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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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这里有鱼……”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已在这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钓竿却是动也不曾动一下。
坐在她身边的叶飘零双目半开半阖,懒懒的抬手掩住一个哈欠:“该是有的……”艳阳高照,微微的风吹开了谷中常年不散的雾霭,他的眉目慵倦,倒似是刚刚睡醒一般。
这个人,吃了午饭后,便悠悠的建议着,说这里乃是个绝佳的钓鱼之地,来此垂钓,看日映潭影,柳树杏花,实乃人生一大乐事。“钓鱼,乃是修身养性之术,岂能因无鱼而不垂钓……”察觉到她质疑不信的眼神,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道。
她有些失笑,知道这水中八成是不会有鱼了。
搁下钓竿,她懒散的舒展了一下四肢,拂了拂早已落满一身的金黄色桂花,轻风时入襟,弄花香满衣。谷中的生活是轻松而惬意的,以至于她有时都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一般。
“过些日子,我要出谷几日……”他忽然开口。
她有些微微的怔愣,也有少少的不舍,转头看了他一眼:“外面的皇榜……”
他有些无谓的笑笑,反问道:“你是与我一同出谷,还是继续留在谷里?”虽然将她留在谷中比较安全。也不会引来是非,不过那样似乎有些无趣。
她微微地侧了头。安静地注视着树下一片数朵浅蓝色地小小草花。
“我同你一起出谷罢!”她答道。虽然糊涂未始不是一种幸福。但是这种幸福让她觉得虚无而飘渺。她想要揭开这一层轻薄地面纱。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也看看他……看他究竟有何目地。不说出来。并不代表她一无所查……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就知道……”
我知道你会这么选择。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总算能够看明白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抬了眼看向远方。楚青衣。我已经能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你。可是却开始害怕。害怕随之而来地东西。可是即使再害怕。我也总还是要面对地。
我不愿我的生活中。埋着一个不可测知地东西……
我不愿沉浸在自以为是地幸福之中,欺骗着自己,然后等到那不可测知的东西忽然爆裂开来。毁坏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果注定要面对。一定要失去,我宁可它早些到来。在我还没有泥足深陷地时候……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我还能够干脆的一把挥断了它……
叶飘零悠闲的坐在房中翻着书籍,莲儿微微的翘着嘴,有些不满的替他收拾着。
“我讨厌那个虞嫣……”
“为什么?”他没有抬眼,只是扬眉问道。
“我不喜欢弄权地女人……”莲儿想了一会,答道。
他笑笑,有些无谓:“没有哪个女人是天生喜欢弄权的,当有一天,她忽然现,原来自己已什么也没有了,于是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她也只好伸手去争去夺了……”
就好比她一样,若是她如今还在北霄宫中,并且现自己这一生也再不能离开那个宫廷了,那么她会如何做呢?只怕也只能是如虞嫣一般吧。
而且以她的性子与聪慧,只怕会做得比虞嫣更为彻底而干脆……
其实想想那样地情景,倒也颇觉有趣,不过……我如今倒有些舍不得……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被逼走上权势之路的女人,真地也并不多她一个……
想起她,他忽然抬了抬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莲儿放下手中的物事,走到窗前推窗看了看月色:“约莫子时了……”
叶宛瑜并没有太多地睡意,她半躺在贵妃榻上,静静的看书。书是从谷中地书房中取来的,很是平常的一本书,充斥着才子佳人的缠绵,父母之命的残酷。
才子总是对佳人一见钟情,而佳人也总是拒绝不了才子,是各有所需罢。
她阖上书,懒懒的想着。然后带着几分兴味的走到铜镜的面前,细细的打量着自己。
除了普通,她想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这张面容,可是叶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抬手揪了揪自己的面颊,最近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张面容似乎不是真正的自己。
何谓佳人,美貌女子而已。何谓一见钟情,皮相而已,见皮相而目眩心动,故而纠缠不清,继而孽债累累,最终或喜或悲,或终得其所或被无情所弃,其实原罪却是容貌。
窗外忽然传来平缓幽静的丝竹声,她微微的惊了一下,侧耳细细听去,琴音已自初时的平缓幽静一变而为热切缠绵。她扬了扬眉,已然听出那是一曲《关关雎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琴音反反复复,缠缠绵绵的响着,往返回旋。绕梁三日而不绝于耳。
她觉得有趣,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起来。
叶霖,君子之爱淑女,是因为悦目地容颜;淑女之爱君子,或是因为他有满腹的诗书,可以带给她一世的荣华富贵,那么……你爱我什么呢?
