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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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为什么”在她心里其实也是早有了答案的,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却是不愿意想起这个原因罢了。也正是因此,每当她想起缪长风的时候,心头上也总不免还有点儿阴影。
云紫萝产后己满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当中,她得到刘隐农夫妻的照料,身心所受的损伤,都复原得很快。除了少年之时和孟元超相处的那段日子之外,这三个月可算得是她一生之中过得最快乐的时光了。
“这两天山上的梅花正在盛开,你闷了三个月,出去散散心吧。听你姨妈说,你是最爱梅花的,是么?”刘夫人在这一天一早,就和她这样说道。
云紫萝笑道:“干娘说得不错,我的武功丢荒了三个月,也不知还能不能抡刀动剑呢,就只是丢不下这个小把戏。”
刘夫人道:“你喂他吃奶之后,交给我照料好了。你出去练一两个时辰功夫吧。不用担心,即使地肚子饿,家里也还有鹿奶呢。”
云紫萝道:“好,那我出去练一会儿功夫,只是麻烦干娘了。”
刘夫人道:“你等一等,我叫你姨妈陪你一同去吧。”
云紫萝笑道:“姨妈正在陪着干爹下棋呢,别打扰他们。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的。”
刘夫人道:“那么你别走得太远,就在附近的梅林玩玩吧。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一叫我就听得见。”
云紫萝笑道:“于娘太过虑了,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深山密林,除了猎户,谁会来呢?在这冬季,野兽都躲起来了,还怕什么。这三个月不都是平安无事么?”
刘夫人说道:“话虽如此,总是小心为妙。倘若发现有陌生人上山,你也要赶快回家。”
云紫萝道:“是,干娘放心,我会小心的了。”她亲了亲婴孩粉红的脸颊,便即出门。婴孩在她干娘怀里睡得正酣。
门外遍地阳光,云紫萝闷在家里几个月,沐着阳光,迎着山风,走向梅林。初冬的阳光,暖得令人舒服,清晨的山风,则是冷得令人舒服。云紫萝不禁精神一爽。
只是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离开她的初生的婴孩,虽然只是离开片刻,心里也有点牵挂。
“这孩子也真可怜,一出世就没了父亲。”云紫萝心想。要知杨牧虽然还活在人间,在她的心目之中,则早已当他死了。
从幼子的身上,蓦地她又想起她的长子杨华来了,“华儿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嗯,日子也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我一年多了。将来若是有幸重逢,只怕他不认识我这个妈妈了吧。”
想起杨华,云紫萝不禁有点内疚于心,惭愧自己未能好好的尽了做母亲的责任。杨华给“点苍双煞”抢了去做徒弟,这件事她是早知道了的。心里想道:“听元超所说:点苍双煞倒是很疼这个孩子,但我见不着他,总是难以放心。嗯,这孩子将来交回给元超,我就放心了。”
她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踏入梅林。荒山上无人照料的梅林,虽然似乎没有姨妈以前所住的那座西洞庭山上的那片梅林之风光幽美,但山坡上参差不齐高高矮矮的梅树,却也是红满枝头,别具野趣。
云紫萝想起那次在西洞庭山上的梅林练剑,开始和缪长风相识的往事,不觉叹了口气,心道:“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多了。缪大哥现在却不知在什么地方,但愿他早日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佳偶。”又再想道:“杨华将来交回给元超,这孩子我就让他拜缪大哥作义父,想必缪大哥也会疼爱他的。”
浮想连翩,云紫萝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暗自笑道:“我本来要出来练剑的,怎的反而忘了?嗯,一年之前,我的蹑云剑法可以随心所欲,现在只怕是大大荒疏了。缪大哥若是在旁,只怕又要笑我了吧?”
