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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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平原听到这里,问道:“这些武士的首领是个年轻女子,她也下山了么?”展元修道:“我没有见着辛寨主,他已经回山寨去了。这些情形是今天来的一个头目转述的,他并没有提及你所说的那个女首领。”
展元修又道:“还有个好消息,段克邪和他那位史姑娘前天晚上已经抵达山寨,我也把你在此养病的消息,告诉了那个头目,叫他带回去了。还有牟世杰已派人到山寨传活,说是这个绿林大会,他可以如期参加,但须得由他主持。他还以绿林盟主自命呢。忠心于他的那一帮人,在山寨对面的一座山头扎营;听说牟世杰和精精儿都已到了,但我们这边却还未有人见过他们。”
楚平原听他带来的这许多消息,很为高兴,问道:“你说绿林大会已有定期,是哪一天?”展元修道:“就在三天之后。”王燕羽笑道:“还有三天,你身体恢复得这么快,一定可以赴上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舒散筋骨吗?怎的不见承儿和保龄,他们不知到哪里玩耍去了,也不懂得要陪客人。”
楚平原忙道:“大嫂可别怪他们,我正要告诉你呢,他们是救人去了。”王燕羽诧道:“救什么人?”楚平原道:“他们听得那边山谷似是有人呼喊,恐怕是中了桃花瘴的毒,褚姑娘说她有家藏解药,不怕瘴气,他们两个孩子就匆匆去了。”
展元修笑道:“难得他们年纪轻轻,也懂得要做好事。只是他们全无经验,倘若遇上坏人,却难保不会上当。”王燕羽道:“褚家的解药虽是可辟瘴气,但他们年纪大小,也还得恐防有失。
咱们去看看吧。”
展元修道:“不必,他们已经来了。”楚平原病体未痊,听觉减退,抬头望去,却不见踪迹,过了一会,才听见脚步声。
王燕羽诧道:“咦,中毒的是个女子!”楚平原心头一震,定睛看时,只见褚揉龄与展伯承搀扶着的那个女子,可不正是宇文虹霓是谁?这一瞬间,两人打了一个照之后,都是大感意外,吃了一惊。宇文虹霓心中更有着死亡的恐惧,“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本能的就想逃走,但双脚软绵绵的,哪还能听她使唤?宇文虹霓中了瘴毒,脸色本已是灰朴朴的,恐惧的神情看不出来:她失声惊呼,有气没力,声音也很微弱。展元修还不怎么在意,可是王燕羽心细如发,却听得出宇文虹霓的声音是在颤抖,再看一看楚平原的面色,楚平原的一对眼睛正在张得又圆又大。王燕羽心头一动,寻思:“难道当真有这样巧事?”连忙问道:“楚公子,这女子可是你认得的吗?”
楚平原定了定神,说道:“不错,是认得的。她正是——”宇文虹霓心道,“槽了,糟了。我要杀他报仇,想不到反而落在他的手里!”她以为这一死已是决计难逃,心里反而没有先前恐惧,正想说几句硬话,展元修与王燕羽都己在紧张问道:“是谁?”
楚平原道:“她正是我的邻居,她父亲姓文,是我爹爹的好友。
我们自小曾一同学过武功的。”“字文”是个胡姓,故而楚平原省去一字,把她说成汉人的“文”姓,免得展元修夫妇起疑。他说了之后,心中颇为抱愧,原来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说谎,他怕说出宇文虹霓的姓名来历,展元修就未必肯救她了。
王燕羽松了口气,说道:“听说那晚率领一班胡人与你为难的是个女子,我还只道就是她呢。”展元修笑道:“哪有这样巧事?辛天雄已把那一班人都赶下山去了,那女子料想也没有这么大胆,敢于单独再上此山?”
