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乾坤-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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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远峰将儿子尸身放下,咬牙切齿道:“剑魔殿……唐家堡与你们不共戴天!”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微颤,已是怒极恨极,转身之时,几乎便要摔倒。周围众人连忙将他扶住。
这时,厅后走出一人,上前将唐远峰搀扶住。
这人乃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艳少妇,此际却是披头散发,全身缟素,正是唐家堡堡主夫人风月染。
原来,她在内院之中惊闻丫鬟禀报唐棠死讯,匆忙之中换了丧服出来,却是不及整装。
风月染和两名丫鬟将唐远峰扶至椅中坐下,此时厅中的唐门弟子已是哭声震天。各派人士见此情形,只得安慰了几句,便纷纷告辞离去。唯有几个大派首脑如丐帮孙长老、蜀山派韩剑歌、昆仑派紫霜寒、衡山青城两派掌门等人留在厅中。司马超然此刻却也笑不出来了,西门剑秋见唐门中人均是哭得双目通红,只得亲身上前安慰几句。
张辞宵和漠清寒各自立在本派同门之中,默然无语。谈倦却远远立在厅中一隅,冷眼旁观。
那原本坐在角落中的形容枯槁之人,此时竟尚未离去,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厅中的一切。
十三 弃红尘寒舍怜幼女 访天罗险峰窥美人
邳境见极乐宫众高手去得远了,这才转身向冷幽鸿道:“原来真是冷兄,幸会幸会。”
说完之后又自觉“幸会”二字有些不妥,忙岔开话题道:“听说冷兄昔日一向在两湖一带行走,为何今日竟会携女在此?”他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这本是冷兄私事,在下原不该过问,冷兄若不嫌弃在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冷幽鸿适才听他自承身份,方知眼前之人也是武林中叫得响字号的人物,眼见他举止温文,一身正气,在江湖上又多有美名,既蒙他出手相救,倒也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将身上的小女孩放在地上,那小女孩经过半日刀风剑雨的惊吓,早已脸色惨白,虽然适才一声不吭,此时风波过后,却似是缓过了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冷幽鸿忙又将她抱了起来,轻声细语,不住安慰。邳境见他方才为了爱女安危,明明几次可以破阵而去,却总是顾忌敌人的兵刃伤到孩子,此时更是舐犊情深,不由颇为感动。
冷幽鸿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对邳境道:“邳公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若蒙不弃,还请到寒舍一叙。”
……………………
冷幽鸿口中的寒舍,还真的是“寒舍”。邳境从来都不知道,白寺岭后还有这样一间小小茅屋。
很简单,很朴素的一间茅屋,隐藏在绿树山花之后。屋内陈设简陋,除却桌椅床柜外,别无他物。冷幽鸿请邳境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只好抱着女儿坐在床上。
那小女孩受了半日惊吓,又哭了半日,早就累了,此时早已沉沉睡去。冷幽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又细心为她盖好了被子。
冷幽鸿浪迹江湖之时,邳境不过十一二岁,自父叔和乾坤堂各位长辈口中皆曾听说过冷幽鸿早年的事迹。只知他祖籍湖北,出身刀法世家,一柄“惊鸿刀”在江湖上横行往来,乃是“刀王”冷寒洲亲弟。又听说此人相貌英俊,武功高强,却行止轻浮,极好美色,流连于歌楼舞榭不说,还常与江湖上一些道路不正的女子纠缠不清。其兄冷寒洲一生精研刀法,却是个正人君子,见弟弟不知检点,屡禁不止,索性断了与其往来,老一辈之人便常常叹息,可惜了一个青年侠少,只怕却要耽于美色,毁了前途。不久,便听说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若非亲眼所见,邳境实难将那昔日纵横江湖,醉卧烟霞的风流公子和眼前这容颜憔悴的落魄之人联系到一起。
但见他一袭青袍,已然洗得微微发白,上面还缀着几个补丁,显是穷困潦倒之极。正待开口相询,却听那小女孩“嘤咛”一声,已然醒转。
