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列传-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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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以图不利于秦王的消息被泄漏了出去。
这时的秦王还没有一统天下,却已有了一统天下的企图,而且也有了这种趋势,因此他
最重视自己的生命,也最关心他仇家的行动,灭韩之后,张氏是个大族,张家的行动自然也
是他所最密切注意的,张良变卖家财,访求剑客力士的消息自然更是他最关心的。
秦王政是从困厄中历练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抱定了一个不变的原则,懂得
先发制人,从小到登上秦国的君位,有很多人想不利于他,但都比他慢了一步,知道了张氏
子弟的意向后,他自然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的。
密遣甲兵,围困张宅,张良的运气好,恰巧没在家,甲士们只捉到了张氏的幼子,一个
十几岁不懂事的孩子,但秦王把握了一个原则——消灭敌人必须彻底,连一条根苗都不要放
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韩国的宗室已经全部消灭了,进一步就是扫荡这些世族大家,多年的教训使秦王政得到
了一个行事的准则,要想无敌于天下不能光靠勇力与权势,必须彻底地消灭敌人才能真正地
没有敌人,对无敌二字,他的定义是看重在那个“无”字上面,所以他下令杀死了这个幼子
暴尸于市。
暴尸的目的一则为示威韩人,二则是为了张良,秦王政不以为张良能成功,因为他对自
己的安全作了最严密的布置,但他还是不愿冒千分之一的险,放过这个敌人。
他的侍臣献议说张良最友爱这个手足胞弟,暴尸于市可以使张良出来收尸,进一步抓住
张良。
这是针对着人的血性而布下的一个钓饵,只是估错了,张良是个文人不是暴虎冯河的勇
士。
勇士在激愤中会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文人则不同了,他们的悲哀能藏在心里,他们的复
仇重于策略而不在行动。
如果秦王羁留那孩子作为人质,或许还有可能把张良逼来自首,但杀死了这个孩子,除
了增加张良的仇念外,别无任何作用,张良不会傻得拿自己的生命去换一具尸体的,张良像
别的人一样,每天经过那具暴露尸体,看着他弟弟的遗骸发臭,腐烂,慢慢变成一堆枯骨,
却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示,他已穿上了平民的衣服,住在朋友的家里,神情冷漠,除了几个真
正认识他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张良。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尸体所化的白骨上已没有一点皮肉了,张良仍然一无消息,秦王对
这件事也放弃了,他认为张良是个没有血性的人,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是不
足为惧的,因此才下令将骸骨火焚,扬灰郊野。
韩地的人对张良的畏缩也感到失望了,贵族之异于平民,除了显赫的家世与教养外,最
重要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那才使贵族变为可敬,弟死不葬,听任暴尸于市,以至挫骨扬灰
于市郊,使人们对张良的人格评价大大地降低。
那时正当乱世,先后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烈士,如刺王僚的专诸,刺赵襄子的豫让,
尤其是韩国本地,出了一个聂政,刺杀韩相傀,以及他的姐姐聂荣舍身以扬弟名,这些人都
是家传户喻的英雄烈士。
相形比较之下,张良的表现太卑下了。
就是那些张良的知己朋友,也对张良的怯懦而感到不齿,他们虽不至于出卖张良,但也
对他不再尊敬了。
在这种情形下,张良的境遇是很悲惨的,纵有千金,却不再有人相信他,自然也不会有
人肯为他卖命了。
于是张良在韩地也没有再居留的必要了,人家不了解他的苦心,不同情他的隐忍,这些
都没有关系,不再信任他,却使他陷入了困境,刺杀秦王是他的愿望,但必须假手他人以行
之,韩国再也没有一个像聂政那样的勇士,就是有,也不再会为他所用,他不得不另谋发展
了。
把他的财产变成了便于携带的珠宝,悄悄地离开了韩国,他的心情是悲愤的,迷茫的。
放眼天下,竟没有可走的地方,秦势正盛,其他各国都为了自危,唯恐获罪于强秦,谁
也不敢收容他。
