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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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梦易醒。
问天天无言,这恼人愁丝,怎生得断?怎生得断?
陶羽捧着丝中,彷佛从那鲜红的血迹中,看到了凌茜愁苦凄凉的面庞。
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忽儿,将他衣襟上浸湿了一大 泪眼凄膝中,他不住地喃喃念道:“……恨无缘……恼人愁丝……怎生得断……怎生得断……唉!我对她太过份了,可是,事至如今,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他低头抚弄着项上那半枚“全真金钱”,这是凌茜嘱令海天四丑交给他的信物,现在,除了这半枚金钱,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辛弟的声音突然在舱顶叫道:“公子,公子,你快上来……”
陶羽匆匆将那幅丝中塞进怀里,奔到舱顶,辛弟用手指着海面上道:“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陶羽凝神望去,刻刻碧波上,飘浮着一个人!
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浮尸”,因为那人正俯伏在一块木板上,—动不动,随浪浮沉,显然已经死了。
陶羽毅然道:“落帆,救他上来,看看有救没有?”
辛弟应着,三把两把松下风帆,用长钩将那人连同木板一起拖上船来,翻转来一看,脸色骤变,失声叫道:“呀!是他?”
陶羽低头一望,也是一怔,原来那人竟是宫天宁。
他伸手探了探宫天宁的胸口,发觉尚有余温,忙道:“辛弟,去烧点姜汤来,,他还没有死。”
辛弟道:“没有死,再补他一掌不就完事,还烧姜汤请他喝做啥?”
陶羽道:“不,我们得弄醒他问一问,他跟桃花神君一路,怎会突然浮尸海上,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辛弟满心不愿意,道:“这家伙欺侮竺姑娘,行同禽兽,咱们想杀他还辱他不到,何苦还费力气救醒他?依我说,管他桃花神君不神君,问也不必问了,弄把刀,把他头砍下来,将来送给竺姑娘,也好让她出出气。”
陶羽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他虽然可恶可恨,死有余辜,但竺姑娘身上那块骨血,总是他的后代,孩子有什么罪?再说,咱们就算要杀他,也不能趁人之危,下此毒手。辛弟,你听我的话,快去烧碗姜汤来。”
辛弟虽不愿,但他一向对陶羽敬爱异常,不敢违拗,只得去舱里烧了一碗姜水,他心里实在恨那宫天宁不过,在碗里吐了两口唾液,这才端给陶羽。
陶羽把姜汤灌进宫天宁肚里,又替他推宫活穴,双掌潜运真力,在他“云门”、“将台”二处穴道上缓缓推拿,辛弟站在后面,看得浓眉紧皱,一直在摇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宫天宁气息渐匀,悠悠醒来。
当他一眼看见陶羽站在面前,不觉骇然一跳,就想翻身爬起。
辛弟双掌交错,厉声喝道:“姓宫的,只要你敢动一动,老子立刻要你的狗命。”
宫天宁心头机伶伶打个寒哗,一双眼珠,骨碌碌左右张望,所见到的,除了大海,便是陶羽和辛弟。不觉暗叹道:“完了,才脱虎口,又落在仇人手中,这一次,只怕一定是活不成了……”
陶羽脸上一片冷漠,注视了宫天宁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在桃花岛大船上吗?怎么会落在海中?”
宫天宁连忙答道:“都是凌祖尧那老贼……”话到这儿,忽然想起陶羽与凌茜的关系,赶紧又住了口。
陶羽道:“不要害怕,只管照实说出来,咱们不会难为你的。”
宫天宁脑袋连点,道:“小弟自知对陶兄不起,但那次给你焚心丸吃,实在并没有要害死陶兄的意思……”
陶羽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头,道:“过去的事,不必提它,我只是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堕在海中?”
宫天宁心念一阵转动,极力在脸上堆出一片感激的笑容,道:“说起来,小弟全是为了陶兄,可是此事误会难释,小弟纵或讲出来,大约陶兄也不肯相信。”
陶羽笑道:“你还没有说,怎知我不会相信?”
