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铁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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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笑道:“酒我已经喝了,火是我撩上来的,哪有这等便宜事。”
铁手道:“你还是得听我的。”
追命笑啐:“为什么?”
铁手道:“因为说什么我都是你师兄。”
两人大敌当前,仍争先动手,而且依然轻松对应。
大将军看在眼里,心中就狂烈地想:这种人材该是我的!这种人材应当为我效命!!这种人材我怎么没有?!
一一可惜的是,一旦人材加入成为他的奴才,他就不再当对方是一个有才的人,反而易忌对方之才,常找藉口加以压制或消灭。
如此下来,好处也有:至少大将军仍只有一个,地位丝毫没有动摇;坏处也一样存在:
他手上真正有本领而为他效死的人,却并不多见!
大将军道:“一起上吧,省得打不过时才又找藉口插上一手。
他哂然道:“反正所谓侠道正道就是这样子,受人敬仰时故示正直,要争出头时便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用意是激将。
铁手严正地道:“你放心,我们就恪守武林规矩,单——”
话未说完,追命已截道:“单挑只斗您的部属。但你是名动天下威震八表的大将军,咱们只是小鹰犬,一个打你一个,还真是看不起你哪!”
大将军嘿了一声。
(好家伙,竟不受我这一招!)
却听在旁的温辣子忽道:“这规矩有些不合。”
温吐克即随机而问:“却是如何不合?”
温辣子道:“凡是两军交战、双方交手,哪有一发动就是主帅先行出袭的!”
温吐克道:“那该怎么办?”
温辣子道:“当然是先锋、副将先行出阵了。”
毛猛听着,似是吃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口:“我……
温吐克知机:“要是副将不济事呢?”
温辣子道:“那咱们是来干啥的?”
温吐克道:“不是来助拳的吗?”
温辣子道:“助拳,不正是咱们的本份吗?现在不上这一阵,替大将军唱唱道、跑跑场、省省力,咱们就算白来这一趟了!”
温吐克吐了吐舌头:“这样说来,似有道理。却不知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温辣子道:“在‘老字号’里,辈份你大还是我大?”
温吐克不敢怠慢:“自是你大我小。”
温辣子悠然道:“这样的话,你说呢?该你先上阵还是我?”
温吐克居然道:“我比你小,该你保护我的。”
温辣子却说:“我比你大,应为你压阵,留待后头为你掠阵,应付高手。”
温吐克还是说:“不行。做小的没理由拔了头筹,占长的便宜。”
温辣子仍道:“怎可!老的应该礼让小的。”
他们竟如此当众“礼让”了起来。
互相推卸,也各自推辞。
追命看了一阵,低声问铁手道:“这两人使的是怪招。”
铁手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对怪同门:‘老字号’温家的人都不可小觑。”
“你留存实力。我先打这两阵。”
“不,既要留待实力,对付大将军,就各打一场。”
“哪也可以,但我要斗温辣子。”
“为什么要由你斗他?他似乎要比温吐克难缠。我听说他的毒叫做‘传染’,是用毒百门中至难防的一种极歹毒手法。”
“我擅长的是轻功,可以避重就轻。你的内功待会儿还要与大将军的‘屏风四扇门’硬拼,你一定要稳住大将军的攻势,咱们今天才有生机。你若在温辣子身上消耗太多真力,那才是误了你我!再说,温吐克的毒也不易斗,听说他善使‘瘟疫’,你得小心才是。”
忽听大将军扬声问:“你们已商量定出结果了?要是投诚,我还可以考虑。”
追命一笑:“说实在的,东家的,跟你也算有些时日,你说的话我还真不敢信呢。一旦弃战,也必为你所折杀,还不如力斗至死,还落得个痛快!”
大将军摩掌着光头,笑盈盈地啧说:“嘿嘿,你未战先言身亡,出言不吉,恐怕今晚都难逃一死了。听我的话,降了吧。”
追命反而劝他:“大将军,你想杀人不动兵刃,也省了吧,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大将军脸孔搐动了一下,两只鬼火般的眼神盯着追命,好一会儿才道:“崔略商,如果你落在我手里,必会死得很难堪。”
追命也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尽量不落在你手里就是了。”
大将军胸有成竹地道:“但你们决不是我的对手。”
追命也认真地道:“万一我败了,先求自戕就是了。”
大将军瞳孔收缩,“要擒住你而不让你自杀,这才是件不容易的事。”
追命忽道:“小心。”
他是对铁手说的。
铁手一惕:“什么?”