殊不知正是有这样“巧事”,宇文虹霓因为索要被段克邪所夺去的宝剑,段克邪临走时留下的话是叫她带了那两匹坐骑,到山寨去换取宝剑的。而辛天雄赶他们下山的时候,也曾说过,可以按照江湖规矩,准他们派出一人,依礼拜山。宇文虹霓报仇不成,宝剑又落在外人手中,无颜回国,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再度上山。楚平原武功比她高强。她此次上山,孤掌难鸣,更是凶多吉少。这些她都想过了,她不是不怕,但因本国的风俗,最重视报仇,她自小就受到仇恨的教育,她是打算一死报仇,即使自白送了性命,也可对死去的父亲有个交代。好过报仇不成,回国受人耻笑。
她单独上山之后,路途不熟,这天早上,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走入了桃花谷,恰巧就碰着了春雨之后蒸发的瘴气。
宇文虹霓中了瘴气之毒,仗着内功颇有根底,神智尚还清醒,但已是寸步难行。她孤身一人,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深山穷谷之中遇难,自份必死。不料命不该绝,得褚保龄与展伯承这两个孩子救了出来,更料不到的是,刚刚脱了险难,又落在“敌人”手中,这两个孩子的家人,正是楚平原的好友。她的生死,已是捏在楚平原的手心,但凭他一言而决。
宇文虹霓虽说是下了决心,不顾性命,蓄意报仇,但求生乃是本能,在这生死关头,总是禁不往心里发慌,忽听得楚平原非但没有乘人之危,反而以德报怨,替她掩饰,让他的朋友放心收容她。这一阵间,宇文虹霓不由得心情激荡,也不知是愧是梅,还是自伤,——自伤“命运”的安排,注定了她非复仇不可。她极力忍着眼泪,眼角却已湿了。
展伯承和褚保龄这两个孩子更是高兴,展伯承拍手笑道:“原来是楚叔叔的好朋友,这可真是太巧了。楚叔叔,你拿什么谢我?”褚藻龄道:“楚大哥,你把你那晚使的刀法教我一路。你答不答应,否则我就不把这位姑娘交给你了。”她背着宇文虹霓,还悄悄的向楚平原扮了一个鬼脸,好似认定了宇文虹霓是他的情人一样,弄得楚平原啼笑皆非,只好连连摇摇手说道:“别开玩笑,我气力未长,你交给我,我也扶不动她。”原来褚保龄已是装模作样的将宇文虹霓向他身前推来。
王燕羽笑道:“交给我吧,别胡闹了。待楚叔叔病好了,你们要学什么本领,他还会吝惜不教吗?”当下,接过了宇文虹霓。
将她扶进褚家。
褚遂得知此事,出来亲自给宇文虹霓把脉,说道:“若在她中毒之初,立即得我解药,那就好得多了。”楚平原很是担心,连忙问道:“可得事么?”褚遂道:“中毒的时间是长了一些,但也无大碍,不过要休息一两天。”王燕羽笑道:“这不是正好吗?给你请来了一位难得稀客。这位姑娘大约也是要去赴会的吧:那就索性多歇两天,和楚兄弟也正好有个伴儿同去。”当下褚家腾出一间静室,就在楚平原所住的斜对面。他们是有意如此安排,让两个养病的人住得近些,也好便于照顾。
楚平原推说精神疲倦,在王燕羽他们忙着照料宇文虹霓的时候,他独自回房休息。黄昏时分,王燕羽给他端了稀饭进来,笑道:“楚兄弟,你为什么整整一个下午,都不去探望你的文姑娘?”楚平原道:“我不会服侍病人,她一个女孩儿家,我也不方便陪她。既是帮不了忙,那只好让大嫂多多费心了。”
王燕羽看了楚平原一眼,如有所思,忽地笑道:“你不是和她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之交么?有什么不好意思到她房中陪地呢?”楚平原道:“虽是青梅竹马之交,但我浪迹江湖,彼此已有多年未见过面了。”王燕羽道:“依我看来,你似是有意避免和她见面,你有点怕见她,是么?我是你的大嫂,你有什么心事,不防对我讲讲。”楚平原吃了一惊,心道,“大嫂是前绿林盟主王伯通的女儿,听说她当年曾是她父亲的好助手,果然名不虚传,真个精明厉害。”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什么心事。”
