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之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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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监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不按牌理出牌,虽然不甘心,可也不敢多问,只好郁闷的退了出去。
这里小贝子觑了觑夏临轩的面色,见那张冷峻面容上竟有几丝笑容,很显然,皇上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于是他便陪着笑道:“皇上可是要把这些东西赐给蒲大人?只是这……这么多东西,衙署的住处里恐怕放不下。”
夏临轩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儿,便嚣张的一挥手道:“翰林院的住处只有一间房吗?若不是,就把其它几间房打通了,反正也没人在里面住。”
小贝子心想好大手笔,果然这有才就是占便宜啊,蒲大人不过是念了几句诗,听皇上的意思,那诗还是很不恭敬的,结果呢?竟得了这许多东西不说,皇上还要把整个衙署的住处都打通了给他,这别说我们大名帝国的历史,就是从古到今,也没有给臣子这样殊荣的吧?
正想着,便见夏临轩兴冲冲站起来,对小贝子笑道:“忙了这一会儿,太阳都往西边走了,大概蒲爱卿也已经搬了过来,走,咱们去给他贺乔迁之喜。”
可怜小贝子今天一整天经历了几次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整个人都差点儿傻了。不过好在定力也已经锻炼出来,嘴巴不过是张了一会儿,他便答应了,出去一看,内务府派出了几十个小太监,正抬着捧着许多东西往这边浩浩荡荡而来。
于是他走上前去,一甩拂尘道:“行了,就都等在这儿,稍后跟着皇上一起走。”
几十个小太监愣了愣,只好把东西放下,心中都暗自埋怨,心想这大冷的天儿,要等皇上的仪仗,那得什么时候儿啊?刚想到这里,就见夏临轩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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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蒲秋苔,他再怎么不甘心,但圣旨已下,他也是不敢抗旨的。
更可恨的是,夏临轩不知道是害怕他逃跑还是抗旨,竟派来了一队御林军,名为帮忙,实则就是监视督促他尽快搬家。这一下,就算蒲秋苔有心拖延,却也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大汉化身狼虎,不到片刻功夫,就把自己这小屋中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
“少爷,咱们走吧,这事儿……”
双喜叹了口气,走到蒲秋苔身边,扶着他细瘦的手臂,只觉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这都是干什么啊?皇帝也不能这样逼迫人啊。自从少爷被逼出仕,看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难道这样还不行?如今又要少爷搬到翰林院的住处,那是哪里?翰林院啊,天子近臣,大人做这个担着虚名的国子监祭酒,已经是遭人厌弃,若是再到翰林院,天下士子会怎么看他?那个皇帝难道定要将少爷逼死吗?
因为胸中之气,双喜心里丝毫没有乔迁新居的欢喜,扶着蒲秋苔慢慢来到翰林院的住处,一路上尽是侧目议论之人,每个人的目光中都透露出惊诧好奇,还有那些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蒲秋苔就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些目光一般,他已经麻木了。从被逼着出仕那天起,自己就无时无刻的饱受良心谴责和煎熬。到如今,这颗心已经无力再承担更多,即便是更大的屈辱到来,也不过如此,已经死掉的心,还能有什么感受呢?
来到翰林院的衙署里,那掌院早听说了这件事,忙派了几个差人过来帮着收拾。
蒲秋苔的东西不多,除了被褥衣服之外,便只有他从江南带来的一个花盆,还有些笔墨纸砚,都是他平日里用惯的,因此北上进京时也带了来。
那花盆里原本有一株幼梅,然而北方天气和江南迥异,那梅花生长在江南,似乎也带了些江南的娇弱气,来到北方没几天便冻死了,只这是故园家中的东西,蒲秋苔不舍得丢弃,所以仍摆在屋中。
“大人中午晌饭也没吃,不如奴才出去看看有什么东西,给大人端些过来?”
简单的安排妥当后,双喜凑到蒲秋苔身边,小声问他,却见他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费事了,反正拿来也吃不下。”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双喜,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没事儿,不用替我担心,你若是饿了,就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东西吃,只是这个时辰,怕也艰难。”
双喜正要说自己也不饿,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蒲秋苔身子一颤,双喜在他身旁,清楚看到主子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但是随即那目光就又恢复了如潭水般的清澈,然后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口,直挺挺跪了下去。
无论怎样倔强不屈服,主子的心里,还是怕的吧?