云紫萝家传的“蹑云剑法”,讲究的是“轻灵”二字,中原各大门派的剑法,都有独到之处,但若论到轻灵翔动,却要推蹑云剑法第一。尤其她父亲晚年所创的三招剑法,变化虽然繁复奇异,但却一气呵成,更是深得轻灵翔动之妙。
云紫萝曾经用过那三招剑法打败过“点苍双煞”,那次她初会缪长风之时,在梅林练剑,也是练这三招剑法,博得缪长风为她喝彩。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想起往事的缘故,按说她丢荒了多时再练剑法,应该从简易的剑法从头开始的,她却不知不觉的,便从这最繁复难练的三招剑法先练起来。
这三招剑法倘若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可以在繁花密缪的枝头,随意削下一片花瓣,枝不摇,叶不落,同一朵的另一片花瓣也不会受到损伤。云紫萝毕竟是丢荒了多时,身法也不及从前的轻灵了,练这三招剑法,一口气削落了许多侮花,依然未练成功。
云紫萝叹了口气,想道:“缪大哥若是在旁,只怕又要骂我糟蹋梅花了。”
她本来抑制自己不要想起缪长风的,但却不知不觉又想起那一次的初会情景了。
“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两句诗突然从她口中轻轻念了出来。
这是缪长风和她谈论过的诗句,当时她的心境甚是颓唐,缪长风用这两句主人的名句鼓舞她的。但此刻她想起了这两句诗,却又是另有一番感慨了。“每逢我心境颓唐的时候,缪大哥却会鼓励我。但其实他的心境有时也是很苍凉的,只是我却不知道怎样鼓励他。”云紫萝心想。
轻轻的一个叹息过后,云紫萝低头看了看满地残红,不由自己的又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那首咏梅花的词了,词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想起南宋诗人陆游所作的这一首词,不仅是因为词中所写的梅花,正象征了她坎坷命运,而且因为她和缪长风的相交,也正是由于此词而起。
她记得那次缪长风与她在梅林初会,当时的情景就和现在一样,她在练剑之后,对着满地残红,不由自己的念出了这首同,缪长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二人还未正式相识,缪长风认她念的这首词中,已经懂得她的心境了。后来缪长风给她念了“落红本是无情物,比作春泥更护花”这两句诗,也正是为了针对她当时颓唐的心境而开导她的。
一样的情景,一样的心境,只是少了当年一个开导她的人在她身边。
阳光透过繁花,在地铺了一层金黄的色彩,云紫萝不禁心中自笑:“我怎的又犯了老毛病了,我不是和缪大哥说过,我要学他一样胸襟宽广,把眼光放得远些,从今之后,不再孤芳自赏了吗?雪里红梅,要学的是梅花不畏寒霜的风格,而不是学她的孤芳自赏啊!”
想至此处,云紫萝不觉胸襟顿然开朗。她拿起剑来正要再练,忽地听得梅林里似有沙沙声响。
声音很轻很轻,若然换是一个寻常人,一定会以为是风吹落叶的声音。但云紫萝自小练过梅花针之类的暗器的,一听就知道是个轻功极为高明之上,正在她的背后偷偷走来。
“难道又有这样巧合之事,我今天刚在梅林练剑,缪大哥又跑到这里来了?不对,决不会是他,他的轻功步法不是这样!”她记起干娘的警告,故意装作毫无知觉,仔细辨那声音的方向,悄悄倒退几步,突然朝着那人就是反手一剑!
电光石火之间,云紫萝的长剑已是给那人一把巴扇子拨开。
那人“哎哟”一声,斜跃丈许,叫道:“云姑娘,是我!我此来可是对姑娘并无恶意的。”
云紫萝横剑当胸,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点苍双煞”中的老二段仇世。
一年多前,段仇世在苏州云紫萝的旧居和她交手,就是败在她这三招剑法之下的。幸亏云紫萝现在剑法生疏,功力也未恢复,只是把他的折扇剁破一个小洞。
段仇世只道她还记着旧仇,故此首先表白来意,接着说道:“段某过去不知好歹,冒犯姑娘,请姑娘恕罪!”
云紫萝插剑入鞘,说道:“我也有得罪段先生之处,这一段梁子,揭过了就算了,还提它作甚。请问段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段仇世说道:“我正是来找云女侠的。”
云紫萝诧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段仇世道,“四个月前,我在八达岭长城脚下,曾见到孟元超,承他不弃,与我已是化敌为友。我从他的口中,得知姑娘是住在三河县的乡下。几天前我到他所说的地方,拜访姑娘,却见尊府已给官府贴上封条。我再回到北京,找着了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这才知道姑娘业已迁居此地。”
云紫萝道:“你这样不怕麻烦的要来找我,为的什么?”
