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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剑垒情关 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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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大概热度尚未退尽,不时发出阵阵呻吟,脸上颊肉消瘦,双目下陷,嘴唇干裂,血迹触目,整个人只剩下一具庞大的骨架,生命之火似乎渐将熄灭。 

枕旁,放着一个革囊,一个革制水袋,和卷着的特制皮护腰,皮护腰上的匕首柄依然光亮,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刚入房的三个人,突听到病人用虚弱的中州嗓音含糊地叫:“海誓山……盟……别来十载……音信……绝,一寸离肠千……万结。相见难,易……相……别……” 

“客官,好些了吗?”掌柜的高声问。 

他用无神的目光搜寻声源,眼前是一片朦胧,久久,方看清了掌柜的脸容。 

“哦!是掌柜的,多承关注,好些了。”他强打精神说。 

“这就好,也可教小的放心了。客官,小可……小可特来与客官商量商量。” 

“掌柜的有何指教?” 

“这……今天客人甚多,可否请……请客官迁……迁到另一个地方去住?” 

“你……你是说,要叫我走?”他提高声音问。 

“客官别误会……” 

他猛地挺起上身,一把抓住了掌柜的手。 

两名店伙左右齐上,架住他的膀子向下掀。 

谁也没料到一个病骨支离的人,会有那么大的劲。他两手一抄,便分别钩住了两名店伙的脖子,猛地一收。 

“哎……呀……”两店伙杀猪般狂叫,只叫了半声,叫不下去了,只能嘎着嗓子沙哑地低号,用尽吃奶的力气挣扎。 

掌柜的吓得连退三步,摇手叫:“客官,客官放手,有话好说,有话好……” 

他突然放了两店伙,吁出一口气说:“你是个生意人,我不怪你。欠了你的店钱也是实情,丢掉金银行囊也只怪我自己不小心。这样吧,把我那匹坐骑卖掉,如果找到行家,也许可以卖一二十两银子,十天半月我便可上路,我会找银子还店钱的。” 

“你那匹瘦马,半个月前便埋了啦!”掌柜的苦笑着答。 

“你把我那匹瘦金驹弄死了?”他惊叫。 

“什么瘦金驹?见鬼,送给屠夫佬人家还嫌懒得下刀呢。” 

他叹口气,黯然的说:“那匹马不中青,可真中用,生就铜筋铁骨比任何大宛马并不逊色只因为体内长了马宝,因此其貌不扬。我这匹马不会自己死的,定然是你们不愿亏草料而把它给饿死了,我认啦!我那些鞍具总值个十两八两银子吧?” 

“不瞒你说,我们这一带很少有用鞍的人,卖不起好价钱。我已替你卖了五两银子,已用来抵房钱啦!” 

“全副鞍具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你却以五两银子卖掉了,真要命。好吧,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话说,你要我搬到何处去?” 

“在……在后面有一间柴房……” 

“搬就搬。”他咬牙说。 

说是柴房,其实却是一座以往用来堆废物的破败小木屋,里面堆满了废家俱烂杂货,板墙残破,顶上见天,被漏下的风霜雨雪一年年侵袭,废物多已腐败不堪,一股霉臭气息中人欲呕。店伙早已清出一块三尺宽五尺长的空地,八尺以上身材的他,只能蜷曲在内。 

没有人再关心他的死活了,谁知道他是两月前大破土鲁番两万大军,一夜攻占五城,令土鲁番廿万大军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虎将奇塔(汉人)林华? 

目前,他的姓名是林宗如。宗如,是他的辈名,他林家这一辈的排名是宗。 

病,缠绵下去,高烧、呓语、昏迷,一阵阵可怕的黑色浪潮淹没了他,一阵阵痛苦无情地袭击着他,无数幻梦折磨着他。 

往昔,他为了找寻爱侣,爱心与信念支持着他,万水千山与艰难险阻,皆无法撼动他。但这次将爱侣救回,一切希望尽成泡影,他心碎了,他崩溃了,终于心力交瘁,终于像山崩一般倒下来了。 

他送爱侣回到嵩山堡,一言不发将乌锥马与铁胎弓还给杨堡主,要回自己的瘦马,凄凄惶惶离开了嵩山堡。在压迫回回堡那些日子中,七天七夜他不眠不休,接着心灰意懒凄然南行,走到清水堡终于病倒。心力交瘁,意气消沉,风寒交侵,心有郁积,不病倒那才是奇迹哩! 

