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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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天蝠面色微变,道:“当真?”
那怪人道:“洒家从不说谎。”
艾天蝠道:“但当今武林一流高手,艾某俱有所闻……”
那怪人笑进:“以你所知,有哪几个?”
艾天蝠沉吟道:“武林七大门派,历史悠久,渊源有自,那七位掌门人虽都闭关已久,但却都可算,一流高手。”
那怪人颔首道:“不错,还有呢?”
艾夭幅道:“关外庐二郎,足迹虽未入关,但侠名轰传已久,太原帅家父子、江南子午剑、嵩阳玉哪咤、河朔谭一腿,这四派武功一以小巧纵跃见长,一以纵横开阔称雄,嵩阳哪咤式之飞灵变幻,河朔谭门之古传谭腿,号称‘绳挂一条鞭,赛过活神仙’,更是奇诡难防。”
那怪人道:“不错,这几人也可算做高手。”
艾天蝠接道:“安徽六合八极式,辰州言家僵尸拳,巴山回风舞柳剑,也都各有巧妙,绝然不可轻视。”
他平日虽沉默寡言,但论及武功,却是滔滔不绝。
他语声微顿,接门又道:“还有行踪最是飘忽,拳路最是刚猛的铁血大旗门,其代代子弟,俱有高手!”
铁中棠听他论及本门,心头热血一阵振奋。
那怪人却轻叹了一声,道:“不错,想当年铁血大旗纵横武林,端的是天下无敌,只可惜……”
铁中棠忍不住脱口道:“只可惜什么?”
那怪人瞧了他一眼,接道:“只可惜大旗门武功多已散失,如今子弟之武功,已只及昔日前辈的十之一二了。”
铁中棠心头一动,还未说话。
艾天蝠已沉声接道:“大旗门武功虽高,但世代与大旗子弟为仇的五福连环五家门派武功也不弱。冷一枫的掌法阴柔,但他秘创掌法为的只是要对付大旗门掌门之人,是以平日极少施出真实功夫。黑星天、白星武两人联手,配合无间,双星镖旗走动江湖,可说从来无人敢于拦路。”
那怪人“哼”了一声,道:“两人联手;胜了也不算功夫。”
艾天蝠接道:“若论暗器功夫,霹雳堂独门火药、盛大娘天女针,都可算做其中顶尖身手。”
怪人冷笑道:“以暗器取胜,更无聊了。”
艾天蝠又道:“盛大娘威名虽盛,却不如其于紫心剑客盛存孝,名列彩虹群剑,与红鹰、碧月、墨龙、蓝凤、黄冠、翠燕六人并称后起剑客之雄,这七人年纪俱轻,潜力无限,剑法更是各有特长,若是再加磨炼,必成绝顶高手。”
怪人颔首道:“不错,立论果然精辟得很,还有么?”
铁中棠忍不住接口道:“九子鬼母师徒,武功奇诡,江湖第一,自可算得上当今高手,阁下怎生忘了?”
那怪人抚掌笑道:“不错不错,三十年前,阴仪之武功,便可算江湖高手,三十年后,武功想必更是精进了。”
铁中棠怔了一怔,道:“阴仪是谁?”
原来九子鬼母虽然名满天下,但她的真名阴仪,江湖中却无人知晓,如今竟被这怪人道出,艾天蝠如何不惊?
那怪人格格一笑,道:“哦,原来你也是鬼母门下,洒家虽也知道她名姓,却不认得她!”
铁中棠见他面上笑容忽然变得甚为勉强,仿佛自知说漏了嘴,此刻连忙加以掩饰似的,心知此中又有蹊跷。
但艾天蝠虽然强煞,却也瞧不见那怪人面色,默默半晌,道:“江湖中有名人物,再无强过这些人的了。”
那怪人哈哈笑道:“你看洒家武功,可算当今高手?”
艾天蝠长叹一声,道:“除了七大门派掌门人与家师之武功深不可测难以评论外,阁下在江湖中只怕已无敌手。”
那怪人大笑道:“好说好说……”笑声突顿,正色道:“但连洒家全都算上,这些人谁也挡不住人家一根手指!”
艾天蝠惊道:“什么人?”
那怪人还未答话,铁中棠忽然抢口道:“雷鞭落星雨,风梭断月魂,大师你可曾听过这两句话?”
怪人面色突变,凝目铁中棠,道:“你怎认得这两人?”
铁中棠看他面色,已知这两句话所代表的两人是大有来头,不禁叹道:“在下只不过听人说起这两句话而已。”
那怪人道:“你可要听听这两人是谁?”