段仇世道:“一来是向姑娘赔礼,二来是为了令郎之事。令郎如今是在点苍山我的师兄那里,这件事,云女侠想必已经知道。”
云紫萝早已料到他是为了杨华来找自己,连忙问道:“我那孩子怎么样了?”
段仇世道:“首先我要向姑娘说明一下,当初我们师兄弟抢令郎之时,实是不怀好意,但令郎活泼聪明,惹人怜爱,我们在未曾和孟大侠化敌为友之前,已是非常疼爱这个孩子了。我们师兄弟不揣冒昧,要把平生所学传给令郎,他也对我们拜过师了。此事未得云女侠你的同意,请你原谅。但也请你放心,我们决不会亏待令郎。”
云紫萝道:“你们对拙儿的爱护和心意,我早已明白。他跟你们比跟我好得多,我也不会怪你,你用不着解释了,只请你快点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致你要跑来找我?”
段仇世道:“是出了一件意外之事,必须告诉你的!”
正文 第五十三回 敌人偷袭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李义山
云紫萝心头鹿撞,连忙问说:“我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段仇世道:“云女侠放心,令郎没事,不过——”
云紫萝刚刚松了口气,心弦又再绷紧起来,问道:“不过什么?”
段仇世黯然说道:“令郎没事,我和师兄却受了仇家暗算,性命堪忧!”
云紫萝大吃一惊,说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以说给我知道么?”
段仇世道:“滇南四虎,你还记得么?”
“滇南四虎”焦雷、焦电、焦风、焦云,乃是一母所主的四兄弟。云紫萝在苏州故居暗助孟元超的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先“点苍双煞”而来,想要逮捕孟元超,反而给孟元超杀得大败而逃的。
云紫萝道:“你说的仇家就是滇南四虎么。”
段仇世道:“正是。他们四人是石朝玑的爪牙,那晚他们就是奉了石朝玑之命来逮捕孟大侠的。那晚你想还记得,我们是在他们落败之后,才进去和孟大侠动手的?”云紫萝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世已经埋伏在那里了,可惜我没有杀掉他们。”
段仇世道:“事情过后,他们怪我们师兄弟当时袖手旁观,存心看他们出丑。后来不知怎的,又给他们知道了令郎是在我们门下,而令郎和孟大侠的关系又不比寻常,所以,所以他们就把我们师兄弟当作了仇人了。”
云紫萝面上一红,心中已是雪亮,想道:“石朝玑知道华儿是元超的孩子,他们之所以和点苍双煞为难,想必还是为了石朝玑之命而为,并非单纯私怨。”
段仇世继续说道:“三个月前,他们趁着我不在家里的时候,跑来要抢令郎。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是有心来暗算卜师兄,卜师兄冷不及防,先中了他们一支毒箭。一场恶斗结果,卜师兄把他们打跑,自己却受了重伤了。他中了剧毒,据大夫偷偷和我说,恐怕活不过一年!”
云紫萝十分难过,说道:“是我们母子连累了你的卜师兄了。”
段仇世道:“云女侠别这么说,令郎是我们的徒弟,卜师兄岂能不保护他呢?当务之急,是当如何善后。”
云紫萝道:“段先生意思怎样?”
段仇世道:“我那卜师兄受伤之后,已与令郎迁居大理某地,地方隐秘,而滇南四虎,那次受伤也很不轻,料想一年之内,不会有事。但一年之后,我的师兄却不知还能不能活在人间,万一师兄不幸死了,令郎必须有个妥善的人照料。”
云紫萝沉吟不语,半晌,黯然说道:“小儿给你们添的麻烦实在太多了。”
段仇世道:“话不是这么说。纵然卜师兄不幸死了,令郎也还是我的徒弟。我报不了仇,还得指望令郎给我报仇呢!”
云紫萝道:“啊,原来段先生现在是急于为令师兄报仇,这个仇是应该早日报的,可惜我现在恐怕帮不了你的忙。”
段仇世道:“云女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师兄的仇只能由我来报,或由令郎来报,但令郎年纪还小,所以我要和你商量,怎样安顿令郎?”
说至此处,云紫萝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不由得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