爱这张平凡的面容么?还是爱我这无趣的性情?
伸手推开窗户,她扬声叫道:“叶霖……”
琴音戛然而止,他笑吟吟的抬了头看她,窗外月色如水。杏花开得如云似雾。浅淡的月影落在他的面上,稀疏的光影交错相织,夜风吹拂着他洁白如雪的衣襟。满园怒放地鲜花尽皆成了他地陪衬,这是一个光华四射的男子,不过分俊美,却是鲜妍夺目的。
“我正在想着,美人何时才会推窗向我一笑……”
她笑起来。眼波流转,月华清淡地流泻在她的面上,平凡的面容一时美得如梦如幻。
“而我……却在想。我这张面容下究竟掩藏着怎样的容貌呢?”
他微微的怔了一下,有些讶异地挑了眉。然后无谓的笑起来。
“想知道么?那就出来罢……”
她笑笑,当真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径自走到他的面前。他仰头看她。然后笑着起身,携了她手,闲闲地月下漫步而行。
“我想要知道从前的事……”她开口道,全无犹豫地。
他摇了摇头:“现在这样,不好么?”
“不好……”她断然道,神色凛冽而绝决,我要知道,我想知道。
他于是长叹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面上带了几分哀愁:“你还是忘不了楚青衣么?”
她撇了撇嘴,敏锐地在他眸中寻到一丝戏谑的光芒:“你现在看上去,有点……”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虚情假意地伪君子,心怀叵测的小人……”
他于是放声大笑起来,惊起一片鸟雀。停下脚步,他侧身重重的抱住她:“宁宛然……”
他清晰的吐出一个名字,熟悉得让她的心不由的震荡了一下。
“宁宛然,我姓叶,叶恢……叶飘零……”上,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悬崖,脚下是缭绕翻涌的云雾。
当日惊鸿能有胆量从这里跳了下去,足见她的求死之心,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几个侍卫快步的走了过来,躬身行礼:“皇上……”
“放了绳索下去罢!”他平平淡淡的吩咐着:“小心着些……”
宛然,近来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朕有些疲于应对。朕甚至不知道,若接了你回宫,又该如何处置惊鸿,那个白衣的男子,便是叶霖罢!他究竟想要作些什么?
轻描淡写如顽童般将天下帝皇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人,怎能让人放得下心……
一只翠羽红喙的鸟儿振翅疾飞而来,在空中轻轻盘旋,带了几分警惕的注视着一干人等。黑影一闪,岳漓函一惊,还未及反应,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貂已巴住了他的衣袖。身边随扈的侍卫们出一串惊怒交集的呵斥声,他挥了挥手,反手捞住那只有些眼熟的小貂。
“雪球?”他有些迟疑的唤了一声。
漆黑的眼中流泻出欣喜的光芒,那只小小的黑炭球拼命的点着毛绒绒的黑色头颅,又拿了脑袋去蹭他的袖子,吱吱的叫着。
他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它漆黑亮的毛皮:“你掉进了染缸么?”