双喜叹了口气,在心中暗想:也是,能不怕吗?那可是皇帝,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把握着世间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少爷半生的坚持轻易打碎,更重要的,是少爷家里的那些亲人,生死都被攥在这个人的手中啊。
“起来吧。蒲爱卿,这是咱们今天第二次见面了。”
夏临轩走进来,神采飞扬的亲自扶起蒲秋苔,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和身体,好半晌方轻声笑道:“你真是太瘦了,可惜了这一张俊秀脸蛋,若是微微丰盈一些,怕不知要迷惑多少闺阁女儿为你神魂颠倒呢。”
蒲秋苔垂着眼帘沉默不语,而夏临轩大概是经历过一回,所以对他的沉默也是见怪不怪,想了想便好奇道:“爱卿,你成婚了吗?”
蒲秋苔心中立刻便警惕起来。他已经受够了皇帝的逼迫,难道对方竟还要采用联姻的方式,来彻底捆缚住他吗?
想到此处,便连忙躬身道:“回皇上,臣出生之际,黑云压顶,曾有高人说过臣这一生命犯天煞孤星,无妻无子,就算强行娶亲,也不过是徒害了女子性命。”
夏临轩目中似乎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聪明如他,哪里不知这是蒲秋苔害怕自己给他赐婚,所以预先堵死了所有后路?
只是……他竟敢用这种理由,喔,这是逼着朕调戏他吗?既然他自己都把坑挖好了,朕不拉他跳进去,似乎也白白浪费了。
夏临轩很坏心眼的想着:天地良心,他不过是随口一问,还真的没想过要给蒲秋苔赐婚,这男人竟敢误会自己,还敢堵自己的后路。
堂堂天子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拍着蒲秋苔的肩膀道:“是吗?无妻无子的命啊,还真是可怜呢。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世上除了女人外,不是还有男人吗?如果是男人,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大名帝国男风盛行,听说民间男妻男妾屡见不鲜。然而大庆朝却是礼教森严,虽然也有狎玩戏子小倌等事,却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众人谈论间也绝不肯议论这种事。
所以蒲秋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夏临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白皙的面孔在瞬间就涨得通红,抿着嘴唇冷冷道:“皇上是在说笑吗?”
“没错,朕就是在说笑。”夏临轩见惹恼了蒲秋苔,不由得心情愉快,尤其是这个漂亮男人刚刚愣住时的表情,无措的眨了两下大眼睛,长长睫毛抖动着,哎呀,真是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再不好的心情都会跟着欢快起来啊。
蒲秋苔瞪着这个笑得欢畅的恶劣男人,清晰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
“爱卿,朕在宫中无事,所以过来你这里坐坐,顺便贺你乔迁之喜。”夏临轩很不要脸的一副自来熟架势,拉着蒲秋苔的胳膊在屋内转了一圈儿,和他一起观赏这间还算精致的宿舍。
皇上,您的南书房里还有十几本奏折没看呢。
小贝子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眼角余光瞄到蒲秋苔愤怒的想要挣脱皇帝那只胳膊,只可惜,就他那比狐狸还瘦的小身板儿,夏临轩只要不想放开,他哪里能挣得开?
“小贝子。”
正想着,忽听夏临轩喊了一声,小贝子连忙挺直胸膛答应着。就听夏临轩淡淡道:“你说的没错,这屋子确实太小了,朕带来的东西都摆不下,先让他们把笨重的家具放到别的屋子里,把这几间屋打通了,好好修葺一番。”
☆、第六章
说完他看了看蒲秋苔单薄的身子,认真道:“垄两趟地龙,秋苔是南方人,定然怕冷,这屋里只燃几个火盆是不够的。”
蒲秋苔并没有注意到仅仅这么一会儿,夏临轩对他的称呼就从蒲爱卿变成了秋苔,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真真正正是外焦里嫩了。
“皇上,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进谗言,说臣上辈子是您的杀父仇人?”
