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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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一阵冲动,紧了紧手上短剑,方欲挺身而出,不想竺君仪突然失声尖叫道:“陶公子,你们看,那不是陶公子吗?”
这一声尖叫,使场中众人齐都吃了一惊,秦佑神情大震,扬目一望,果见一匹黑马,正缓缓由南而来。
马上少年,儒服飘逸,可不正是陶羽?
他喜得忘了场中力战将败的宫玉珍,高声大叫道:“陶大哥,陶大哥……”
陶羽闻声抬起头,神情竟十分黯然,只向他扬了扬手,蹄声得得,缓缓纵骑行来。
“天南笑客”伍子英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他总算活着回来了……”
辛弟和秦佑一齐拔步奔迎上去,激战中的宫玉珍掠目一瞥陶羽,心头登时大大一震,失声呼道:“罗伟……伟哥哥!”她心神一分,手上长剑不禁略缓,顿被豹环雷孟彬挥环拨开剑影,手起掌落,“蓬”然一声,正中右肩胛骨。
宫玉珍痛得闷哼一声,长剑“当”地脱手坠落地上,踉跄倒退七八步,不想身子尚未站稳。耳中破空声响,雷孟森已抖手射出虎环,蹑踪追击而到。
她不明玉环借力巧妙,咬牙翻车疾努,那玉环呼地折转,一个旋绕,噗地被打中后背脊心,立即前冲两步,一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宫天宁睹状,双脚一顿,掠身上前,探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焦急地道:“姑姑,姑姑,你伤得重吗?”
宫玉珍黯然摇摇头,目光欲散又凝,向陶羽深深望了一眼,喟然一叹,跌坐地上,迸力吐出一句话:“快去把那孩子叫过来……”
宫天宁回头一望,不耐地说道:“姑姑,你身受重伤,人都快死了,有什么吩咐,只管对侄儿说,又要叫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做什么……”
宫玉珍怒目一瞪,厉声道:“别多说,快去叫他过来!”她伤得显然不轻,奋力喝出这句话后,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喘咻不止。
宫天宁无可奈何地退后两步,转面对陶羽叱道:“小子,你听见了吗?真要等到爷来请你不成!”
陶羽已将大略经过,简短地告诉了秦佑,闻言并不生气,随手递给秦佑一张字条,叹道:“这是我离开泰山时,在马鞍上见到的,或许我娘已经同意我报复父仇,勉我精心习武,唉!不知是不是太晚了……”
说罢,神情黠然,移步向宫玉珍走去。
秦佑不识字,便叫竺君仪为他念出纸条上的字句:“身世既明,大祸将至,急求自保,习武务精,力所未逮,诸宜隐忍。”
秦佑欣喜地叫道:“大哥,恭贺你能开始练武……”他语声忽又顿止,原来发现陶羽已不在身边,正含泪蹲在宫玉珍面前。
宫玉珍眼中热泪盈盈,伸着尚能转动的左手,不停地轻轻抚摸着陶羽的面颊,柔声问道:“好孩子,你知道罗伟吗?”
陶羽神情一震,鼻头一阵酸,忍泪点点头,半晌,才哽咽答道:“他……他已经死了……”
宫玉珍身躯猛地一阵颤抖,眼中惊惶万端,急声问道:“死了?什么时候……”
陶羽凄然垂下头,道:“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宫玉珍热泪迸流,喃喃仰天叹道:“伟哥哥,十六年啊,我终于得到了你的音讯,空等了你十六年,结果依然是一场春梦……”
她幽幽一叹,又道:“孩子,我一见你面,便看出你是伟哥哥的骨肉,告诉我,你娘是谁?”
陶羽忍耐不住,热泪如泉,泣道:“她……她……她……”
宫玉珍怜惜地拍拍他的脸,道:“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那么你父亲死在谁的手中,你总该知道了?”