英雄末路,油尽灯枯。 

经过这半天的搬动,元气大伤,倦缩在这与世隔绝的庭昏中,昏迷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他发现自已被抬在一具粗裂的担架上,抬他的不是人,是马。两匹马并行,中间拦着草草制成的担架,他就睡在担架中。天宇中艳阳高照,晒在身上暖洋洋地。前面有马蹄声,后面也有蹄声,他一听便知道前面有三人三骑,后面有两骑,至少有五个人带着他走。 

他想挺身站起,却浑身脱力,略一挣扎便感到头脑晕眩,虚弱万分。 

“这是什么地方?”他高叫。 

前面的三位骑士由最后一人牵担架的那两匹马,中间那人听到叫声,策马让在路旁,等担架走近方策马傍着担架走。 

那是一个生意人打扮的大汉,年约四句上下,粗眉大眼,大鼻朝天,留着大八字胡,满脸堆下文,说:“这里是沙堡附近,我们距凉州不远了。” 

“哦!我是……” 

“我们从清水堡将你带来了。” 

“咦!好象是夏天了呢。”他抬头看望着天宇说。 

“已经是四月廿五了。” 

“我的天,我昏迷了一个多月?” 

“据凤翔客栈的掌柜说,你已经不省人事两个多月了。起初月余,你时昏时醒,后来一直神志不清。” 

“哦!是兄台救我的?在下林宗如,兄台贵姓?” 

“咱们五兄弟至肃州探亲,回程落脚凤翔客栈,无意中发现你老兄在屋后那间破茅房中等死心中不忍,给你服了一些退烧药,发觉你革囊中藏着的路引,姓名是林华,籍贯是河南府。咱们兄弟料到你定是潦倒客途的人,反正咱们也要返回河南。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因此顺道将你带回河南。由于你一直神志不清,无法询问你的底细,而咱们又不能久等,只好擅作主张,将你带着上路。如果林兄不是返回河南,在下可以将你留在凉州。兄弟姓邢,名永平。那四位是在下的好朋友,也是合伙人,做的是西贩茶东带珠宝的买卖,顺便访访朋友。” 

“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容图从报。似……这样走会不会耽误邢兄的旅程呢?如果不便的……” 

“林华,不必耽心咱们的旅程,咱们并不急于赶路。看你老兄的光景,烧虽退但体内贼去楼空,虚耗过甚,一两月内恐怕难望复原,沿途你可以好好调养,兄弟负责将你平安送回河南。”邢永平豪放地说,义形于色。 

林华感上心头,无限感激地说:“邢兄古道热肠,仗义援手,云天高谊,在下铭感五衷。萍水相逢,邢兄……” 

“老弟,不要说这些客气话。咱们五兄弟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官府有案的走私贩子,无法无天藐视王法的江湖浪人,说不上什么古道热肠,只是念在乡亲之谊,顺便相助而已。”邢永平轻松地说。 

“在下身无分文……” 

“哈哈!你放心,咱们本就知道你了然一身,身无长物,一切有我啦!” 

“哦!在下的百宝囊与皮护腰……—— 

“百宝囊还在,还有一个盛酒的革囊,你还有皮护腰?” 

“是的,还有一支萧。” 

“都没有。” 

“这天杀的店家,该死的东西!我算是栽在他们手上了。”他恨恨地咒骂。 

“呵呵!老弟,留得性命,已经是不错了。身外物算得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店家吞没客人的财物,平常得紧哩!” 

“在下觉得病魔已经离休,大概十天半月便可调养得差不多了,沿途的饮食药物,一切得仰仗邢兄周全了。” 

“自然自然,尚请放心,兄弟可不是小生意人,金银尚不至于匮乏。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邢永平含笑说完,丢过水囊,点头一笑,策马赶到前面去了。 

林华开始闭目养神,开始为自己重生而庆贺,也开始感到鼓舞,也开始油然兴起求生之念。他感慨万千,人间毕竟是温暖的,这次他万里出塞,虽则事事不如意,令他心中感伤,可是,先后遇上了不少义薄云天的朋友,确也是值得无比安慰的事。化敌为友的甘龙与安西盟的朋友,感恩图报的蒙族好汉天山四奇,为酬恩奋勇当先的回人大漠之狼兄弟,萍水相逢仗义援手的邢永平甚至志切复国的卑鄙都督罕慎,也有其可爱的一面,至少这家伙曾经绝对信任他,将希望寄托在身上,有知人之明,敢于信任他不惜作孤注一掷毅然与及反攻,终于如愿以偿。能获得别人的重视,能获得别人寄与存亡续绝的重责大任,毕竟不是容易的事,他怎可因自己的一些不如意事而糟踏自己?怎可因逝去的一段儿女私情而自暴自弃?怎可因些小的不如意而轻视自己的宝贵生命?不是太不值得吗? 

