去接物,怕是要满盘木瓜桃李了!”
瑞雪,正是那个娇俏小婢。其实石楠搞这西皖之行,主要便是想引开宁宇昀的注意,莫说宁宇昀投了一枚蜜桃,便投了一颗桃核,少不得也是要找了因头,让他入内的。
宁宛然一面笑着倒茶,一面道:“下次可千万莫要让瑞雪去托盘子了,没的打破了盘子,倒是要亏本的。只是去买上几箩筐水果,上书解语姑娘最爱的水果,高价卖了给那些人。再觅几个关东大汉,拿了箩筐去装水果,待明日,便在集市上摆个摊再卖上一次!”
于是三人尽皆笑起来,各个想着那关东大汉,提着箩筐在点翠楼中大步疾行,所到之处,瓜果纷纷落筐的盛景。石楠更是笑得倒跌,只道:“素来只见宛然清冷,谁料说起俏皮话来。却是这般了得!”
燕谦循早间开禁后,回了自家府邸,洗漱后,略觉困倦,便上床小憩了片刻。头一枕上那菊花枕,顿时便觉幽香袭人。清而淡远,极是宜人,不久便沉沉睡去。这一觉便直睡到将近午时,方才醒来,只觉通体舒畅,倦意一扫而空,眼光落在那枕上,想起冉镜殊,不觉便又是一阵欣羡。自己是该早日娶个妻房了。他在净面之时忽然想着。
有衙役过来禀告,言说梅将军请知府大人过府用餐。燕谦循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最近这些日子,他倒是少去将军府了,不禁一笑。梅遥地夫人早在三年前便亡故了,因梅遥早年在边关驻守,夫妇二人少有见面,因此也不曾留下个一儿半女。
梅遥感念夫人的贤惠,这几年虽升迁了皖城将军却也一直不曾再娶。梅、燕二人均是单身一人在这皖城,难免便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因此交往愈近。以至于这西皖城中竟因此而传出些风言风语,这也是梅遥为何深厌冉镜殊的缘由之一。
燕谦循唤来丫头,打点好自己,便出门去了将军府。将军府之人与他早已相熟,见他来了,便引了他径去花园,梅遥早已备好了酒席在花园等他了。
燕谦循笑了笑,便上前见了礼。梅遥亦并不与他过分客气,只叫他坐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昨儿白日见你,倒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怎么晚上去了趟瑞清楼,今儿却反精神旺健起来,难道那花解语当真便有这般的妙音!”
他二人关系本极好,梅遥亦极少在他面前摆出将军的架势,言谈甚是亲密。
燕谦循笑了一笑,调侃道:“一面是将军大人的严令。一边却是倾城妙音。却弄得下官一夜不曾好眠!将军大人可不是好大的官威!”
梅遥笑了一笑,其实这边关毕竟不比腹地。对于官吏管束亦并不那般严格,平日里是不禁嫖娼地。毕竟大伙驻守这里,说不得何时打起仗来,便要马革裹尸而还了。若还斤斤计较于一些小事,未免太也不近人情。
梅遥之所以会下了严令,只是因为近来正值秋狩,多有各地地世家子弟在这城里,若是见满城文武皆在点翠楼争风,传将出去,毕竟不是雅事。不过他虽下了禁令,但是对于瑞清楼听琴者,亦并不曾认真管束。
燕谦循便随口将冉镜殊所赠的菊花枕说了,又说到冉夫人的刺绣工夫,更是赞不绝口。梅遥不禁摇头道:“你近来与那浮浪子弟交好,我也略略听说了。只是那人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依旧日日冶游,人品可见一斑,他来西皖已有数月,我从不曾听说他有拿弓动箭之时,马术倒是听说是极好的,怕亦是因成日冶游,装出风流身段诱引女子才练就的!”
燕谦循怔了一怔,他与冉镜殊交好,只觉此人性情风流潇洒,言谈随意却自成方圆,却是忘记了此人竟是弓马教习,份属武官而非文官,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梅遥摇摇头,示意他先吃饭再说其他。燕谦循恰好也觉饿了,便举箸吃了起来,一时又想起冉府地菊花鸡片,忍不住便说了,言语间大有赞誉之意。
梅遥深深的看他一眼,他与燕谦循多年相交,从来不曾听他这般赞誉别人的夫人,有心想说什么,又怕说了出来,反令燕谦循更是上心,犹豫一会,终于只淡淡道了一句:“想不到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