王燕羽笑了一笑,说道:“你没有心事,那位文姑娘却有心事!”楚平原不禁又是一惊,却不得不问道:“大嫂知她有什么心事?”王燕羽道:“文姑娘服了解药,早已醒过来了。她精神也恢复得很快,我刚才正和她谈论家常呢。”楚平原又是吃惊,又是诧异,“难道虹霓肯把她要向我报仇之事告诉大嫂?”问道:“她告诉了大嫂一些什么?”王燕羽道:“她气力还是衰弱,我不想她多说话,是她要我闲话家常,我把我的家事告诉了她。”楚平原吁了口气,心道,“原来如此。虹霓想是一半好奇,一半放心不下,故而查问大嫂来历。”王燕羽接着说道:“她听了我爹爹临终之际,始悟前非,与段大侠化敌为友的经过:又听了我丈夫、你展大哥改邪归正,违背母命,不肯糊里糊涂为父报仇的故事。她听着。听着,眼角便有泪珠,她悄悄的拉过被角,揩了眼泪,她以为我没留心在意,我都瞧在眼内了。因此,我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你知道她的底细,她是不是也有什么仇人的?”楚平原支吾说道:“我自小离家,对她的家事也不十分清楚。也许她听了大嫂所说的故事,很是感动,却未必真的是身世相同。”王燕羽笑道:“我和她是初初相识,不好问她心事,你应该多关心她才是。”楚平原道:“是,但现在天已黑了。
待她再好了一些,明天我就过去看她。”王燕羽笑道:“是啊,也好探探她的心事。”
主燕羽走后,楚平原心思不定,“大嫂是绝顶聪明的人,莫非她已猜到虹霓是什么人了,有意和她说这些故事的?”又想,“虹霓听了之后流泪,但愿她真的是受了感动,从此不再把我当作仇人。”想至此处,楚平原几乎忍不住就想过去看她,但看春天色已黑,终于还是没去。心道:“管她对我如何,大丈夫光明磊落,只问事情当不当为,即使她仍把我当作仇人,我也不后悔这次救她。”
春日多雨,三更时分,又渐渐沥沥下起来了。楚平原倚枕听雨,心事如潮,睡不着觉。冷雨敲窗之中,忽听得房门也有点轻轻响动,似是有人推开房门,悄悄的走进来了!
楚平原吃了一惊,随即心中雪亮,情知这偷偷摸进他房中的,一定是宇文虹霓。楚平原心里想道,“奇怪,她半夜三更、来做什么?难道她还想刺杀我不成?”当下面向外朝,侧身而卧。
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黑暗中只见有白光闪烁,来的果然是宇文虹霓,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利剑,楚平原大为恼怒,“岂有此理,她果然是要来杀我!”
楚平原正要一跃而起,夺她宝剑,忽听得宇文虹霓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能,不能这样……”白光一闪即灭,想必是她已插剑归鞘。楚平原松了口气,“还好,总算她尚有点良心。”心念未已,黑影已是到了床前。
外面正下着雨,房间里虽然黑暗,黑影绰绰的也还隐约可见。宇文虹霓到了床前,仰乎一摸,忽地又自言自语道:“睡看了被没盖上也不知道。夜冷风寒,他还是在病中的呢!”幽幽的又叹了口气,竟是情不自禁的给楚平原盖上了被。
楚平原伸了个懒腰,装作蓦然惊醒的样子,坐了起来,说道,“是你么,小霓子?多谢你了!”宇文虹霓羞得满面通红,黑暗中楚平原虽没看见她的面色,也听得她紧张的呼吸。
楚平原道:“你坐下来歇歇,恕我招待不周。我本想明早去看你的,想不到你先来了。”宇文虹霓心慌意乱,过了半晌,心神稍稍定了下来,说道:“楚、楚大哥,我只想间你一句话。”楚平原见她恢复了小时候的称呼,微笑道:“好,你说吧。”宇文虹霓道:“我已落在你的手中,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了?”楚平原道:“咱们本来无冤无仇,我杀你作甚?”宇文虹霓道:“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来作什么?”楚平原道:“多谢你来探病。”宇文虹霓道:“不,不是。我是想趁你在病中,将你杀掉的。”楚平原笑道:“但你毕竟还是没有杀我,你还给我盖上了被,是么?”
宇文虹霓道:“不,不,是的。我,我,我是觉得这次你救了我,我不应在你病中杀你。”楚平原道:“哦,这么说,你以后还是要杀我的?”宇文虹霓道:“不,不错!我本来是准备杀你不成,就让你杀我的。以后我也还是要杀你的。我不想骗你,你不趁这机会杀我,你会后悔的。”楚平原笑道:“我要想杀你,何必救你?我决不会后悔的。只是我觉得奇怪,你不是听了大嫂的故事么?为什么报仇之念,还是不能打消?”
宇文虹霓凄然说道:“我与展大哥情形不同,我在我爹爹灵前洒过血酒!”楚平原眉头打结,心道,“又是这一句话。她小时候无知无识,什么洒血酒,发誓言,还不是给大人摆布的,想不到她竟是如此认真?唉,但她既是执迷不悟,却怎生给她开解?”宇文虹霓似是料到他的心思,声音苦涩,接着说道:“洒过血酒的复仇誓言,那是决计不能违背的!倘若有违,在生的亲友不谅,死了的我爹爹的鬼魂也不会饶了我的!”楚平原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