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缘二品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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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麽?!」紧急地将竹筒拍下,捍卫地揽在怀里,就怕迟了半步,被他传染到什麽不洁阴气,害得小乖生病。
「这鸟儿倒挺有灵性。」安然地搁著手,他微笑,笑得好不诚恳。「小师姑娘,我说的话,妳应该都明白了吧?」逼视著她,教她再也藏不了躲不得。
「啥?」张小师马上装傻,眼珠子乱转,「我……这……」讨厌啦!哭丧个脸,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她是个神棍,什麽捞啥子法力都没有,就连画符都需一笔笔对著书册,除了太上老君,其他神明她是不识得也完全叫不出名讳,更不曾有天眼开的情况!
可为什麽现在会给她碰到一个「跟屁鬼」啊?
连续四日,她以为睡个觉起来,太平盛世同样美丽,结果他的死尸尊容老在重复的早晨出现在她视线之内,差点没让她发疯。
头先她真的很怕,掏出所有能用的趋邪物,不管那是她平常用来招摇撞骗的吃饭家伙,摆挂上身,贴满门床,可他依旧是跟在她旁边飘飘晃晃,没有烟消云散或者转世投胎啊!
而後发现他虽然没有想要吃她害她或附在她身上,却像戏曲里的那些冤死魂一样,一直要她帮忙帮忙,帮他脱离现在这种无能为力又不能随心所欲的诡谲状态,让他可以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她本打定主意不予理会,他却忒有耐心毅力,整天反覆整天讲,一遍又一遍,不够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逼她强迫接受他的存在,弄得她耳朵快烂快糊,弄得她无法对他视而不见,弄得她从满心恐惧逐渐变成满腔恼火!
是她老装神弄鬼地欺人,所以活该报应找上门吗?
「小师姑娘?」
「你不要叫我啦……」额头顶著桌面,她凄怆低语,不想承认这个厌烦的现实。
他要人救,那谁来救她?呜……
乾脆开诚布公,老老实实,大家把话摊开来讲,说不定他还会好心的放过她。
「……告诉你……我不会法术,也没有法力……真的一点点都没,能看得到你,大概是老天爷一时无聊,开了个难笑的玩笑,我自己都吓死了,根本搞不清楚,所以……」所以她不是不爱做善事当善人,只是很可悲的力不从心……加上小小的害怕。「拜托这位鬼兄弟,行行好……」别再逗留阳间缠著她,快快归位,她会给他烧很多很多纸钱,让他在下头富甲四方,好好享受。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鬼,我姓沃,单名英。」他慢慢开口,瞅著她要死不活的模样。「妳不会法术,那妳那些符纸木剑是用来做啥的?」陪她磨了几天,最先的客套不再,也省略斯文。
「那些都是用来骗人的……我专门以此为生……」她哀愁招认,苦命画押,求堂上青天大老爷饶了她——才说完就顿住,整个人猛地坐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之前还拿来要胁她的。
「我只是懂得察言观色。」那日看她鬼鬼祟祟,本是好奇,就跟在後头瞧瞧,没料竟阴错阳差,给他碰上了能看得见自己的人。
毕竟这遭遇用言语一时难以说清,跟她对话的时候,察觉她表情有些不对劲,便顺水推舟了,当时并无想得这麽详细,原来这就是事实。知她是个小骗子,他没什麽失望,眼底却蒙上一层灰冷,在心底思量。
「你你……」她指著他,一脸上当,好不甘心。
「沃英。大部分人叫我英爷,妳要叫沃公子我也不反对。」他抬眸,再次提醒,实在不喜欢她这般你啊鬼啊地乱叫。望著她微愕的大圆脸,他蓦地勾唇一笑,文质彬彬又隐隐附加狡狯,「从对方的态度或者神情来抽丝剥茧,窥探或者引诱其心想,是在下的专长。」呵呵。轻点首,表示致意,明为谦虚,实则骄傲。
这个家伙,真惹人厌!*张小师眯起眼,总觉他虽然在笑,但却暗藏著一种孤隔难相处之感。忽略那让人会作恶梦的外貌,他的举止和言行都带点玩世不恭和不正经,偶尔却又掺杂些许雍容儒雅……除了名字,他对於自己的身分完全没提及说明,就算他被人唤作「爷」,还是有可能在养猪卖菜或者种田挖蕃薯的哦?