唯一的去处是渤海关外,那儿的仓海君曾与他的先人有旧,幼年时曾经去游历过一次,
东夷远处绝寒之地,与中原诸国不通往来,虽不是栖身之佳处,但却是秦国势力达不到的地
方,至少那儿是安全的。
那正是隆冬季节,绝边奇寒,滴水成冰,张良一人一骑,艰苦地在崎崛的山道上行走着。
雪花像鹅毛一般纷纷地飘落,将地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马蹄踏下去,就深深地陷了进去,身
上冷腹中饥,他只想快点翻过这道山,找到一个宿头,出身贵胄的他从没有受过这种苦,他
已经心力交瘁,疲累不堪了,幸好这匹马是百金购得的良驹,在这种艰困的境况下,还是能
撑下去。
走着,走着,前程已被雪层所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有一点人烟,更不知还有多远
才能到宿头。
天色是灰暗的,下雪的天一直是如此,也在渐渐地暗了下去,那表示夜晚快要来临了。
风吹得更急,直飘的雪花变为横飞了,张良的心中更为焦急,因为天一黑,在雪地中虽
然有积雪的反映,不会暗到哪里,但要找人家就更难了,这绝塞苦寒之地,本就人烟稀少,
再加上暴客横行,就算找到了宿处,深更半夜,也没人敢开门接待了。
因此他急得连拍那匹马的颈项道:“好伙计!好朋友,你拚点劲赶一程,到了宿头,我
叫人用泡酒的豆子喂你。”
他并没有指望马会听懂他的话,只是心中的焦急加上孤独的寂寞,使他把这头畜牲当成
了伙伴。
但马似乎真能解意,鼻子里呼着气,长嘶了一声,将前蹄扬了一扬,像飞似的向前奔了
去。
乍然加快了速度,使张良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连忙抓紧了鞍上的扶手,稳住了身形,
由着它驰去了。
他不认识路,积满雪的山野间也看不出路了,但张良很放心,他知道一匹解语的良驹是
自己会找到路的。
奔驰了一阵,远远的山坡上闪烁着一点灯火,在平坦的山坡上隆起了一块,即使有雪盖
住,也知道是一户人家。
张良的精神一振,这家人既然点着灯,想必还没有睡,一定会收容他这个雪夜孤客的。
于是他扭转缰绳,要往灯火处而去,那知道这匹马竟跟他闹上别扭了,拚命地扭着头,
不肯听他的指使。
张良急了道:“好朋友,你既能解语,一定也通人性,那儿有灯火!就一定有人家,加
快几步就能跑到了……”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解劝,那匹马仍是不听他,而且要往相反的方向奔驰,张良也气了
怒道:“畜生究竟是畜生,寃枉我花了这么高的身价将你买来。”
口中说着话,手下也使了劲,勒紧了辔头,马匹在负痛之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将
他摔了下来。
张良虽是文士,但出身世家倒底也练过几天武功,何况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这一跤跌
得虽重,却没有伤到那里,恨恨地爬了起来,脑子里有点昏,口中在嘟嚷地咀咒着,却放弃
了追马的打算,因为这一刹那间马已跑远了。
踏着沉重的步子,他向灯火处行走,走了没多久,后面有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匹
马竟又跑了回来。
张良心中是高兴的,口中却故意责道:“你又回来干吗?”
那匹马走近他身边时,用嘴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后拉着,阻止他前进,张良不禁奇怪
了,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上那儿去?难道你嫌那儿太小……”
马也许听得懂他的话,却苦于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前进,而且
掉转了身子,好像要叫他再骑上去的意思,张良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笑了一下道:“好
东西,我知道你娇生惯养,上好的口料吃惯了,怕那个地方没有你中意的口料,所以不愿意
去,这也怪不得你,因为你虽然通灵,毕竟是头畜生,不肯受一点委屈的,但你今天将就一
夜不行吗?口料虽然难以下咽,却能救命,如果找不到别的宿头,你我都会冻毙在这山里。”
马仍然催促他快点骑上去,而且十分焦灼,张良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也是为了爱
惜你,因为你已经走了一整天的路了,你既然不在乎,我还在乎吗?”
扳着扶手,他正想跨上去,忽然马匹长嘶一声,再度振蹄长嘶,身形带动,没等他坐稳
就冲前几步,把他又摔了一跤,张良再度爬了起来,忍不住怒道:“混帐东西,我已经依着
你了,你又作什么怪?”
