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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人者唐斩-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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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白茫茫一阵粉雨,有人撒出了石灰!

石灰漫天里,“唆唆”连声不绝,有人发出了如蝗雨密集的暗器!

一切都在刹那间进行!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他在屋瓦上,虽觉有些不妥,但又不想在这足以震动天下——东林党人对阉宦作出第一次不光明的反击里——的行动中没有参与。

他刚要掠出,但贴身的两块瓦片,夹住了他的衣拎。

无疑的是他与瓦檐贴伏得太紧,以致衣襟被夹奇*书*电&子^书进去了他犹一无所知。

他怔了一怔,“刷”地一刀,割下衣襟,再想跃下,场中却已生了更惊人的变化。

这变化使他决定仍伏在阴影里。

这个“灯笼”刺杀计划,最主要的一环,不是在刺杀,而是在“灯笼”。

只要将灯笼打熄,对刺客而言,便大大有利,刺杀不成问题。

石灰是撒下去了,全场迷朦一片,但灯笼并没有熄灭掉,甚至也没有燃烧。

暗器也没有打偏,几乎每一枚暗器,都能正中郜的——但当暗器射中灯笼时,并不是发出“噗”地一声烛火熄灭的声音,或“啪”地一声灯笼燃烧的声音。

而是发出一阵“叮叮”的声音。

跟着下来,便是暗器自灯笼处弹开。

那些灯笼外壳,罩着一层极难分辨的纱网——暗器射着,全都反弹出来,分明是专为以防灯笼被打熄而制的。

所以这一轮暗器都是白费了的,如果它是往锦衣卫的身上招呼而不是射向灯笼,至少还可以减少几个敌人。

但是暗器已经出手,约好的人也同时跃了出去,一场厮杀已经开始。

石灰檬檬,那八个人,亮出了兵刃,杀了过去。

锦衣卫身上都沾有石灰,在黑夜群战中,是不容丝毫失误的,那些石灰沾衣衫的人便是刺客剪除的对象,而全不必顾虑到错杀。

那些石灰本来是要令锦衣卫眼受障碍,造成混乱,以便刺客一击得手的,只是这些锦衣卫就在石灰撒下时,都闭上了双眼,刺客冲杀过来时,都拔出了兵刃截击。

格斗异常凶险,而且凄厉,但十分短暂。

八名刺客,被一干锦衣卫迎上包围,只听刀剁在骨骼上的声音。兵刃落地的铛嘟声。鲜血喷溅的声音、负伤倒地的哀呼声,很快就倒下一个刺客,也倒了十数名锦衣卫。

七个刺客,分出了两名,杀出一条血路,冲向轿舆。

七去其二,剩下五名,奋力抵当数十名锦衣卫围剿,就显得十分吃力了。因为灯笼并未被打熄,所以刺客一切行动,均可被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两名刺客,杀到了轿前,只不过是刹那间多一点的功夫,那时石灰犹未全部落尽,很多灰檬檬的粉未,犹在风中飘飞。

那大眼睛的酒鬼刀手眼睛仍是紧闭着的,两名刺客,立刻认准了这个虚隙。一个刺客的九节金鞭,呼呼旋舞,“唆”地打入轿里去,另一个在马上的刺客方天戟一挺,就要把那揉眼睛的刀手刺于马下。

但是在这刹那间,大眼睛的刀手忽然一晃,戟未刺到,戟风袭至,他就顺着戟风飘飞出去,一探手,抓住九节金鞭的链子,低头冲入,反手一送,“嗤”地一声,刀尖全刺人刺客的腹腔里去。

他杀了那使金鞭的刺客之后,眼睛仍是闭着的。

他一身功夫都在极其狡敏的身手身法里,而不是那双大而无用的眼睛里。

那挺戟的刺客一见如此,挺乾就走,但马步极沉稳的刀手就金刀大马的拦在他前面。

挺戟的刺客一咬牙,全力策马,要把这刀手的沉桥稳马冲开!

马嘶人吼,那刀客却拔天而起,半空手起刀落,如电光一击,马冲过了那刀客原来站立的地方时,马上的人已分开两行,分左右落下,马也自颈部裂开,首尾两截,血雨激溅。

这一刀之力,不可谓不畏人至怖;但可怕的是这每一步如钉犁地的刀客,马步非但并不沉健,反而如飞鹞一般轻盈敏捷!