他开始自责,因自己的愚蠢而自责。 

人生在世,儿女之私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活下去,这才是人生。当然,人不能像狗一般活下去,更不能像草木虫一般活下去,但如果为了往昔的爱侣背叛了自己而万念俱灰,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那就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哀莫大于心死,死与活全在一念之间。 

“我要活下去。”他大澈大悟地自语。 

“天涯河处无芳草?这世间,总该有一个真爱我而又被我所爱的女人,我年轻,为何要虐待自己?我已虚掷了十载光阴,目前悔悟回头还来得及,”他兴奋地想。 

他想活,但死神已在冥冥中向他狞笑,向他伸出了魔手。 

金张掖(甘州),银武威(凉州),目前他们走在河西四郡最丰饶最繁荣的土地上。雪化期的寒酷已经过去了,大地复苏,草木欣欣向荣,旅途商贩往来不绝。 

从永昌卫至凉州卫,全程一百六十里,东行七十里,便是属凉州的柔远驿。按行程,如果是轻骑,该是一马程。但邢永平的马带了担架,不能赶路,一天到不了凉州。好在这一带沿途堡寨林立,兵力雄厚,旅途倒也安静,不怕蒙骑南下突击,在何处投宿,并无多大困难和顾忌。 

辰牌正未之间,到了永昌东面的真景驿。真景驿也称真景堡,小小一座堡城仅一百八十余丈,由于城内设了驿,而且地当要冲,所以是一座开放住的堡城。 

这是第一座休息站,人马便在驿站东首的小食店前歇息邢永平的两位同伴管勇、洪贵过来卸下担架,将他抬至小食店前凉棚下安顿好。洪贵生得尖嘴缩腮,是属于不易讨好人的脸型,堆下笑说:“邢大哥已去找店主,给你弄些面汤来喝。你神智刚清,腹中空虚只能喝些面汤暖暖肚子。” 

“谢谢,有劳诸位了。”他由衷地道谢。 

众人入店而去,不久管勇端了一碗热面汤前来,含笑扶起他的上身,帮助他喝完面汤,然后扶他躺下说:“林兄如有人问起你的身份,说是咱们的伙计,姓宗名如,千万不可透露真姓名,切记切记。” 

他一怔,讶然问:“管兄,是怎么回事?” 

“凉州东面的黄羊川,住了一位河西之霸,叫红衣吊客胡荣,四处派人查探江湖浪子林华的行踪。你虽然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江湖浪子,但姓林名华,如果被红衣吊客的人查出定有大麻烦。”管勇低声诡笑着说,收拾碗盏入店而去。 

店前的栓马椿上,栓了不少坐骑,从坐骑的鞍具与行囊马包中,多少可以看出骑士们的身份,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三匹健马上,心说:“像是武朋友的坐骑。” 

店中食客不多,但坐下聊天的人却不少。他看不见店内的光景,却可从声浪中听清店内人的清晰语言。 

邢永平五个人据了一桌,叫来了一些煮五香腐豆干一类下酒菜,要了两壶酒一面小酌,一面休息,目光不住打量店中的人。 

左面,坐着三名内穿劲装,带了刀剑,外穿夹袄的大汉,右面,是两个牧人打扮的中年人。 

这两桌人不吃酒莱,隔着桌子高谈阔论,口沫横飞。 

一名牧人哈哈怪笑,问三名劲装骑士说:“阁下,恐怕你们所听的消息完全是谣言。去年,那位自称江湖浪子林华的人,经过本地直至肃州卫,活得好好地,无端钻出你们几位仁兄,居然说江湖浪子死在苦峪附近,要去打听确实的消息,岂不可笑?” 

一名骑士咧嘴一笑,哼了一声说:“你们只看到他西行至今未见他东返,可知他的死决非空穴来风,更不是传闻有假了。” 

“咱们是不信传闻的。”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你说,他是怎样死的?” 

“被一个叫沙千里的人杀了。” 

“鬼才相信,沙千里是什么人?江湖上可没听说过这名人物,他凭什么敢吹牛说江湖浪子死在他手下了。” 

“可惜你们还蹲在河西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不知中原的动静。等到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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