蒲秋苔很认真的咬牙问了一句,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和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大的仇?对方现在简直就像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自己是天子宠臣一般,这一个手段接一个手段,简直就是把捧杀那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咦?秋苔你也会开玩笑?”
夏临轩哈哈大笑,心中暗自得意道:你心怀故国?还把那死鬼皇帝当做你心中唯一的皇帝?你违心出仕?只想挂一个虚职混吃等死?呸!也得看朕高不高兴成全你。如何?朕就是要昭告给天下人知道,你是天子宠臣,恩宠风头无人能及,朕倒要看看,那些曾经以你马首是瞻的士子们在没了你这个精神领袖之后,面对平步青云前程似锦的诱惑,是不是能一直把持住。
“皇上知道臣不是开玩笑。”忽听蒲秋苔加重了语气。夏临轩嘴角咧开一抹讥讽笑容,却是稍纵即逝。
然后他特别真诚的转身面对蒲秋苔,微笑道:“秋苔,朕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朕的,不过朕不在乎。朕无愧于天地百姓,只要百姓们认同朕,你们这些书呆子认不认同又有什么关系?圣人有云,民为重,君为轻,在百姓面前,朕这个皇帝的份量都不行,何况是你们这么几个读书人。”
说到这里,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深沉,郑重道:“朕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直到看见你。啧啧,可怜人比黄花瘦,倒是在你身上,真正让朕看到了这人比黄花瘦的意境。想来你们读书人也是可怜。朕是天子,胸怀该像天地一样宽广才对,怎么能因为你们读书人对朕不恭敬就记恨呢?所以朕已经决定了,明年开始,一连三年,朝廷要开恩科取士,尤其是对江南地区,国家兴旺富强离不开人才,江南向来是灵秀之地,名士最多,何况最初大名帝国在江南也颇有些不当的行动,所以这三年恩科,以江南士子为主,朕要好好的补偿你们。”
蒲秋苔面无表情的看着夏临轩,如果不是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少年天子还真会以为面前这个青年已是心如死水万念俱灰了呢,那样无疑会少很多乐趣。
不过从那轻颤的身子,他知道蒲秋苔内心并不是如他表现的这样漠然,于是皇帝走上前,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瘦弱才子,假装疑惑道:“怎么?爱卿冷吗?你穿的这样少,也难怪会觉得冷,来,换上朕赐给你的貂裘试试。”一边说着,他就伸手去解蒲秋苔披风的带子。
双喜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蒲秋苔强装平静的表情也片片碎裂,他惊愕看着夏临轩,接着伸手抓住自己的披风,愤怒道:“臣受不起皇上如此恩典。”
“怎么受不起?天下士林的领袖啊,你受不起谁受得起?”夏临轩微微讽刺的笑:“朕这叫礼贤下士,懂吗?”
小贝子眼见这两人又斗鸡似得彼此对视,只觉着苦不堪言,连忙领着一个捧了那三件披风的小太监过来,赔笑对蒲秋苔道:“蒲大人,皇上是一片爱才之心,这不,赐下了三袭裘衣,这个比您身上披着的暖和多了。而且既然是老太太的针线,因为经常穿,最后弄得损毁,岂不可惜?”
蒲秋苔胸口剧烈起伏,夏临轩挑着眉毛冷冷看他,手里还揪着披风带子,好半晌,才见对面的秀美青年无奈闭了闭眼,轻声道:“臣……谢皇上厚爱。”
夏临轩满意的笑了,伸手一抽带子,就将蒲秋苔身上披着的那袭破旧斗篷解下来,扔给双喜,然后亲手拿起紫貂裘的大氅,替蒲秋苔披在身上。
这一次夏临轩赐下的东西不少,因为翰林院的几个屋子要打通,所以蒲秋苔暂时被挪到了内阁的一个住处。
夜已深沉,窗外明月高挂,蒲秋苔坐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
看了看床头衣架上挂着的紫貂皮裘,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到底还是将白日里的旧斗篷披了,轻轻走出门去。
双喜经历了这一天,早已累得睡熟了,丝毫不知自家少爷已经出门。蒲秋苔也不想打扰他,若不是这份柔软心肠,夏临轩也不可能用他的亲人成功要挟他就范。
“月色虽好,夜风无情,蒲大人身子单薄,还该当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