三、刺杀

他居高临下,一旦看见这种情形,就没有掠身下去了。

这时被困杀的五名刺客,又倒下了一人,但锦衣卫也碚地不起的有近十人,剩下四名刺客,越战越勇,都知道如果此刻不奋力抗斗,将死无葬身之地,又有一名刺客,双刀环舞,杀向轿舆里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许显纯,锦衣卫群龙无首,就会大乱,而且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

这使双刀的名叫严虬,是“双刀舞蝶”派的名宗师,他曾叫人骤开匣子,放出蝴蝶一十九对,他如风快般的双刀,切下十九双蝴蝶触须,而不伤蝴蝶分毫而名噪一时。

这当下他刀光如雪,滚向轿舆,三名要截击的锦衣卫,纷纷惨呼躇地。严虬这一下,是志在必得。另外两名刺客,为了要严虬得手,不惜杀将出来,一人缠上那大眼睛的档头,另一个绊上看似马步雄稳的档头,分头搏战,令他们都分不开身去救援。

只见刀光滚至轿下,又自下而上,掠人轿中,双刀一递,直人帘里,“叮叮”二响,却似刺人铁板之上,严虬反被震得双腕一抖,那一直没有动手的武知仁,就在这刹那间摹然动了手。

他空手抢进严虬的刀光中去。

在屋顶上也能清楚地看见,那闪光火石的功夫,武知仁已用夺来的双刀,将严虬剁成了一十九块。

就跟严虬自己切掉那些蝴蝶触须的数目一样多。

情况急剧直下,兵败如山倒。

缠住大眼睛的刀客之刺客,旋即被杀;跟看似马步稳健的刀客相搏的刺客,且战且退,却被一名锦衣卫从后刺死。

剩下两名刺客,却十分勇猛,足足杀了二十几人,然后一个被乱刀分尸;剩下一个,血披全身,锦衣卫都呼叱:“要留活口!”那刺客左冲右突,杀得一会,知无法冲出重围,长叹一声,反手横刀往脖子一抹,就此了账。

这一来,八名刺客,无一生还;而锦衣卫也死伤过半。战斗虽然短促,但不可谓不剧烈。

他在屋瓦上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一个个同伴被杀,他双唇紧闭着,一只手握拳,一只手擅住匕首之柄,都是紧紧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局面如此,自己掠下去也不过多一人在死。

现在看来,剩下的行动只有悄悄地溜走一途。

但就在这时,轿子里传出了呵呵笑声:“武知仁、曹无愧、平越珊,你们三人,剪除乱党,这次立了大功。”

说罢又呵呵笑了起来,那三名在轿子旁不远的刀客,都低垂着头,双手靠腿,样子十分恭谨。这时又一阵轻咳,一阵机簧声过后,似一道铁板刚被扳开,轿子里跨出一只脚来。

这脚穿藏青高靴,锦袍下摆,十分华贵。他伏在屋瓦上,本侍要走,却见这人自轿中出来,想必是许显纯,他心中不禁一阵扑扑乱跳: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他只要这样飞越下去,正在许显纯头顶,一刀斩落,就完成了这一桩可以使他足以名惊八表的暗杀——只要、只要他这一刀能命中无误!

他一想到这一击足以名扬天下,成为当代如同萧佛狸、顾曲周、唐斩一般的一流杀手时,呼息也不禁有些急促起来,究竟要不要发出这一刀呢?——下面还有十几名锦衣卫虽不足畏,但自己得手后,又怎能逃过那三名档头的追击呢?!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许显纯已经出得轿里来了,由于锦衣卫死了多人,很多灯笼都打翻于地,或烧作灰烬,那许显纯的样子,很是模糊不清,只听他低沉的声音道:“武知仁,你这次假扮叛贼,探得联络讯号,一网打尽,居功不少……凭这些小毛贼,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哼哼、嘿嘿……”许显纯的笑声似从鼻孔里哼出来一般,又道:“你很能干,我会重用你。”

武知仁顿即伏前跪下,叩首道:“谢镇抚司栽培。”

许显纯笑道:“你也要拿点真本领我才能栽培。”

武知仁额上的痣奇大,在黑暗中猛见分明,忽然叱道:“檐上有人!”

众人大吃一惊,在屋檐上的他,也大吃一惊,只见曹无愧、平越珊一大一小两双眼,如冷电般的厉芒望向自己藏身之处来!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走?拼?还是伏着不动好?!

接下来的变化,却令他当堂呆住。

原来就在曹元愧、平越珊四目往上望之际,刷地一道刀光掠起,拦腰斩中许显纯。许显纯惨叫一声:“你——!”武知仁刀势一抹,许显纯便拦腰分为两截!