追命疾道:“他这样说着说着的时候,很可能会突如其来地作出攻击。”
铁手沉着地道:“我知道。我防着,当蛇要突噬的时候,我也正等待机会击打在它的七寸上!”
大将军忽道:“诚意。”
他这无缘无故、无头无尾的一句,宛似一记怪招,让人不知所措,难以接话。
过招
大将军又说:“诚意,是很重要的。”
这回是毛猛努力接话:“对。诚意至要紧,一个人心诚则灵……你们要大将军饶而不杀,就得诚诚恳恳地向他老人家求情一一”
大将军叱断道:“温氏高手,前来臂助,为的是咱们之间的长远合作。可惜,近日来我这儿作探子、卧底、奸细的人,着实太多太多了,像这儿的崔兄弟就是一个。当然,也有许多给我杀了。但是,有时候也真是难分好坏,难辨忠奸的。”
然后他向铁手与追命道:“温辣子,以‘传染神功’名震武林。温吐克,以‘温疫大法’称绝一时。你们今天算是幸会了,我也大可趁此开开眼界。”
他这话一说,温辣子和温吐克也无法再你推我让了。
温辣子苦笑道:“吐老克,反正这一战是兔不了了,谁上都是一样。”
温吐克见也不能再拖,就毅然道:“好,我先上。”
他大步行出。
只见他很高。
比高大的大将军还要高出一个头。
他的额角很宽,皮肤却绷得很紧,咀已很大,笑的时候,隐约可见他的舌头盘在那儿,仿佛还非常的长。
铁手跨步而出。
临出阵前,追命低声在他耳际说了几句:“这是个人物。”
“他能忍气。”
“高手通常失于气高,不能容物。他能佯作惧战,自贬身价,使人小觑,造成疏失,如此沉着虚怀,这才是可怕之处。”
铁手点头,只说了两个字:
“谢谢。”
虽说追命只是铁手的师弟,但金玉良言,无分辈份尊卑,只要有道理的予以吸纳,那就受用无穷了。
追命闯江湖,要比铁手还多、还久、还长,所以阅历远比铁手丰富。
铁手很重视追命的话。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身经千战的铁手,还能活到现在,而且越活功力越高,越来越审慎沉稳。
铁手行了出来,跟温吐克打了一个照面。
他说:“我来这儿之前刚刚跟令兄讨教了一番。”
温吐克冷冷地道:“我有很多个哥哥,你指哪一个?”
铁手道:“温吐马。”
温吐克马上目光一长:“你从‘朝天山庄’出来的?”
铁手道,“令兄的‘毒’,确有过人之能,令我大开眼界。”
温吐克冷哼道:“你把他怎么了?”
铁手道:“以他的武功,我哪能将他怎样?听说吐马哥的‘毒’字毒虽然难防,但吐克哥的‘瘟疫’更防不胜防,这可请手下留情了。”
这番话就算是敌人说的,无疑也十分动听。
温吐克笑了。
一笑,又让人瞥见那盘在咀里的好长的舌头。
“好,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就文斗吧。”
铁手已在早些时候“见识”过“文斗”:
——那是梁癫和蔡狂的大决战,单是“文斗”,已够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了。
铁手微笑道:“也好,文斗也许比较不伤和气。”
温吐克昂然道:“反正,决战最重要的是结果,过程是不重要的。”
铁手道:“世上一切事,都不一定有结果,结果也不一定是对的,而且今天的结果也不见得就是永远的结果。我重视的是过程。只求有结果的人,往往没有好结果。”
温吐克嘿然道:“我们斗的是武功,不是口。”
铁手即肃然道:“却不知是怎么文斗法?请指示。”
温吐克笑了,舌尖真的在口里打颤:“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铁手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我也一定当你是朋友。”
温吐克伸出了手,红得鲜艳欲滴的舌尖已颤伸至上唇舐着:“是朋友总可以拉拉手、握握手吧?”