陶羽点点头。哭道:“他……他死在我外……外公手里……”
“什么?你外公……”
这话显然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因此陶羽尚未回答她的惊问,她使已一痛昏厥,倒在扶着她的宫天宁臂弯里。
宫天宁对陶羽怒目而视,仿佛责怪他不该出此凶言,吓昏了他的姑姑。
半晌,宫玉珍悠悠醒转,一把抓住陶羽,放声大哭起来。
陶羽不知该怎样劝解,陪着她饮泣良久,才嗫嚅说道:“这位……这位姑姑,我不知该怎样称呼你,只求你不要太难过……”
宫玉珍泣道:“叫我姑姑吧!你父亲当年在大漠的时候,待我犹如同胞兄妹,算起来,我正该是你的姑姑……”
她喘息着举手在项间探摸,想解下那半枚金钱。
宫天宁心中一怔,左手疾沉,悄然抵住她后背“命门”大穴,急问道:“姑姑,你要做什么?”
宫玉珍急促地叫道:“解它下来,解它下来……”
宫天宁右手两指夹住链带,略一用力。将那半枚金钱扭落手中,但却没有立刻交给宫玉珍,只是问道:“姑姑,你要取下它做什么?这东西是咱们全真教的信物——”
官玉珍一面伸手去接金钱,一面喘息着对陶羽道:“姑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只有这半枚金钱,原是你……”
宫天宁听到这里,心头猛震,掌上内力齐发,沉声抢着问道:“姑姑,你要把它留给谁人?”
宫玉珍轻轻吟了一声,脸上忽然变得苍白可怖,豆大汗珠,滚滚向下坠落。
显然,她内腑已碎,正极力压抑着痛苦的煎熬,回过头,凄凉而幽怨地望了宫天宁一眼,双目一盖,挤落两滴热泪。
但她悲怆的脸上,忽而浮现一抹惨笑,张张嘴,用一种微弱的声音说道:“宁儿,宁儿……姑姑带你来到中原,所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宫天宁嘿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责怨,只冷冷说道:“全真金钱,教中视为至宝,姑姑,你放心地死吧,侄儿自会替你报仇。”
宫玉珍吃力的点点头,喘息半晌,泪落如珠,慈祥地握着陶羽的手,幽幽道:“孩子,告诉我……你……你的……名字……”
陶羽泣道:“晚辈名叫陶羽——”
“啊!陶羽,陶羽,陶羽……”宫玉珍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声音越来越微,渐渐恋不可闻,一颗头软软斜垂,脸上却含着惨淡的微笑,像满足,又像隐藏着无尽的遗恨。
陶羽心中大激动,高声叫着:“姑姑,姑姑……”面上热泪纵横。
宫天宁一收右掌,迅速把那半枚金钱塞进怀里,然后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抖抖衣上尘土,对宫玉珍的尸体,不耐地皱皱眉头,竟无半分伤感之色。
反是秦佑等人,莫不黯然泪下,许多旁观的武林中人,个个泣然掩面,凌茜和竺君仪女儿心肠早就泪如滂沱,廖五姑虽未哭出声来,也频频举袖拭泪……
最奇怪的,是那不知名姓的老妇,她不知何时已站在陶羽身后,此时泪落泉涌,哭得在哀欲绝,其伤悲凄切,就像死去的道姑宫玉珍,跟她有着什么特别关系似的。
但此时大家都自顾着难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唏嘘声中,豹环雷孟彬突然冷冷对凌茜说道:“女娃儿,趁早把通天宝箓交出来,咱们可不耐烦久看这哭哭啼啼的场面……”凌茜臻首一扬,拭去泪痕,毅然说道:“要我交出通天宝箓不难,除非你们依我一件事。”
雷孟森立刻答道:“你只管说出来,咱们雷家三环没有办不到的。”
凌茜玉臂一伸,呛然拔出肩上长剑,冷笑道:“这件事容易得很,你们雷家三环,每人把脖子伸出来,让我砍上三剑,只要能够不死,通天宝箓就是你们的了。”
雷家三环勃然大怒,齐发一声怪啸声,叮叮叮一串脆响,三枚玉环已并举当胸,造成联手之势。
陶羽和秦佑等人也都显然止泪,停了悲戚,秦佑低声对陶羽道:“三环联手,那桃花公主武功再高,恐怕也难是敌手,咱们要不要帮帮她?”