这下变起非常,曹无愧飞扑而至,武知仁左手一掌,右足一蹴,将许显纯两段身体,撞向曹无愧!

曹无愧一下见两截血淋淋的尸体迎脸撞到,这下可慌了手脚,又知是许显纯躯体,不敢不接,接得下来,却被血水洒得一头一脸,一时忙不过来。

平越珊却大吼一声,金刀直斩而下。

武知仁以许显纯两截尸身,迫退曹无愧,为的就是专心对付平越珊而无旁骛。

武知仁在这时倏然一撒手,一股白灰直扑平越珊,平越珊被撒得通脸白灰,武知仁就在这刹那反击一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一照面,都施出了全力。

两人交错而过,平越珊的身体,自胸臂剧然裂开,血水喷迸,只听平越珊骇然惨叫道:“你是谁?!”

目睹情形的曹元愧,却毛骨悚然地呼叫:“是‘一刀两段’!”

“‘一刀两段’唐斩!”

“是唐斩!”

待惊呼稍平时,场中已多了两具斩为两截的死尸,一具是镇抚司许显纯的尸骸,一具是杀手刀客平越珊的尸首。

那“武知仁”早已在各人惊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但却仍然有一人知道。

他在“武知仁”杀许显纯后,已稍定神来,又见其杀平越珊后,即乘乱掠出,他也展开轻功,在屋瓦上飞掠,紧蹑而去。

两人一在屋脊。一在巷街飞驰,平行而逸,奔得一会,已近荒郊,屋顶不再绵延,他“嗖”地斜斜掠落地面,那“武知仁”当即站住。两人前掠之身法,何等之快,只闻耳畔哗哗生风眼前事物疾逝,但屋宇一尽,他藉前掠之势转落草地,姿态无暇可袭。但“武知仁”却是说停就停,猛然止住,像一只本来激旋中的陀螺突被钉入土里!

两人相对,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武知仁”即道:“你都看见了?”

他有些心虚,蹑蠕道:“前辈是唐斩?”

那人哈哈笑道:“我也是‘武知仁’!”

他恍然大悟:“原来‘武知仁’是‘无此人’!那……汪文言跟你……他……不是被你所杀吗?”

唐斩没回答他的话,却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活下来的?”

他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唐斩冷冷地道:“‘灯笼’计划共十个人行事,一个主杀,九个牺牲,现刻九个牺牲者死了八个,你倒是好好的,并不是你武功比他们好,而是号令下了,你却并没有动手,所以能得苟存,是也不是?”

唐斩的话字字如锤,击打得年轻好胜的他,呆立当堂。“我要达成黄大人的指令,暗杀许显纯,首先便得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这你明不明白?”

他心里一阵翻腾,虽是事实,但一下子竟无法接受。“可是……汪文言大人是你的同门至交啊。”

“至交又怎样?”唐斩眉心上的痣随着他剔眉而跃动,“你指我杀他的事?反正他已落在魏忠贤党人手里,死是死定了,由我杀他,又有什么干系?反正别人也一定杀他!那张供状他不肯签押又怎样?许显纯自会包办。不如哄他签上名字,再解决他,然后取得许显纯信任,以便今晚之行刺,不是更妙吗?”

“可是……这些牺牲的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做大事哪能没有牺牲的人,只是,与其我牺牲不如你牺牲罢了;”唐斩淡淡地道:“没有你们‘灯笼’的八条人命,许显纯这老狐狸又怎会从他机关重重,铁板匡护下的舆辇里走出来?又怎能在曹快刀、平大刀护卫下一击搏杀这老匹夫?”

唐斩双目平视他对面的年轻人,道:“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是因为我觉你还有可为之处,日后,说不定,能跟我一样有名。”

“我欣赏不是你的轻功,而是在同伴出手后相继被残杀时能忍得住不出手。”唐斩又道。

“我走了。”唐斩转身欲走,一面说:“你不要再跟来。我是杀手,你知道,杀手是不能被人追踪的。”

他没有再跟,只是唐斩那一番话,在他脑海中掀起了百千浪涛。翻涌汹汹,似把他以往对待人事的看法全打翻从头建起。

唐斩要走,忽又加了一句:“你将来会是很好的一个杀手,一个人要杀人而不被人所杀,不但要把自己当作无此人,还要做个无耻的人。”

说罢转过身来,那一颗红痣在眉心上很明显的一点黑,眼神中有一种教人说不出来的感情,就像一个主人看着自己豢养心爱的小猫快要溺死的神情:“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一种自己平常不是这样的声音,答:“王寇。成者为王的王,败者为寇的寇。”

“王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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