铁中棠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怪人微一沉吟,道:“要听的随我来。”当先转身走向那三间茅屋,铁中棠、艾天蝠情不自禁跟了过去。
铁中棠这时才看清楚那门前木牌上写的竟是:“小小少林寺”五字。
他一目望过,心里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他从未只知市井中生意买卖,要想学人店招,鱼目混珠,以假充真,才有时会用这“小小”两字,却不知堂堂少林寺,竟也被人用上这两字,不禁苦笑暗忖道:“这怪人竟敢把这三间茅屋充作小小少林寺,却不知少林高僧见了,又当如何?”
心念又一转,忽然想起此地本是嵩山之后山,距离少林寺非遥,这怪人竟敢如此,想必与少林寺有渊源。
当中一问屋子倒也甚是宽大。但屋里零零乱乱,百物杂呈,上至书剑琴棋,下至锅碗杓筷,什么都有,零乱的堆满一屋。
左面屋角木架,放着几本书册,但架上却写着“藏经阁”三字,书架旁堆着几柄刀剑,便算做罗汉堂。
当中一张破桌设着残烛香案,写的是“大雄宝殿”四字,右面屋角小小火炉上,烧着只热气腾腾的锅子,锅里面香气四溢,自然便算做香积厨了。
铁中棠见了,更是惊奇,更是好笑,少林寺所有殿堂,这里完全都有,只是非但具体而微,而且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那怪人却哈哈笑道,“洒家昔年被少林逐出门墙,便造了这小小少林寺与它分庭抗礼,你看造的如何?”
铁中棠唯唯否否应了,实是不知该如何答话。
那怪人却突又正色道:“须知洒家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我佛既在心头,洒家便将此当做少林寺又有们不可。”
铁中棠听他玩笑之间,倒也有些禅机,当下笑道:“大师说的不错,菩提非树,明镜无台,若是认真,便着相了。”
那怪人抚掌大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铁中棠道:“不知大师心目中真正高手又是哪几个?”
那怪人道:“你若要洒家说出这些武林掌故,先该将你两人这段古怪说出才是,否则洒家真要闷死了。”
铁中棠知道此人脾气不但古怪,而且好奇,只得长叹一声,道:”在下与这位艾天侠本无恩怨,只是……”
当下将事情经过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这番话他明虽是说给这怪人听的,暗地却无异是要艾天蝠知道,只因事情演变至此,也只有让他知道真情了。
屋中只有一张破椅,但却已被怪人坐了,铁中棠只得一面走动,一面说话,一面观察着艾天蝠的面色。
但见艾天蝠面色黯然,似是已自心灰意冷,再无争强斗做之心,铁中棠心头不禁窃喜。
忽然问,那怪人大喝一声,自椅上飞身而起,张臂便向铁中棠扑了过来,铁中棠大惊之下,急退三步。
那怪人沉声道:“洒家这小小少林寺,到处都可走得,但只有这扇门户却是万万碰不得的。”
原来铁中棠方才走动之间,无意斜倚到左面一扇门上,此刻听这怪人如此说话,不禁大奇忖道:”这门中又有何古怪?”他生性深沉,面上虽不动声色,继续叙述,暗中却对这窄门加了注意。这扇门关得严严密密,绝无丝毫空隙,门里是什么,直到他话说完了,仍然没有丝毫发现。
那怪人又自坐回椅上,轻扇炉火,此刻大笑道:“你两人幸好撞来这里,否则如此生死相拼,岂非冤枉。”
艾天蝠面上仍无表情,亦不置答,只是冷冷问道:“今日之武林,究竟是哪几人之天下?”
那怪人双目微阖,缓缓念道:“雷鞭落星雨,风梭……”
忽然张开眼睛,道:”黑白双星与碧月剑客,如今都是名满天下之高手,他们的师父是准,你两人可知道?”
铁中棠存心要让艾天蝠说话,只因话说多了,心里自然生机萌现,是以他虽知道,却不开口。
艾天蝠果然只得答道:”黑白双星虽说是家传武功,其实武功却习自昔日的独行侠盗过天星!”
那怪人道:“不错,想那过大星武功虽高绝一时,但声名却狼藉得很,黑白两人自不肯承认是他弟子了!”
艾天蝠道:“那碧月剑客,貌美心辣,只是人却正派,正与她师父月华仙子是同样的脾气!”
那怪人道:“不错,你武林掌故,既是如此熟悉,你可知道那过天星与月华仙子两人后来是如何了么?”