可是这次那匹马没有停伏下来,在雪地上连连长嘶,前蹄不住地扬舞,颈上的长鬃也竖
了起来,神情十分紧张,而且它转动身子时,后股上一片殷红,滴下鲜血来。
“原来它受了伤,好好的怎会受伤呢?”
张良惑然自问,回头看了一下,神情不禁也呆住了,背后不知何时,潜来了几团灰影,
灰白的身子,灰白的毛,只有两只眼睛是暗红色的,一张嘴中的舌头是鲜红色的。
每一团灰影都有幼驹大小,排成一个半弧形,静静地踞在身后,那是狼,是关东雪原上
的魔王,雪狼!
张良在入山之前,就听人讲过了,当地人叫它们为雪老爷,是雪原上最可怖的猛兽,生
性凶残,动作敏捷,而且成群聚居,成群出击,行旅人遇上它们,必无幸者。
马股上那一片血迹是它们造成的,幸而是头良驹,感应敏捷,被利爪攫了一下就跳开了,
如果被它们尖锐而强劲的牙齿咬上那就糟了,据说就是用兵刃断它的头颅,它们也不肯松口
的,每一个乡民,都证实这种说法。
张良是世家子弟出身,游猎是必修的功课,如果有弓箭在手,他连虎豹都不惧,遗憾的
是此刻手上没有弓箭,但腰间还有一支长剑,看看只有四头雪狼,张良的胆子又壮了,铮然
拔剑在手笑道:“难怪你不肯过去,原来你早知道有狼,不过才四头而已,你怕什么呢?”
那匹马仍是奋蹄长嘶,像在对面前的雪狼示威,但不敢扑前进击,而那四头狼也怪,盘
踞而坐,十分从容,除了目光炯炯,红舌狺狺,一动也不动。
张良倒是爱惜那匹马起来,过去拉住它的缰绳,将它安顿了下来,道:“好朋友,我们
相处没多久,难得你如此忠心,明知有凶险,仍然不舍得单独离去,冒着险回来接应我,为
了你这片忠心,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你,你别怕,这四头畜生奈何不了我的,瞧我杀给
你看。”
望着他手中的长剑以及他充满信心的神态,那匹马似乎安下心来,静静地站着,但没有
放松了戒备。
张良却充满了自信地执剑冲过去,刺向最大的一头,在韩国为公子时,他猎过狐,也猎
过鹿,甚至猎过比狼更大的虎豹,在经验中,他知道对付猛兽,必须采取主动,而且出手要
快、要狠、要准,一击必杀,不能让它受伤。
受了伤的兽会负隅顽斗,即使是温驯的麋鹿也会变成凶险的动物,更何况是这种凶残的
雪狼呢?
所以张良这一剑刺出很急,直取前胸要害之处,那是万无一失的,但他轻估了雪狼,这
雪原之王可不像中原的那些野兽,它们身经百战,在求生的考验中养成了丰富的经验,而且
智慧极高,竟懂得搏击的技巧。
张良那一剑眼看要刺中时,灰影一闪,竟从剑锋下避了开去,而它身边的同伴却配合了
攻势,左右两团灰影分扑上来,疾若电闪,张良还来不及抽剑自卫,肩头已被一股巨力一扯
身子倒了下来,那是雪狼的利爪划中了他的肩膀,幸好是在寒冬,身上穿着重裘,狼爪上撕
裂了他的衣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但雪狼的动作很快,张良还来不及翻身纵起,两只有力的前爪已按住他的身子,一张大
口血盆朝他的咽喉处咬下去,急迫间,张良只看见白森森的尖齿以及带着腥味的热气呼到脸
上。
临危时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也不知从那儿来的力气,张良忽地挥起左手,一拳击上,打
在狼的鼻子上,将它打得一缩脖子,右手的长剑急挥而出,扫向那头雪狼的腹间,力沉劲猛
剑锋又利,居然将那头雪狼拦腰扫成两截,翻身坐起,又瞥见三团灰影扑来。
张良心中一沉,暗道这下子完了,一支剑怎么也抵不了三方面的攻势,何况又是坐在地
下,动作不便。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挺剑刺向正面扑来的那一头,双方势子都急,剑直刺进那头雪狼的
心窝,可是雪狼扑来的身子仍然将他压倒了下来,跟着左右两边都感到剧疼,是另外两头雪
狼的利齿,咬住他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