她刚一醒来,便揉揉眼睛,起身扑在父亲怀里。邳境这才看清,这小女孩生得粉妆玉琢,眉目灵动,虽然双眼哭的微微红肿,却生得美人儿一般。只听她嫩声道:“爹爹,凝儿饿了。”
邳境这才醒悟已经日至偏西,他见这茅屋之中如此简陋,想来这父女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心中颇不舒服,他本想邀冷氏父女到万寿山庄做客,却又想到问说冷幽鸿乃心高气傲之人,适才林中相救之际便可见一斑,倘若自己冒昧相邀,不知会不会引起他的误会,以为自己瞧他不起。当下便道:“冷兄,时候已经不早,在下明日再来相访。”此时,冷幽鸿的女儿恰好在父亲怀中抬起头来看他,十分天真可爱。邳境见她倒是一身绸缎衣服,质地虽不如何华贵,较之其父所穿却是胜出太多。
他灵机一动,对冷幽鸿道:“小弟与兄台和令嫒初会,一时仓促,不曾备得见面之礼,待明日一并补送,今日就先告辞了。”他打定主意要资助冷氏父女,又怕遭拒,只得先将话垫在前面,明日便是多送了礼品,也只推说是给侄女的见面之礼,想来冷幽鸿再是孤傲,也必难推却。
当下便起身离去。
回到家中之时,玉兔已经东升,几乎连晚饭也错过了,自是受到祖母和父亲一番训斥不表。
…………………………
次日一早,邳境便命人准备厚礼,仓促之间,无非是绫罗绸缎金珠器皿之类,装在一辆马车之上,由车夫赶着,另带了两名挑夫,自己仍是骑马而来。
到得白寺岭脚下,邳境令马车停下,打算让挑夫将礼物挑上山去。正安排间,却听一阵金戈之声,抬头望见山上林中几个人影正在跳跃激斗。邳境心中一沉,一眼便看出当中一人便是冷幽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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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沈冥打发了王府二人离去,自己却同令千秋、林夜雨二人来到地慧堂的一处别院之中。林夜雨安排好别院中事务,便以身有要事为由离开,留沈令二人在此密语。
当下,沈冥将宫中之事以及自己此番前来江南所担之重任向令千秋一一道明。令千秋听后亦是微微一惊,道:“此事果然非同小可,不过,沈师兄,小弟倒要劝你一劝。官场之中毕竟不比江湖之事,岂不闻‘绝情最是帝王家’,皇族**自古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之场,有道是‘是非之地不久留’,师兄何苦将大好年华,虚掷于他人无谓之争。”
沈冥闻言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我受义父大恩,未见一报,不忍便去。何况,我早已意决——无论那帝王宝座上坐的是谁,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之天下!”
令千秋听他如此说,知道不能再劝,况且这番言语,想来昔日里自己的父亲令风云也曾对沈清微说过,然沈清微志在朝堂,一向认为须得扶正手握天下大权之人,方能拯民于水火,与令风云盛世则散淡于山水,乱世则风云救天下之理念不甚相同,因此师兄弟二人虽然相交甚厚,在此一道上却不尽合拍。
当下,二人饮酒叙旧,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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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冥回到王府不久,钱崇礼便遣人相请。沈冥到了书房之中,钱崇礼屏退众人,对沈冥道:“沈大人,天罗宫之所在据下属回报,已有眉目,只说是在苏州一带。”二人便在书房之内密谈了半日。
第二日,沈冥到地慧堂辞了令千秋,便整装往苏州而去。令千秋见他行色匆匆,不禁想要取笑几句,转念一想这位师兄性情沉默耿直,不善与人玩笑,便就作罢,只重嘱沈冥到了苏州如遇难处可向苏州地巧堂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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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冥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便到了苏州。他既知天罗宫之详细所在,便打算不日一探,当天便在苏州城中拣了一家客栈落脚,并展开邓王所绘之地图观看。
西洞庭山距苏州城不到百里,与东洞庭山隔湖相望,是太湖中最大岛屿,亦称洞庭西山。主峰缥缈终年云雾缭绕。
是夜,月光如雾。
缥缈峰上,却是灯火通明。
“恭迎宫主!”