他双手握向铁手。
铁手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握手。
而是过招。
——这种过招比真的交手还歹毒狠辣!
这种情形,在不久之前,铁手已曾经历了一次。
——那是温情对他的鼻子伸出了手指。
但那时温情并没有下毒。
(而今可不然了!)
——温吐克可不是温情!
但铁手没有闪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凡是该打的仗,就决不避战。
铁手反而伸出了手,迎向温吐克。
——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两人。
四手。
一握而分。
温吐克吐出了一口气,铁手双眉微微一蹩。
两人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各自走回自己的阵容。
他们彼此已过了一招。
一一世上,有些招数甚至是不必动手的。
有些用心、用脑、用计谋用手段的交手,要比动手还狠、还绝、还可怕!
武林中人讲打讲杀,相形之下,比那些杀人兵不血刃、杀人于无形的机心阴谋,已经算是较光明正大、祸害不深的了。
出招
两人交手一招。
过了招。
铁手沉着地走回追命身边。
追命噤声问:“怎样了?”
铁手也低声答:“他要把毒传入我手。”
“你是铁手。”
“我反震了回去。”
“他着了毒?”
“不。他趁我反震之余,在我脸上喷了一口气。”
“毒气?”
“是。”
“你中毒了?”
“我以‘锁眉’之法,运聚内力,封锁了他的毒气。”
“所以他无功而退?”
“不是无功。我也感觉不大舒服,想吐。”
“严重吗?”
“没关系。总之不能呕出来。这时候不能输了气势。”
温吐克回到阵中。
温辣子马上用“毒语传音法”问:“怎样了?”
“厉害。”
只这两个字后,好半晌,温吐克还说不出话来。
温辣子没有再问。
他只是说了几个字:
“做得很好,伤不要紧,要保存实力。”
然后,他就站起来。
——因为到他了。
到他出招了。
(这时候,温吐克的感觉却甚为凄苦。
他觉得五脏全都弹到脑子里去了,但脑髓却似填塞满于肺腑之间。
——那是好厉害的内力!
好可怕的内功!)
他本来还想挺着。
他强撑着。
站着。
——但只觉天不旋、地转,地不暗、天昏。
这比“天昏地暗”、“天旋地转”的感觉还要可怕上一些!
所以他忍不住坐了下来。
盘膝而坐。
运气调息。
但双目仍注视战局:
温辣子施施然而出。
他的双手一直拢在袖里。
他是有“六条眉毛”的人。
两条真的是眉毛。
剑眉。
两条当然是胡子。
浓胡。
还有两条是鬓。
——他的鬓毛很长、很黑。
笑起来的时候,他就像是六条眉毛一起展动:是“六条”,不是“四条”更不是“两条”。
——两条眉毛,是谁都有;四条眉毛,武林中早已有了陆小凤老前辈。六条眉毛,便是他自己,武林中黑道白道上条条汉子数不清,但暂时还没有“八条眉毛”的汉子。
追命则喝酒,脚步踉跄,甚至已很有些儿醉态。
他望天。
天上有月。
皓月当空。
——他看月亮的时候仿似还比看敌人多!
他不但望月,还叫人看月亮。
——他叫的人还是他的敌人!
“你看,这月亮多美!”
“再美,也不过是月亮。”
温辣子剔动着六条眉毛:“我不喜欢景,我喜欢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景太隔了,不像人,可以玩。我喜欢玩漂亮的和好玩的女人。”
“我就是喜欢它‘隔’。万物有个距离,这才美。从她身上的一条毛孔去看那个女人,也不外如是:红粉骷髅而已。”
“你很不实际。”
“什么是实际?不妨一朝风月,何愁万古常空。”
“说的好,枯木里龙吟,骷髅里眼睛。”
“请。”
“请什么?动手?”
“不,喝酒。”
“喝酒?好!我喝!”
追命呵呵笑着,不知从那儿摸出一口酒杯,递上给他,“我可不常请人喝酒。”
“承蒙看得起。有酒有月,总有歌吧?”
“好,我先且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