雪球吱吱叫着,摇着脑袋。那个骗子,答应给我娶媳妇的,结果把我弄成这样,他却又不管了。翠羽红喙的翠儿出一声带了几分不屑的鸣叫,黑色的眼鄙夷的看着雪球。一个盘旋,高高的飞了出去,迅快的扎进了满山缭绕的云雾之中。
岳漓函轻轻笑起来,心中忽然踏实了,雪球既然在,那么她必也在这山中,离此不会太远。他转头催促道:“快些放了绳索下去……”个灰衣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高远峭拔的群山,眉目间有些依恋与不舍。那少年生的甚是俊俏,长身玉立,修眉朗目,高直的鼻梁,微微丰厚的双唇。
他身边却是一个紫衣男子,三旬左右的年纪,生的仪表堂堂,端严庄肃。那男子注意到他依恋的眼神,于是轻轻一笑,云淡风轻也似:“以后多得是机会再来……”
少年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声音低沉而磁性,极为好听。
第三十五章 中虞事
楚青衣扬起了眉,有些讶异的看着这座宅院:“你把它买下来了么?”
他们此刻正站在当年宁宛然在渑都的住所,这处宅子,当年宁宛然离开中虞之时将它赠给了服侍过自己的丫头杏儿。而这里,也正是楚青衣与上官凭的定情之所。
她二人使计离开后,销声匿迹,上官凭四处寻找,偶然途经渑都,勾动心思,便去寻了杏儿,杏儿原是不肯卖的,后来见买主乃是上官凭,才终于松了口答应卖了。
这座宅子已有一年多的时候不曾来过了,此刻见了,却是风景如初。院中桃李早已颓败,青松翠柏却依然挺秀苍翠,角落里一行翠竹,数块玲珑石。早年宁宛然亲手种下的葡萄,经了一年春夏,已然初见雏形,叶片早已落尽,徒留苍劲的枝干。
上官凭有些得意的笑笑:
楚青衣抛下一句:“好久没来这里了,其实还真是有些想念,宛然若是知道这里被你买了,一定很是高兴……”不再理他,欣喜的疾步走进了小院。
上官凭僵在那里,一时语结。好一会,才很有些郁闷的跟着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当日宁宛然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并未收拾,所带走的,只是一些随身的衣物与饰,杏儿也是个有良心的,宁宛然房里的东西几乎未曾动过,摆设亦仍如从前。
楚青衣在房里转了几圈,念及往事。心中一时喜一时忧,竟不由默默起呆来。
上官凭立在门口。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青衣。若是让你在我与宛然中选择一个,你会选谁?”这个问题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今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跟宛然?”楚青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你烧糊涂了罢?”
上官凭瞪了她一眼:“我说真地。如果一定要在我们二人中选一个。你选谁?”
“一定要选一个呵!”她眼儿转了转。答道:“那我选宛然好了……”现他面色有些青。她赶忙补充了一句:“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
“难道宛然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他对这个理由极其不满。
她皱了眉。对这个问题有点不耐。干脆道:“你是在找茬么?”
上官凭没好气地拉了檀木椅子坐了下来:“你可知道世上有件事情名叫吃醋?”
她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伸手安抚性地拍拍他地肩:“吃宛然地醋。难道你爱上萧青臧了。或……”她忍不住爆笑出声:“或是岳漓函……”
上官凭惊了一下,额头不禁冷汗涔涔。无可奈何的瞪了她一眼,放弃继续再问的打算。
这里自被上官凭买下后。一直有人精心照料着,桌椅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床单被褥也是干干净净。楚青衣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却是一本棋谱,依稀记得是宁宛然昔日常看的那本。墙角的棋枰依然静静地摆放在原地,这一切,似乎从来不曾改变,让她几乎怀疑宁宛然随时会从哪儿走出来,抬了头看着自己,淡淡的笑上一笑。
是夜,圆月皎洁,群星黯淡。虽已是冬日,楚青衣却极有兴致的令人准备了几个小碟,又亲自指点了仆人从院中的一株桂花树下挖出了一坛酒。
酒的时间还并不长,楚青衣喝着那酒,忍不住道:“总觉得这二年过得很慢,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似的,只有在喝这酒地时候,才忽然现,原来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上官凭一口饮尽杯中的薄酒,也不觉微微一叹。
次日清晨,二人都没起床,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上官凭抚了抚楚青衣散乱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