几道红影飘然而至,身法竟是高妙之际,凌空步虚犹如平地。
在四名红衣美艳女子的簇拥之下,轻纱飞舞之间,现出了一张绝世容颜。
沈冥匿身于暗处,乍见“天罗宫主”现身,饶是他素来刚直耿正不喜女色,却也不由为之动容。
原来,据武林典籍记载,大天罗宫自汉代以前便存在于世,历代宫主无论男女,皆有绝代之容颜,足以倾国。当今这一代的宫主天心未遣更是有“天下第一美人”之誉。眼见红袖轻扬之间,那绝世丽人已轻轻落在了缥缈峰的最高点,傲然俯视着众人。
石阶之下,密密麻麻地跪着几百人,皆是红衣装束,见宫主驾到,一名红衣女子越众而出,“启禀宫主,日前宫主所吩咐之事,属下已经打探清楚,那人果然已经离开大天罗宫,眼下应该是到了苏州一带。”
绝世丽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冰冷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笑容。
“看来,这一招果然奏效。果然把‘他’逼出来了。既然出来,想要回去,却是不能了!哼,当日本座离开大天罗宫之时便立下重誓,凡是与我作对之人,无论是谁,绝不放过!”她望向天边云雾缭绕的冷月,青丝伴着纱罗在风中飞扬,朱唇微启之间,却是满含杀机。
沈冥却是满腹疑窦,甚至是大失所望——自己自邓王府中得到讯息之后便从杭州一路赶来,本以为此行即便不能顺利取得解药,至少亦能探知大天罗宫的真实所在,谋定后动。
岂料听了适才那红衣女子和这“天罗宫主”的一番对话,此地竟然不是大天罗宫,更显然与大天罗宫颇有仇怨!
十四 少年客年少归地府 冷意人意冷入昆仑
唐家堡。
凤凰门掌门人纪传芳听说女儿失踪,心中犹似油煎,只是碍着众人面子,不好流露太甚,只好将心腹弟子悄悄招进厅中暗暗嘱咐。
张见庭却铁青着脸,对儿子大加训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几个小毛孩子见过多大风浪,这等武林大事自有各派前辈们去主持,怎么你们就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下闯了大祸……”他一面骂着儿子,一面转头向唐家夫妇黯然道:“唐堡主,犬子无知,竟然闯下大祸,累及贵公子……不知深浅的东西!净给我丢人现眼!”最后这两句,却是又对着张辞宵说的。
张辞宵此时神色惨淡,只是由着父亲责骂,垂首不语。
紫霜寒见漠轻寒亦是神容大变,大异于素日冷漠之态,却不对其多加责斥,只是将他扯到一边,细细问了来龙去脉。
她见厅中乱成一团,实是难以成事,只得暗中走到蜀山派韩剑歌身边,低声道:“韩大侠,此事事关重大,碾玉楼刘姑娘她们恐怕已经落入了魔爪,眼下除了查明唐公子的死因,更加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刘姑娘等人的下落。”
她向纪传芳看去,见他神情微带焦急,便又道:“今日不好再议,不如我们先各自回去,与本派掌门和各位前辈商议之后再说。”
韩剑歌点头道:“紫姑娘此言甚是。”当下二人议定,又暗中告诉了孙骑鹤,自然也是同意。
正在商议之间,却听厅外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叱道:“闪开!”
众人回头,见院外冲进来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的唐门弟子见了是她,纷纷让路。只见这女子不过十七八岁,上穿杏黄色蜀锦半臂,内里淡黄小袄,下着橘色湘绣罗裙,足登一双小蛮靴。眉若远山,肤如凝脂,容貌极是艳丽,却是满面怒容。正是唐远峰最小的女儿,唐门八小姐唐橘。
她如旋风一般冲进厅中,一眼就看到了唐棠尸身,登时如遭雷击,怔怔道:“七……哥……”
她一早出门此时方回,在唐家堡门口便听说了唐棠的死讯,便一路狂奔而入。
唐远峰见女儿伏尸痛哭,心中更是悲痛,风月染命人将他搀扶进去。自己却在厅中各派接待各派首脑。
孙骑鹤、韩剑歌等人见唐远峰悲痛己极,竟是支持不住,只得说了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言语来安慰唐家诸人。风月染双目红肿,向众人道:“各位前辈,唐家堡忽逢恶变,家夫难以主事,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孙骑鹤干咳一声,道:“唐夫人,七公子少年夭折,实属大不幸,还请两位节哀顺变。咱们这便告辞了。待举丧之日,再来吊唁唐公子。”
韩剑歌却道:“唐夫人,今日之事,在场诸位均看在眼里,七公子遭奸人所害,自是武林共愤,此事情真相尚有待详查,倘若真是剑魔殿所为,蜀山派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风月染向诸人深深施礼道:“今日邀诸位前来,原是为了商议各派灭门之凶案,想不到人尚未全,竟……”她说了一半,却是哽咽不已,眼中亦落下泪来。
紫霜寒虽然外表冷漠,实则是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