宫天宁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唉!世事变幻,真是全由天定,小弟一时太重感情,万不想因此落入女色圈套,险些连性命也丢了。不意陶兄如此海量,竟在小弟濒死之时,又救了小弟一命,此恩此德,小弟没世不忘……”
辛弟叱道:“叫你答话,谁跟你老兄小弟攀什么亲戚!”
宫天宁怯生生望了辛弟一眼,方才说道:“那日在下误给陶兄服下焚心毒丸,全因迷恋那位凌姑娘待我一片虚情假意,事后扪心自问,便后悔得了不得。于是决心要把解毒之药,亲交陶兄,以赎前愆,不料各处寻不到陶兄去向,竟无意遇上了桃花神君凌祖尧……”
陶羽知他满口谎言,却不去揭穿,笑道:“你是在古庙中遇见他的吧?”
宫天宁道:“正是哩!那桃花神君听说我是全真教门下,便一力拉拢,满口甜言蜜语,愿意把桃花公主凌姑娘,许配在下为婚……”
辛弟插口骂道:“不害你娘的臊,撒泡尿照照看,凭你那贼像也配么?”
陶羽笑着向他摇摇手,道:“辛弟,别打岔,听他说下去。”
宫天宁干笑两声,道:“在下深知那凌姑娘对陶兄一往情深,原也不肯相信,后来凌姑娘伤心万分地回到古庙,言说陶兄已另有所爱,好像永远不会再跟她见面了,因此不由在下不信,才跟他们同往桃花岛……”
陶羽“哦”了一声,脸上一片迷失,暗叹一声,说道:“那么你怎会又堕在海中呢?”
宫天宁信口胡诌道:“在下因见陶兄失慎堕海,当下奋不顾身,跃海营救,不料那桃花神君心怀叵测,竟悄悄驶船离去,在下救陶兄不得,独自在大海中飘流了好几天,饥渴交迫,昏了过去。”
陶羽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你真是为我遭此大难,我倒应该好好酬谢你才对?”
宫天宁嘿嘿干笑道:“在下与陶兄虽是萍水之交,但由令尊罗大侠说来,其实正是一家人,为了陶兄,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那里还谈得到酬谢两个字。”
陶羽哼了一声,脸色忽然一沉,道:“你倒是说得很动听,可是你大约忘记了冰川之源,梅林之中,自己做了些什么好事了?”
说到这儿,记起竺君仪可悲可叹的遭遇,不觉杀机微动。
宫天宁吓得遍体冷汗,结结巴巴道:“陶兄休听旁人离间挑拨之言,在下从前在漠北的时候,常得罗叔叔教诲,决不做出什么悖理违大的事……”
陶羽本已杀机暗动,但一听他提到自己父亲,心中一软,面色也略见松弛,轻叹一声,道:“你的为人,我已经深所了然,若论你行径,今日杀了你也不为过,但我若趁你之危,杀你不武,现在我看在你姑姑份上,暂且饶你一次,从今后你能知过悔改,未尝不能成为顶天立地大丈夫,如仍是执迷不悟,多行不义,下次再落在我手中,却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宫天宁被他一顿义正词严的责备,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把竺君仪恨入骨髓,暗自骂道:“贱人,贱人,你连这些事都肯对他明讲,足见是个不顾脸面的贱货,再被宫大爷碰上,我要你知道厉害!”
陶羽又道:“我这儿有一只木筏,再给你些食物和饮水,木筏虽陋,短时尚不致沉,由你听天凭命,自求生路,你愿意吗?”
宫天宁沉吟半晌,道:“你们这艘船,现在要到那里去呢?”
陶羽道:“咱们可能要去桃花岛,假如你畏俱木筏太危险,愿意跟我们同往桃花岛一行,那也可以……”
宫天宁不待他说完,连忙摇手道:“不!不,在下宁可凭藉木筏飘流,听天由命,也不愿去桃花岛……”
陶羽笑道:“桃花神君既有意将凌姑娘嫁你,你还怕去桃花岛?”