神秘又诡异,跟他现在的处境不协调。
她不自觉压低声:「你生前是官差?」不然那专长也太过奇怪。
沃英睇著她,半晌,摇了摇头,如夫子教导到了棵朽木般灰心叹气。
「张小师姑娘,」他连名带姓,唤得人头皮发麻。「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我并非死亡,所以「生前」这词用得不对。」若还是记不得,他可以每日提醒百遍,牢固地刻印在她小小的脑子里。
干嘛对文字这麽拘泥?「那可不一定,有些往生者会不晓得自己已经升天了,所以才会在人间流连。」她从小跟在师父身旁,多多少少听过这种异事。
闻言,他本来就很糟的面色沉冷下来,连那种极难看的笑容都不给了。
「……妳这是在咒我死?」微抬下颔,他冷淡垂眸。
「才不是咒你,是你有可能早就……」她一顿,突然感觉自已不应该再说下去。
就算她再怎麽想跟他撇清关系,用这样的言语攻击毕竟太差劲了。如果立场颠倒过来,她也不会想听人家把最後一丝丝希望给戳破的。
他……他是不是在生气?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偷眼瞧著他微变的神色,她握握垂在肩上的辫子,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鼓著腮帮子盯住地板,只好挤出几句安慰,呐呐地道:「呃……这个……其实……其实呢,死了以後,可以投胎变成新的人,也会有新的人生,并不是全部都不好的。」忘记自已不要和来历未明的魂魄说话的坚持,她张大跟自己脸廓一样圆的眼瞳,倾身向前,努力地说道:「对对,像是,如果你这辈子很穷,那麽走过奈河桥,可能会成为富家少爷;若是你行走江湖惨遭不测,那麽下一回就过著平凡却幸福的生活……欸,我说得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死掉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啦。」这样想,离开的人和被留下的人,心里都会好过。
根本是小孩子过於天真的谬论。沃英瞅著她。
不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吗?会这麽慷慨地对他开解,一定有蹊跷。太过穿透的目光,让她终於发现出自己话太多了,赶紧低下头回避。
心里有底,他却没深问,只懒懒地启唇:「……如果变成猪呢?」
变……变成猪?
「……啊?」她看著他,张嘴痴呆。
「如果下一世变成猪或牛那种畜牲,那怎麽办?」谁来负责,阎罗王还是她?
「这……我想……应该不会吧……」她好小声地道:「如果你不是做太多坏事的话……不会变成畜牲吧……」想一想又觉得理直气壮了,她拉高音量:「猪有什麽不好?你为什麽看不起它?能够让人填饱肚子,也算是造福啊!」多麽伟大。
「哼。」他冷笑,「是喔,落下肚就成了一坨屎。」好有福。
「耶?」这人……不不,这鬼讲话怎麽这麽脏啊?她双手拍上桌,用力瞪著他,「总之,死掉不是坏事,变成猪也不是坏事啦!」前後实在听不出有任何关连。
「……没头没脑,没干没系,简直一派胡言。」不肩低哼。
什麽嘛!他生前一定是学堂里的夫子。
什麽没头没脑、一派胡言……那以後讲话是不是都要下结评,给名次,勤加练习?
「你真没礼貌,现在是你有求於我!」那麽高姿态,跟数天前简直判若两人,是吃定她没法对他怎样,还是压根儿是个「双面鬼」?
「我有求於妳?」他抱胸,冷冷嗤笑,「如果妳是个货真价实的术士,或许能讲这种话,现在只能说咱们在谈交易罢了。」
干嘛啊?干嘛忽然讽刺人?把她难得可贵的诚实以对当成卑劣算计的敛财手段吗?