艾天蝠道:”这两人一南一北,号称无敌,但正自声名鼎盛时,却突然消声灭迹,是以黑白双星与碧月剑客,也不过只学了他们师父的三成功夫,江湖中对这二人突然失踪的原因猜疑极多,有的说他两人已羽化……”语声突顿,呆了半晌变色念道:“雷鞭落星雨,风梭月魂……”
那怪人叹道:“这就是了,那过天星与月华仙子两人便是折在雷鞭与风梭两人手中,生死虽不知,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铁中棠心头不禁骇然,他知道过天星与月华仙子两人,数十年前号称无敌,想不到也会败在他人手中。
要知黑白双星与碧月剑客只学了师父两三成武功,便已名满天下,过天星与月华仙子武功之高自可想见。
艾天蝠亦自耸然动容,过了半晌,才缓缓道:“那雷鞭与风梭两人之声名,为何在下从未听人说起过?”
那怪人叹道:“此等凶神恶煞的姓名,连鬼母都不愿提起,还有什么别的人敢时常挂在嘴中。”
艾天蝠面色天变,闭口不语,铁中棠更是大惊忖道:“盛大娘若是将这两人请出对付大旗门,我等岂非惨了。”
那怪人掀开锅盖看了看,口中缓缓道:“但这雷鞭风梭,武功极高,心目中却仍有畏惧之人。”
艾天蝠身子一震,道:“什么人?”
那怪人起身取了副碗杓,口中却喃喃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皓镜,星开碧落!”
艾天蝠耸然道:“此话怎讲?”
那怪人有如未闻一般,闭目接口吟道:“浮沧海兮气浑,映青山兮色乱,为万物之群首,作众材之壮观!”
双目微开,夜光闪动,道:“这首碧落赋,你可曾听过?”
艾天蝠暗道:“碧落赋与武林高手何关?”
那怪人大笑道:“这碧落赋,其中便说的是武林中的数大奇人,字句包涵之意义,一时间也难说得尽。”
铁中棠与艾天蝠虽然俱是城府深沉之人,但此刻却也不禁大动好奇之心,齐声脱口间道:“什么意义?是哪几人?”
那怪人将锅中之肉舀了满满一碗,道:“此赋卒乃称颂苍穹碧落,但数十年前,却有一人将之断章取义,用来形容武林中数大奇人,正是:惊天动地数高手,俱是碧落赋中人!”
铁中棠与艾天蝠此刻闻得肉香,肚中也觉有些饥饿,但见他并无奉客之意,只当他要自用了。
却听他说到这里,忽然长身而起,双手捧着肉碗,笑道:“洒家先将这碗肉送去,再来说话。”
铁中棠呆了一呆,虽然急着要听,却也无可奈何。
他缓步走向那道窄门,走得十分小心,似是生怕将碗中肉汁溢出,面上笑容早敛,神色间竟似变得十分慎重。
铁中棠大奇忖道:“这门里是什么?这怪人为何对他如此恭敬?”艾天蝠苦不能见,却也在凝神倾听。
那怪人走到门口,口中忽然发出“咪咪”猫叫之色。
铁中棠大奇忖道:“门里莫非只是只猫么?”却见怪人将门户轻轻推开一线,侧身走了进去,口中笑道:“你……”
一个“你”字,方自屋里传出,忽听“哎呀”一声惊呼,“呛啷”一声碎响,显见那肉碗也落在地上。
接着,“砰”的一声,窄门大开。
铁中棠身不由主窜了过去,窄门里这小小一间茅屋,布置得竟是精致华而已极,四面锦帐流苏,牙床妆台,床上堆着翠裳,台上悬着明镜,镜旁还有几副女子梳髻用的木梳,梳上还缠着几根青丝,那怪人木立在铜镜旁,满面惊骇之色,如遭雷击一般。
这小小少林寺内,竟有间女子闺房,委实令人惊异,
但这间精致的闺房中,却渺无人迹,风吹锦帐,露出里面墙壁,铁中棠目光锐利,一看那墙壁竟是青铜所制,
墙壁外面,虽圬着泥木,是以由外看来,宛如普通茅屋一般,但由内向外,却再也无法破壁而出。
那怪人目光茫然四顾,喃喃道:“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忽然发觉屋角处有个土坑,深达地下。
他大喝一声,一足踢开那牙床,床下果然满堆泥上。
原来屋中人早已暗地筹谋,掘了条直通外面的地道,却将掘出的泥土,悄悄堆藏在床下。
铁中棠看得目定口呆,只听那怪人嘶声道:“她走了,走了……连嫔奴也被她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