宫天宁尴尬地苦笑两声,却未直接回答陶羽的话,迳自道:“陶兄不死之情,在下感激无涯,倘能得全残生,将来必当报答陶兄。”
陶羽道:“我不望你感激,这是看在你姑姑和先父的交情,也是看在竺姑娘金面,要是能够脱难抵岸,希望你好自反省一番。”
于是,吩咐辛弟取些食物饮水,放置在凌茜编扎的那只木筏上,又给了他一片新帆,看着宫天宁登上木筏,扬帆离去。
久久,陶羽才喟然叹息一声,自语道:“君仪啊君仪,我这样做,不知对与不对?但孩子既是他的骨肉,你又成了我的妻子,看在未出世的无辜孩子份上,咱们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说这些话时,他凝目遥视着远方,脸上隐隐显露出无限迷惘和惆帐……
天连着海,海连着天。
苍茫大海中,一艘孤舟,正缓缓梭巡着。
船舷上,陶羽和辛弟聚精会神向海上眺望搜寻,那怕是一片浮木,一条龟尸,莫不仔细地驶近检视,直到确定并非凌茜和那两艘不禁风浪的小艇,才相互交换一个慰藉的目光,长长嘘出一口气。
他们已在大海中游荡了一天一夜,失去方向,也没有目标,只是冀希能寻到凌茜以及那几名侍女。
然而,大海空旷无垠,他们耗费了精力和体力,终于无法如愿。
这一天,正当百无聊赖之际,辛弟忽然发现远处有一丛岛屿,浮现在水平线上。
两人怀着无比兴奋,扬帆直向那岛屿航去。待渐渐临近岛边,望见岛上翠木浓荫,风景若画,万绿丛中,衬出点点簇簇鲜艳瑰丽的花朵,近海碧波宁静,一平如镜,直如蓬莱仙境,世外桃源。
陶羽和辛弟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恍如置身梦中,船抵岛岸,更见紫姹红嫣,鸟语呢喃,真个疑幻似真,美不胜收。
辛弟是个粗人,但也被这岛上绮丽风光迷醉得惊讶不置,轻声叹道:“好美的地方,公子,你看那些是什么花?这般清香,连海水都给染香了。”
陶羽拢目细看,也诧道:“怪啦!这是桃花,现在已经深秋了,怎么此地竟开着许多桃花?”
辛弟道:“别是桃花岛吧?叫咱们误打误撞上,那才有趣哩!”
陶羽点点头,道:“只怕有几分可能,咱们悄悄上去看看。”
两人移船拢岸,寻一处僻静之地,舍舟登陆,陶羽走在前面,辛弟紧紧跟随,各自暗中提聚真力,缓缓踏上岸去。
他们选择的登岸之处,乃是一丛乱岩,其问怪石鳞峋,地上铺着柔软的细砂,低沉的海潮伴着鸟语花香,恍如神仙境地。但他们却不敢稍有大意,皆因此地如果真桃花岛,一旦行迹暴露,难免立招杀身之祸。
小心谨慎地穿过一小片丛林,陡地眼前一亮,但见猩红万点,一望无涯,全是密密层层的桃树,红浪滔天直如花海。
辛弟深深吸了一口气,啧啧有声道:“真香,咱们无毛族岛上的花,跟这桃花香气比起来,简直是臭的了。”
他忽然发觉陶羽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前面花海,不觉又笑道:“公子,单单远看,有啥意思,咱们索性到林子里去逛逛。”
陶羽沉重地摇摇头,道:“不可妄动,我看这些桃林非但有序,林下隐隐有无数小径,错综盘绕,显然有些古怪。”
辛弟傻笑道:“古怪什么?放大胆子逛去,就算桃花神君住在林子里,咱们也不惧他。”
陶羽道:“我们只想知道凌姑娘有没有回岛,除非万不得己,最好别露形踪。”
辛弟口里不言,心中却直觉好笑,忖道:“陶公子的胆子也未免大小了,见了一丛花树,就疑神疑鬼,要是见到桃花神君,岂不连骨头也酥了?”
思念之间,己到桃花林边,陶羽目光一瞬,见林边有条羊肠小径,穿林而入,乃系碎石嵌就,显然是人工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