她也气了,「谈交易?好哇!我就跟你谈!你要是拿不出三十两……不不,五十两,不不,还是八十两黄金,对!是黄金喔!你要是拿不出八十两黄金,休想我会帮你!」她就不信这死人脸能有多大能耐,拿得出这一般富裕人家所有的家当。
沃英眸一闪,态度高傲得可以。
「两百两黄金。」他长指抚著自己的唇,悠悠开口:「我给妳两百两,如果妳做得好,那麽只会多不会少,妳得全程负责帮助我,直到我回到我的身体。」而且不得有怨言。
她立刻瞠目,半晌,好困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问道:「两、两、两百两?」黄金?那是她十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啊!「你……你、你真好意思啊?居然大言不惭唬弄人!」直觉他一定是在耍她。两百两黄金,哪里是说拿就拿的?!他以为他是吃穿不愁的王公贵族啊?
「唬弄?」他微笑,直直地盯著她看,轻声道:「妳可以试试看,我究竟是不是在唬你。」
她瞪著他,一瞬间,竟觉得他看来——
非常阴险。
***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官府。
张小师站在不远处,抬首望著前方那红色的大匾额,有种此道非己道的排斥感,直想扭头就走。
「去啊,还杵在这儿做啥?」沃英在她後面催著。
「你、要是你骗人那怎办?」她握紧手中的纸笺,咽了口口水,圆圆的脸好哀凄,毕竟惨的人会是她耶。
「是妳自个儿不信的,我找机会证明,妳又不要了?」真麻烦。
「我……」
「妳什麽?还是妳要直接上路了?那也行。」反正不管试不试,他都缠定她了。
「上……上路?」什麽路?黄泉路?那她铁定会好好送他一程。
「是,上路。」他侧点头,慵懒提醒:「上路去找回到我身体的方法。」再不快点,他怕迟了。
她一呆!「我又没答应要帮你!」做啥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帮?」他挑眉,和善地笑道:「如果妳能甩得掉我,又不怕被我烦,尽管别帮。」平凡的话语里暗藏杀机。
「你!」骂都骂不出来了。
「我怎样?妳觉得恼吗?妳可以打我几拳消消气啊。」他撇著嘴笑,那表情……实在欠揍!
张小师气死了!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好好痛殴他一顿!
她不是没尝试过,一开始的时候,被他吓得要命,什麽锅碗瓢盆桌椅齐飞,所有能用的都用上,就是为了要赶他走,可是却只是一次次地穿透他、飞过他,越过他落地,无法造成效果就罢了,还反过来让自已再一次体认到眼前的东西真真是个触摸不到、也没有实体的幽怨鬼魂!
搞得她就要精神崩溃,超脱凡俗。
虽然现在对他的恐惧一古脑儿地转换成愤怒,但她真的……真的……
真——的好讨厌这个家伙的态度!
可恶!他到底有什麽通天本领,居然这麽盛气凌人?
「你、你别老是那麽得意行不行!」肝火上头,她赌气一吼,结果意外引起衙门前官差的注意、一人朝她走来。她暗叫:「糟!」太冲动了!
正想见机拔腿跑,又听沃英凉飕飕地道:「怎麽,没胆子?那咱们上路了。」不要拖拖拉拉。
真气人!比起什麽黄金,她更希望能摆脱掉他!老死不相往来!
她停住动作,闭了闭眼,倏地转过身,咬牙低声撂话:「好!如果证明你在唬人,那咱们今後就各走各的阳关道!」只讲了一半,小奸地留後路。
沃英却没那麽容易让她称心如意,补充道:「相反,若我没有,那妳则要一路护送我北上回京。」馀光瞥视已经逼近的官差。
张小师闻言却是怔住。
「你……」回京?这……
还来不及问清楚,那官差就插入谈话,不悦地斥喝:「妳一个人在这里嘟嘟囔囔地想做什麽?」左右审视著,分明只瞧到一个人,刚刚又好像在跟谁讲话。
「啥?」她下意识地拉直了背脊,眼珠微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