陶羽沉吟难决,说道:“通天宝箓的风声已经传扬江湖,人人皆欲得而甘心,我们不能让它落在三环手中,同样也不能让它留在桃花公主手里……”
秦佑奋然道:“那我们干脆出手夺它回来,大哥既然决定练武,这本书正好派上用场。”
他盼望陶羽练武的心情,似乎比陶羽自己更显得迫切,一面说着,一面已提起短剑,跃跃欲动。
那知话声方落,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口道:“通天宝箓是我们全真教的东西,谁也别妄想染指!”
陶羽和秦佑扭头望去,只见宫天宁正面含冷笑,阴森森地站在身后——
第十二章 奇书之争
秦佑不悦,也冷嗤答道:“什么全真教不全真教,我们只知那本书是罗大侠的遗物,我陶大哥乃罗大侠嫡亲骨肉,遗物自应归他……”
宫天宁哼了一声,正待回驳,突然一声震耳的金玉交鸣声响起,四周人群齐声喝彩。
他不觉咽住话头,扬目望去,却见凌茜一柄长剑,已和龙虎双环激斗在一起,豹环雷孟彬虽然尚未出手,但玉环紧握在手中,虎视眈眈,眉目之间也隐露出惊骇焦急的神情。
凌茜长剑矫若游龙,寒芒伸缩有如电掣,每一剑出手,莫不是极尽诡谲,并且不时振剑为拼,毫无一些畏怯。
场中传出一声声脆响,剑环相触,火星四射。
那雷家龙虎双环虽都是修为数十年的高手,但此刻双环合壁,彼此相互交错游走,环招密如锦幕,却也只不过湛湛跟凌茜扯个平手而已。
四周围观的人群,个个被她奇奥诡异的剑术,震得目瞪口呆,连秦佑也私心赞佩,暗自叹忖道:“这桃花公主如此年轻,剑术造诣,竟然这般精湛,看来即使一剑镇河朔司徒真如亲自出手,五百招内,也休想胜得了她……”
秦佑凝神注视场中激战到三十招以外,桃花公主长剑仍无一丝破绽,不禁移开目光,却见陶羽也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斗场,脸上神情时而阴雲,时而开朗,如醉如痴,显得内心变幻激动,神驰不已。
又过了片刻,蓦听“叮”地一声脆响,凌茜长剑突使一招“追云射日”,跟雷孟森的虎环一记硬接,剑尖穿进环心。
雷孟森立即贯力一压玉环,竟将剑身锁住。
雷孟云见机不可失,猛地一声大喝,手中龙环“推山填海”,直袭而入。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皆因凌茜兵刃先被锁住,除非弃剑闪避,否则难免被雷孟云的龙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谁知呼声未落,却见凌茜纤纤柳腰斗然向侧一拧,左手闪电般反挥而出,玉掌过处,一把扣住了雷孟云的龙环环缘,剑气环影一齐消敛。三人各运内力,互不相让,顿成胶着之状。
这种情形,显然对凌茜不利,因为她以一个年幼女子的力量,要同时抗拒龙虎双环两位武林高手,左右两只手都无法移动,而豹环雷孟彬尚在一旁虎视眈眈,未曾出手,假如他一旦发动,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大家全替凌茜暗暗捏着一把冷汗,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不敢擅自妄动,甚至连呼吸也不敢略大一些。
雷家兄弟瞪目运功,潜运内功,欲迫使凌茜弃剑,雷孟森额上疤痕,渐渐变成了鲜血般殷红……
凌茜却脸色一片平淡,缓缓闭上秀目,那柄长剑,由青而红,转眼间,已犹如被烈火烧炼过似的,雷孟森全力压住虎环,手腕却不停地微微颤抖起来。
秦佑猛然记起自己在古庙中与她争剑相持之事,不觉失声低叫道:“血气气功……”
这一刹那,豹环雷盂彬也看出乃兄情形不对,倏地一声暴喝,玉环振臂射出,一道晶莹光华,迳奔凌茜面门。
凌茜忽然冷哼了一声,双目齐张,握剑的右腕微微一抖,只见雷孟森猛可松手弃了玉环,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